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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六章:阴霾渐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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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域里不知不觉之中,或者说忽然间,传起了流言。
隐秘的、低语的、不可见光的,却以比瘟疫更快的速度传播开来,在空气中回音嗡嗡作响。
又或者这声音早已流淌在人们心底,在黑暗中发酵,暗流涌动。最终破土而出,从疑虑的土壤上探出纤细的芽苗。
很久没回圣域,再次踏上时,它与记忆里相比毫无改变。
还是那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我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
他们看不到真相,然而一切无法掩盖,死去的尸体总会腐朽,散发气味,使人本能恐惧。
我不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
是教皇的怪异,还是教皇的虚假。
十三年,他们始终视而不见,到现在却忽然睁大眼睛。
因为有流言说女神在日本。
于是他们终于开始有勇气怀疑教皇。
圣域里的人从小耳提面命,耳濡目染,灌输了许许多多的废话。其中的核心最重要一条,就是要有信仰。
他们可以无视教皇的怪异,女神的软弱无力,命令发出即是不可抗拒、不容怀疑。思想的混乱比一切严酷的刑罚更为可怕。
已死的史昂估计又会说这叫做名不正则言不顺。我只觉得他们都是菟丝子,非得攀住什么才能站立,找到自身存在和战斗的意义。先是教皇,然后是所谓的女神。都是非要站立在他们身边,才觉得自己有力量。而无法相信自己。
撒加把我召回圣域,当然也不仅仅是我,其他黄金圣斗士也受到了传召。然而来的人并不齐全。我知道有些人也知道真相,并且为此苦恼。无知的人总是有福的。但他们至少做到了按自己的心愿行事,而非盲目。
把黄金圣斗士都召回圣域,此事前所未有,可见要说的事相当严重。
撒加大略说了下情况。有几个青铜圣斗士在日本城户集团举办的银河擂台赛上打架。圣斗士之间的私斗是严格禁止的。然而他们不仅打,还在全世界的眼睛下,在舞台上,搞成罗马斗兽场似的万众瞩目的狂欢。这种有意为之的行为,实在叫人难以容忍。并且最重要的是,城户纱织宣布自己才是圣域真正的主宰,雅典娜女神。
我在下面无所谓地听着,想,终于来了。
我从未见过一个神。
成天与死亡和冥府打交道,也许我最可能看到的是死神,然而我从未见过它。千万亡灵涌向黄泉比良坂的无底深渊。无数次,我站在它边缘想,下面是怎样一个国度,是否会有真正的神。而他是否符合我的想象。世人对神的幻想和要求实在太多。我想神不可能面面俱到,完美地符合每个人对神的定义。我想知道,我将要看到的神,能不能回答我的疑虑,面对我的质疑,不使我失望。
我已经在圣域,这个最接近神的地方。我们岂不是被称为女神的圣斗士么。然而由于十三年前的叛乱,我从未见过她。
现在,我想我终于能看到她了。
不得不说,我非常失望。
一个普通柔弱的十三岁女孩。这就是号称要保护大地和正义的战争与智慧之女神雅典娜。
在几个青铜圣斗士的支持下,她宣称要回到圣域夺回权柄。
然后在圣域白羊宫门口,一个白银圣斗士朝她射了一箭。毫无悬念地,她仆倒了,生命渐渐走向垂死的尽头。人人都说只有教皇才能救她。于是几个保护她的青铜圣斗士要闯宫见撒加,为了救她。
力量差距如此悬殊,他们依旧相信真正拥有信仰的他们能赢,这种信心大得叫我吃惊。他们确实是真正的圣斗士,相信信仰即一切。而我早在被圣衣抛弃之前就已经把对他人的信仰踩在脚底,当成了笑话。
童虎对我表示惊讶和轻蔑,他说原本以为黄金圣斗士们不过是被蒙蔽,没想到竟有知道撒加真面目依旧投靠他的人。
我对他也很失望。本来以为他知道真相而选择拒绝听从撒加的指挥,按着自己的意志做些什么,没想到他从一开始就只是坚定地相信着女神。我本以为经过两百多年的岁月,他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这个世界的荒谬和真实。然而他也一样只有信仰,故而蒙眼不看其他。
都说我是撒加的党羽,仿佛说我效忠的人是他一样。也就是说,他们还是觉得我信仰某个存在或者人,不管是教皇还是女神,撒加或者说是邪恶,哪怕是魔鬼。我会选择某个人,为其付出无条件的信仰,为他做事。
我觉得百口莫辩,思维根本不跟他们在一条路上。他们为什么就不能相信人可以没有信仰,不要忠诚于某种存在,非得依赖什么才对自己产生信心。这明明不是世人的常态么。虔诚的狂信徒永远是少数,并且大部分都是疯子。
啊,我差点忘记了他们就是那少数,并且真挚地相信世界上的其他人与他们都一样。
也许对他们来说,这比相信我是撒加的党羽更可怕。一个没有信仰故事的异教徒,凡事凭心而行。
我可以不管教皇是真心或者假意,坐在上面的人是谁,是否被法定承认。只要他叫我做的事不违背我自己,都是一样。
无论圣域发生的故事多么荒谬,起码我自己是真实的。
青铜圣斗士们来了。
他们脸上浮现出震惊,大叫大嚷着我竟杀死无辜的人,甚至包括婴儿。
我真是好心又有闲,试图跟他们解释清楚正义的执行过程中难免殃及无辜。就如同投下两颗原子弹毁灭两座城市的飞行员。别人总是想从他身上找出后悔的情绪,希望他回答自己寝食难安,夜夜噩梦惊醒,为自己手上沾了那么多无辜的血而深感自己是个罪人。这个刽子手最好赶紧被良心折磨得自杀谢罪。世界就很完美。可惜让善良的人们失望的是,他说,对不起,我从来都没后悔过。
我跟撒加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此。
不过也许原因不在于过高的道德感,而在于他认为自己做的是错的。
他们显然没明白我的解释。我早该知道思路不同难以沟通。估计在他们看来我实在是非常邪恶,只要杀死无辜者,对此表示漠然就是以此为乐般的残忍。世界黑白分明,邪恶如此纯粹,是他们用来练习打倒的一个靶子,永远不会伤到纯白的正义善良。如果伤到了,那么做下这件事的人,一定是怀着邪恶之心专门针对它们。
为何他们竟能如此天真,难道他们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么。
在成为圣斗士的路上,他们难道不是已经杀死了无数并非邪恶的无辜者。而在即将来临的未来,他们还要杀死他们的友人,他们的师长。
然而在信仰的旗帜下,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化悲痛为力量,使他们更坚定地前进并且倚靠信仰,相信自己所作所为的正确,因为其他的都失去了。
我突然意识到,原来信仰确实非常有用,可以让你永远让自己站在正确的地方。而是否正确,只要自己相信就可以,或者说,信仰的那个存在如此让你确信就行。
相信别人比相信自己更简单。
我已经不相信女神了。
然而我仍然有疑虑,如果她确实如此无力软弱,圣域又是如何诞生并长存的。使得我竟有不信的余地。
他们竟何有如此大的信心,相信自己能赢。
美德、人性,如果说这就是正义的力量。那么世界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我的力量远胜过这些青铜圣斗士。这是天赋,用史昂的话说这就是我成为黄金圣斗士的宿命。
而他们如何能胜过我,甚至许许多多其他人。
如果没有力量,你能守护什么呢。
一切已经结束了。
站在黄泉比良坂边,看着那个青铜圣斗士即将被我打入死地。
我感到厌倦。故事是否会就这样结束。顺理成章毫无疑问地,他们救不了那个女孩,自己也死在这里。
然而,正如圣斗士传说说的那样,在绝境中,希望和奇迹出现了。
如你们所知,最后死的人是我。邪恶被打倒,正义得到了伸张。
要我描述当时的感觉,是什么呢。
难道你们指望我会忏悔吗?或者只是不相信?相信被弱小的正义竟打败了?
我想表述的并非情感,情感有什么重要的,而是情景的感受。
绝境之中,仿佛凭空伸出一只安静的手,压沉了校称胜利的天平盘。种种力量对比,瞬时成笑谈。
此时我才突然真正明白过来雅典娜女神手持胜利女神,那座圣域雕像的含义。
同时我立刻知道,倒在白羊宫门外的那个女孩乃是真正的女神,而青铜圣斗士们会赢,没有任何失败的可能。
女神于冥冥之中俯身看我们。她的力量,远非我所想象的那样,更为不可思议和强大。
我笑了,让自己飞速坠入黄泉深渊之中。
我终于见识到了真正女神的力量,无法想象、如此强大。
不得不说,我非常失望。
我就知道,即使遇到女神,也未必能使我满意。
女神在我眼前,展现她的力量。仍然解决不了我心中的任何疑问。
因为世界按着正常规律运行,奇迹永远是少数,并非正义得以取胜的原因。
难道只有在这个小小的圣域里,女神才是那个所向披靡的女武神,满怀得胜的奇迹。
她即将取得胜利。但我并不想站在她身边。
幸好我马上要死了。离开她所管辖之地。
我正在坠入死亡国度,在那里,有另外的神。
就是长久以来,我徘徊迷惑,俯身看深渊时,升起跳入其中的冲动时,所想的。
想要从另一个世界得到答案。
而他又会告诉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