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MOZ

6、合作

　　午饭过后，大家度过了一段闲适的时光，大叔破天荒地没紧接着安排任务，大伙于是就在离营地不远的地方活动开来了。早上他们错过了去森林的机会，现在也终于找到空子溜达过去瞧瞧了。
　　大叔照例叮嘱了一番“不能越过木栏”后就回屋了，我们几个女孩回到河边，清洗脸面去掉浓浓的油烟味。
　　洗着洗着，大家就聊起了清洁的问题。女生嘛，总是尤为注意这些，如今行李都没了，换洗的确是个大问题。
　　“我都不奢求换衣服了，能让我天天洗澡就好。”一个女孩感叹道。
　　“现在是夏天，或许可以直接用河水……”
　　大家互相看一眼，不意外都在对方眼中看出兴奋的苗头。
　　营地传来大叔集合的叫喊，我们压下心中的雀跃，匆匆赶去草地，只盼接下来的任务能快点完成，尽早勾画提升这里生活质量的小蓝图。
　　“接下来的任务，对于你们个人来说至关重要，随后几天晚上你们是否睡得好就看这个任务完成的质量了。”
　　“大叔，你是说用那堆东西支帐篷吗？”一个男生指着早上搬出来的一大堆东西说道，听他肯定的语气，大概跟真相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对。”大叔这头也答得爽快。“材料有限，我会平均分配给每个人，你们自己考虑怎么建，单人的多人的随意，自己组合，在太阳落到林里前完成，不然你们今晚又得饿着肚子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逐渐西移了，离下到林梢大概还有两三个小时。
　　事不宜迟，大叔立即组织大家领材料，分到每个人手里材料其实不少，都在自己挑好的支帐篷的地方堆成了小堆。大叔要求帐篷只能建在火坑围着的范围内，因为离得太远的话可能夜间会被路过的野兽骚扰，而且远离火坑也暖不了身子。
　　于是看大家堆放材料的位置，全都以火坑为中心分散围着，加之男女有别，还默契地分成了男女各一边，靠茅屋那边的是女孩的驻地，而稍远一点靠近草野那边则是男生们的驻地。
　　我蹲下来，一边细细地把材料检查一遍，一边暗暗构思帐篷的搭建方案。
　　天知道在我以往的经历里，唯一称得上搭建的还是心血来潮养鸡时搭的鸡笼。
　　现在手中的材料有四块一米见方的木板，八根差不多一人高的竹竿，一大张厚厚的防水布以及若干绳子和长钉子。
　　身边不少人已经开始动手了，框架中规中矩的奇形怪状的也有，有的框架比较大，一看就是打算搭建多人帐篷，但绝大多数还是在搞小帐篷，毕竟大家还不是很熟悉，都希望有自己的私隐小天地。
　　注意力再次回到面前的材料上，我筛选了一下备用方案，终于确定下搭建方案。
　　决定了，就搭建个——
　　你说鸡笼？
　　才不是呢。
　　敲下最后一颗固定用长钉，我擦擦额上的汗，叉着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品。现在日已近西，原本湛蓝的天空已染上晚霞的艳红，半紫半蓝的煞是好看，夕光只剩一缕半缕便完全收入云层后，然后我们又将迎来一个晚上。
　　这里的晚上。
　　我握紧手中的匕首，对于自己将在野外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充满紧张和忐忑。
　　但愿我的“小屋”能让我今晚睡得安稳。
　　我看着面前结实牢固的蒙古包式帐篷，心中跃跃欲试。
　　火坑围着的区域里早已支满帐篷，已经完成了的人免不了四处游走参观，或赞叹或玩笑。我也好好参观了一圈，当中不乏令人眼前一亮的新颖设计，只能叹人与人果然不同，术业有专攻，天分也有高低。
　　这个夏令营虽然开始得草率，安排的内容也过于随意，但在某些方面，还真激发了我们的部分潜能，这里带给我们太多新鲜的，前所未有的体验，虽然对这里的印象感觉还是有点诡异，但已经不是全然的抗拒。
　　转了一圈后，我刚好碰见聚在一起的女生们。
　　原来大家在讨论我们河边时突发的设想，我心一动，立马加入讨论。
　　每个人畅所欲言，每一言每一语都在交换碰撞中擦出闪亮的火花，小小的计划就这样越来越清晰明亮。
　　“还有多余的材料吗？”
　　“我刚跟大叔确认过了，搭建完帐篷后还有剩余的材料。”
　　“材料够搭建两个澡房吗？”
　　“单人澡房的话勉强够。”
　　“要不搭建集体澡房？”
　　“诶？集体吗？”
　　“集体好吧，不用轮候，节省点时间。”
　　“要是搭集体澡房的话材料还有剩呢。”
　　“再搭几个晾衣架？”
　　“……虽然没得换衣服，但……洗一下内衣也是需要吧？”
　　“呃……洗完以后晾干之前……不穿吗……？”
　　“还是说你想一直穿到回家再洗？”
　　“……不是。”
　　随着话题落实到女生们不能忍受的方面从而促成意见高度统一，这个计划终于宣布顺产了。
　　接下来兵分两路，一路去跟男生们商讨合作，另一路去找大叔看能不能要到些日常用品，大叔一听这计划就笑了，摇着头走进屋，不一会儿又摇着头出来，笑着把手里准备的东西交给我们。
　　“在这里，要有这样的精神才行，充分发挥你们的头脑吧。”
　　这就是当时大叔给我们留下的有点鼓励意味的话语。
　　回到营地，男生那边的意见也定下来了，双方一拍即合，男生们说干就干，立马风风火火地扛着材料往河边赶。屋后不远处躺着一条小河，说是河，其实更像是溪。河面最宽处目测约十米，最窄处仅两三米，把竹竿探下去测深，河中心的深度也还不到两米，河流流速平缓，目视可及的范围内并没有暗礁利石，看上去还是比较安全的。本来这样的条件用不着建澡房，但一想到河里不知道会有什么，就没有人敢贸然下水了。
　　大家商量着选了个河岸比较平坦开阔，离茅屋也比较近的地方，划出个大致区域，然后男生们甩开膀子就干起活来，不消一会澡房框架就出来了，女生们负责用绳子加固竹架，防止被风吹散，最后把剩余的木板加固在顶上和迎风面，留下一块做了个简易实用的掩门，再在澡房外面盖上防水布，扎紧固稳。多余的竹竿也扎成了两个竹架，分置澡房左右两侧当风的位置用于晾衣，整个澡房设施便完美完成了。
　　大家看着众人团结一致的成果，内心都不由涌出一股豪气干云的激奋之情。
　　看吧！即使是在这样的地方，我们也能过得挺好！
　　大叔循着喧闹声过来，围着澡房看了好几圈后也是“不错不错”地赞不绝口。
　　于是，对这看着简陋平凡却无比珍贵的集体劳动结晶，大家都越看越爱，直抱怨说行李没了，想拍个照留念，回去跟亲朋好友炫耀炫耀也不行。
　　“建个破房就炫耀？小子你们还嫩着呢。”对此，大叔只付之一笑，随后拍拍手让大家把注意力集中过去。
　　“搭帐篷这个任务目前来看大家完成得都还不错，比捉蛇像样多了。只不过我提醒一句，今天晚上大概会刮风下雨，那时候才是检验你们任务质量的时候，完成得不好的，到时候就得淋着雨到天亮了。”
　　大家一听，立马有点慌张了。
　　我也不禁担心起自己的帐篷是否能扛住这里的恶劣天气了，看来等下得再检查检查，好好加固。
　　“所以不想今晚淋雨哭鼻子的话就认真对待，另外友情提醒，”大叔逗笑地挤了挤眉，“不想晚上被冻醒的话，在帐篷里铺些东西。”
　　大家齐齐惊讶地张大了嘴，很显然我们都忽略了这个可能性。
　　“那该铺些什么？”有人问。
　　“自己去想，但是——”大叔眯起眼，用警告的目光扫了大家一圈，“别打我茅屋里的东西的主意。”
　　闻言，大家扁扁嘴，大概都在肚子里骂大叔小气。
　　时间已经不早，天开始暗下来了，大叔作出了今晚晚餐的安排：他会去负责找吃的，在找到之前大家可以分散去寻找铺帐篷的东西，但他找到猎物后可能需要我们的帮忙，所以如果听到他的呼唤，就得立即赶过去帮忙。
　　“——否则后果自负。”留下这句结尾后，大叔便提起自己的工具钻进草野了。
　　众人随后也散开为了帐篷铺设物而各寻各的，我沿着河边走了一段，只看见稀疏的水草以及近草野处密集茂盛的野草。
　　在这个环境中，能想到用来铺垫的东西不外乎是草或者叶子。从数量上来看，大概野草就是最丰富的资源了，于是我伸手折了一把，握在手中观察。
　　不行。不能用。
　　草叶的边沿是肉眼看不见的锯齿状，只在手中把玩了几下就被割到了。
　　……但转念一想，也不算毫无用处。大叔说过今晚会下雨，现在帐篷里只在草地上用一块木板垫着，若不想被地上的雨水沾湿的话，用这种草垫高一下木板隔离湿润的地面还是挺好的。
　　于是我用刀割了好几把野草，为免被割伤，我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隔着布料把又长又密的草按帐篷大小粗粗团了个厚厚的野草垫子，成品出来后我不禁感叹：看着就像个鸟窝，若不是怕被草叶刮到，人直接窝进去睡就省事了。
　　垫子搞定了，接下来就是挑铺在木板上用于保暖的东西，河对岸长着不少抽穗的野草，那绵软细腻的长穗看着就舒服保暖，但我怕会过敏，而且有可能吸一鼻子飞絮，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
　　把野草垫子拖回帐篷放好后，我围着营地又转了一圈，可惜没找到有什么称心的材料，心想今晚还是熬一熬先对付过去，明天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快！都过来！！”
　　草野那边传来大叔的一声大喊，我一个激灵，立马提腿跑过去。
　　附近听到的人也已经聚过来了，但大叔一直没现身，大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突然，一阵骚动的声响由远及近，快速地扫荡向我们这边，肉眼可见不远处的杂草疯狂摆动摇颤，像是有一只野兽在草野里蛮行直撞，慌不择路地被赶着跑。
　　一看那骚动直逼这边而来的阵势，大家都瞬间读懂大叔的意思了。
　　“都拿着工具！把你们的晚餐截下来！”
　　大叔及时补上了指令，这么一喊大家更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了，纷纷举起手中的工具和武器，男生在前女生在后地围了两圈，结成包围网来截住这个……这份今晚的晚餐。
　　只是看那骚动之大，可见这又是多么庞大的一只野兽。
　　能拦得住吗？
　　为了晚餐，拼了！
　　当一团巨大的黑影蹿出草野的一刹那，所有人一拥而上猛然扑去，刀呀刺呀什么的都朝那招呼过去，眨眼间那团黑影上便挂了好几个人，几人一兽立刻战在一起，其他人游走在旁，瞧见空子就立马上去补几刀。
　　场面很是混乱，到现在，我们甚至还没看清那到底是只什么东西，只是从几次扑过去补刀接触它时了解到的信息可知，它有着坚韧的皮甲，以我们现在的力气，仓促间大多只能是给它添些皮外伤，若用尽全力刺过去，大概也只是刺破那层厚韧的皮甲，并不能对它造成多大的伤害。
　　果然，那只东西挣扎了不一会儿，就把缠着的大部分人甩开了，然后身影一偏，眼看居然打算就地打个滚，挂在它身上的几人怕被它压住，只好匆匆放开扎进它皮甲里的武器，借力滚出了它的攻击范围。
　　那只野兽如愿打了个滚，现在身上没了累赘，它就好像终于扬眉吐气一般，浑身震了震，下一刻，黑影拉长，兀地向上抽长了好几节……
　　不是……是它站起来了！
　　我们惊愕地看着面前挺立的两三米高的巨物，借着夕阳的余晖，我们现在才看清，那原来是一只巨蜥。
　　巨蜥仿佛舒坦地伸展了个懒腰，待到巨大厚重的前肢踩回地面，我们站着的土地狠狠地震了一下后，它终于恢复成它本来的面貌。
　　我想我现在脸上的表情绝对不好看。
　　据我所知，巨蜥不但攻击力强劲，而且有剧毒，大叔怎么会要我们对付这种猛兽？！
　　话说，这里居然还有巨蜥吗？巨蜥不是濒危动物吗？可以随意猎杀吗？
　　就在大家畏惧不前的时候，巨蜥可不会傻傻等待，先是被人突然追打着逐出自己的领地，后又被兜头兜脑地一顿刀捅刺扎招呼，它现在看上去可心情不太好，又长又利的尖爪不耐烦地抓挠这地面，扒铲起一拨拨碎土，深色的细长信子自宽大的嘴巴里弹动着进进出出，粗大强韧的大尾巴颇具威胁性地左右甩动着，别说我们竹竿似的小身板，就是两人合抱的树干说不定也吃不下这尾巴的一下拍击。
　　大叔真让我们对付这个怪物？这不说笑吗？
　　在场所有人都苍白着一张脸，极其慌张无措以及焦虑紧张的神色被如雨而下的冷汗洗得越发清晰。
　　大家隐隐都有种随心所欲的梦该醒了，闲适的生活到头了，这次的任务没办好说不定就交代在这儿的壮绝念头。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人与兽之间的一切好像凝固了起来，两边的试探和戒备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仿佛双方隔着的不是十米的距离，而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双方就这么紧紧盯着对方，直至天荒，直至地老，直至——
　　巨蜥突然头一缩，腰一扭，十米的距离眼睛一闭一张就凭空消失无踪，那道迅捷的黑影已潜行至眼皮底下！
　　所有人皆反应不过来，身体未动尖叫先出，包围网溃不成防，巨蜥如入无人之境，头一顶尾一掀瞬间在人群里拱出一条逃生路！
　　尖叫和哭喊此起彼伏，满满地塞了一耳，强硬地钻进脑子里搅成一片轰轰巨响。
　　人影翻飞，兽影癫狂，如血残阳下，旷野蛮荒上，无尽轮回，修罗狱境。
　　我木然地看着眼前红与黑交错翻搅的画面，浑身发冷，颤抖的双手渐渐失去握住匕首的力气。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仅仅为了一顿晚餐，我们就要跟这样的野兽搏斗？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每一顿食物，都要以生命作为赌注？
　　“小心！”
　　我缓缓睁大眼，双目焦点茫然不知该落在何处。
　　暗红的背景里，一抹黑影瞬间扩大，如入水浓墨迅速蔓延，如无边夜幕一秒降下。
　　“小心！！快避开！！”大叔的声音穿透迷蒙不清的物事，如惊雷般在我脑中炸响。
　　我剧烈地抖了一下，前一刻仍一团迷乱的大脑瞬间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