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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遇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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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草野后不一会儿,身后营地的声响就渐渐听不见了,耳边只剩野草随风飘摇互相摩擦的骚动杂响,越往里走,草越是高密,视线所及是前后左右千篇一律的草,微微抬头,只见缩成近似圆形的天空。我往来时的方向看去,踮起脚尖眯起眼,认准远处一棵比较高大的树作为返回的参照物后才放心四下搜寻。
既然大叔能放心让我们进来随便拿着工具瞎捣鼓,那肯定多少有能控制住任何突发事件的自信。放在眼下的情况,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即使碰到野兽,我们也能全身而退。也就是说,这里我们可能遇见的任何生物,都不能置我们于死地。
思考过后,我从大叔的行为里终于读出点令人安心的信息,手下的动作也更加放开和大胆,我开始全身心投入到这次颇具挑战性的任务中。
草野里最常见的生物无非就是各种虫子、小型走兽以及蛇,要找到他们首先就是要找到他们活动的痕迹。草长得实在太茂密,想要找到动物经过留下的脚印几乎不可能,我唯有转而留意大一点的目标,例如动物匿藏的地洞。
附近陆续传来慌张的尖叫以及大规模的骚动,看来不少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猎物……又或者,是被他们的猎物发现了……但安慰的是,尽管场面看似极度混乱,至今也没有人扯着嗓子哭爹喊娘,他们虽然被吓得不轻,行为慌张,但至少能硬着头皮处理,而这正好印证了我的猜测。
大叔做事还是挺有分寸的,不会真的拿我们的命去玩。
想通这点无疑给了我最大的勇气,胸中升腾起一股冲动,我深呼吸一口,不再小心翼翼地试探前进,而是毫无顾忌地勇往直前,直觉现在自己就像是电视上游走于丛林绝境仍毫无怯色的孤胆英雄。
……可惜这位孤胆英雄雄起了仅仅几秒便“哎呀!”一声栽进了暗坡。
我揉着踩空时被石头硌到的腿,扭头扫视着这处突然凹下去的土坑,然后很快,我就注意到坑边上的坡面镶着几块大小不一的碎石,石缝里俨然是一个黑漆漆的小洞。
找到了。
这一摔竟摔出了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意味来。
但目前首先得确认一下洞里面有没有东西,有的话又是什么东西。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工具,那是一把刃长约20厘米的匕首,刀鞘连同附带的绑带现在就系在我腰上。挑选工具时,麻布袋里乱七八糟的一堆提供了不少选择,更有一些是奇形怪状叫不出名字的工具,可最终,我还是挑了这一把匕首。这匕首朴实无华,但胜在便于携带,往腰上一别立马就解放了双手。还有就是其多用途性,以我们现在的能力只能驾驭它作一般的防御格挡,但只要是处于荒野这么一个场景,野外劳作可用到它的地方就多了去了。
另一个我挑选的工具就是当时大叔手里拿着的那捆铁枝。挑选时我好奇拆了一根出来,那是手指粗,约半身长的铁枝,底下离末端半指距离处诡异地开出五瓣倒钩,末端则是矛状尖头。
当时不太清楚这造型奇怪的工具是做什么用的,只想着到草地里后扎一些爬行类的动物还是比较好使好用,再不中用……只当个手拐也好,草地里有些地方还是不太好走的。
直到现在我站在这个小小的洞口前,我才敢肯定这铁枝的真正用途。
手心不知不觉已沁出一层薄汗,我右手握紧匕首微微举起,左手捏着铁枝的把手,小心翼翼地把末端伸进洞里。
看来那根铁枝真的是这样的用途,五瓣倒钩张开的范围刚好跟洞壁尺寸相差无几,这铁枝就像是个探测器,还带自动鉴别功能,洞口太窄伸不进去的,就算勉强进去了那洞里的蛇也可能太苗条,很容易就从五瓣倒钩的缝隙间蹿出来反咬一口;洞口太宽的,五瓣倒钩堵不住也不行,要真是有蛇,洞里有足够的地方让它避开尖刺绕杆而上,结果……还是被反咬一口。
不得不惊叹这工具在设计上超凡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稍一分神,手下的感觉已出现些微异常,我急急集中精神,细细地感受铁枝摩擦掌心传来的触感。
幸好,刚刚只是碰到洞里的石头,若分神间一下子就捅到里面的蛇,那一瞬间立马出现的紧急状况是神游天外的我绝对来不及应付的。
我屏着气,铁枝已经进去一半了,我小心地转动了一下,下一瞬,我的手顿了顿,一口气就这样死死憋在喉间。
末端已通过了蛇洞窄长的洞口,里面就是它休息活动稍大的空间。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就一鼓作气在里面翻搅一通确认一下,要不就鸣金收兵,就此放过。两个方案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快,不然要是真的有蛇被惊动的话,我得以最快的速度把铁枝抽出重新堵住洞口以免它先一步蹿出来。
心下快速确认了一遍动作后,我深呼吸一口,猛地将铁枝一捅到底,手腕一转控制铁枝在洞里飞快探寻了一圈。
Bingo!
就在铁枝碰到一股柔软阻力的同时,另一股反抗的巨力也由铁枝传到我手中。
洞里传出杂响,听上去就像是蛇在里面翻来扭去,手下的铁枝被猛地一绞,迅速被扯进去了一段,我大惊,双手握紧铁枝用力反抽,洞里立马传来蛇挣扎嘶叫的声响,五瓣倒钩看来已扎进了蛇体,现在末端钩着绞成团的蛇卡在了里面的洞口。
我又用力扯了扯,感觉还是卡太紧了,一下子竟然抽不出来。
呃……这状况该如何是好?
把洞口挖开?
不行,要是蛇还有余力,洞口开得够大的时候它肯定会拼力一搏,到时就算没被咬着也吓了个够呛。
等蛇死掉?
也不行,谁知道要等多久,而且怎么检验它到底死透了没?
我皱着眉,无奈地看着快到手的猎物……还没能到手。
“工具的用途摸索得不错,但使用的方法有一点小错误。”
我一愣,猛地回头,只见大叔抱着双臂站在我背后,悄无声息的,也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那正确的做法是怎样?”我保持着向铁枝用力的姿势,看向大叔。
“正确的做法是,一开始捅进去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刺探有无目标,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抽出,若有蛇的话,倒钩会刺中它的身体,抽出时的动作能把它的身体粗暴折成两段,一方面可以破坏它的行动力,一方面也避免蛇体绞成团堵住出口——就像你现在这样。”大叔的视线往下压,盯住我拿铁枝的手,嘴边忍俊不禁地扯出个弧度。
“那是因为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皱着眉,不悦地瞅了大叔一眼。在我十几年的人生中,只见过电视上徒手捉蛇的,用仪器近距离监视蛇一举一动解说科普的,就是没见过有人示范用这个奇怪工具的。
“哈哈,那也是,要是早一步把技巧教给你的话,十有八九你这次就不需要我的帮忙了。”大叔赞同地点点头。
我狐疑地看着他,心下不住怀疑他的教授能力。居然连个基本的先后次序都没考虑到,作为营地负责人简直不合资格……还是说他是故意的?故意由着我们无章可循地乱来,只在需要的时候出手……
感觉就像在观察着我们,考验着我们什么。
不……要真是这样也太诡异,太惊悚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手已经有点累,铁枝末端的反抗力却仍未减分毫,我叹了口气,甩开脑内的想法,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当下亟待解决的问题。“那现在应该怎么做?”
“匕首拿来。”
我把匕首递过去,大叔右手接过,横跨一步到我面前来,左手顺带抽走我抓着的铁枝,偏了偏头示意我站到一边去。
我退开两步,双眼紧盯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到现在,大叔才第一次显示出教导的姿态,虽然只是个其他情况下就没什么用的捉蛇技巧,但能学一点是一点,任何一个再小的技巧在野外生存中都可能成为关键。不知道这次的教导是大叔临时起意还是怎的,一想到往后可能还得继续在各种任务中不得章法地自行摸索解决,我就有点头痛。
大叔绝不可能知道短短的几秒我脑内已经转了那么多想法,接过我手中的工具后,他便开始自顾自地动作起来了。
只见他使劲拉了拉铁枝,拉了两三次后暂时停了下来,然后嘟囔了一句:“这里的土比较实。”
“嗯?”我一下子跟不上他的思维。
他指了指小土坡,道:“若土比较松散的话,刚刚那两下子就能把洞弄大一点,把蛇拉出来。”我不禁咂舌:那是以你的力气为前提才能办到的事吧?
见他的解释我已经懂了,他又换了另一个方案,把铁枝重新捅进去,然后微微弯腰一边凭手感受一边支起耳朵探听着洞里的情况。不一会儿,他又重复第一个方案,使劲往外抽铁枝,才三两下,他就似有所觉,急急喊一声“退后!”便整个人往旁边让开一步。
我已猜到他接下来会干什么,匆匆依他的话又退开了一些。
大叔往左跨出一步后,手下用力,铁枝也被抽出来了,我视线一移,立刻就看清五瓣倒钩上挂着的猎物。
好……好大的一条蛇!
蛇已经被刚刚的糊弄乱搞折腾得半死不活了,大叔瞅准它的头,立马抬脚一踩,然后俯身右手一挥,蛇头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和身体分离了。
前后不过一两秒,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把我看得一愣一愣的。
“记住,在蛇清醒的时候不要贸然尝试这么做,不然更大的几率是它头一仰咬住你的脚后整个身体立刻盘上你的腿,然后在巨大的绞力下你的腿不消一会儿就报废了。”
我看着他那双厚实的靴子,肚子里又酸酸地补上一句:而且还得有你那样的防御装备啊……
蛇已经死透了,身体还在微微扭动,但也渐渐变得软趴趴的了,大叔提起铁枝,把蛇剩下的躯体完全拉出土洞,我目测了一下,这蛇居然有两米多长。
大叔自己也咧开嘴笑了:“还不错,够两个人吃了。若是猎到的体积太小,还不算完成任务。”
我看了他一眼,懒得接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这蛇没毒吗?”
“没毒,放心,这里的动物没多少是有毒的。”
不是吧,我还想着野外呢,应该多的是毒虫走兽。
“那植物呢?”
“植物有毒的倒是不少,不过多是一眼看下去就能判断‘这个有毒不能吃’的程度。总而言之别乱吃就不怎么要命。”
我歪着头回想了一下早上捡到的蘑菇,那个外表长得有点微妙,按大叔说的话不好判断,心念等下还是提醒那女孩先拿去让大叔看一下。
“提上蛇回去吧,你的任务完成了。”大叔用靴踢土,小心把蛇的血渍盖掉。
“你就打算这样边走边看哪个需要就搭把手的吗?”
“嗯,不然你真的以为你们所有人都能独立完成?还有几个在那边一边喊娘一边被追着跑呢,我先过去了,你也赶快回去吧。”
我重新拿起铁枝,摇了摇头:“不,我再捉一条才回去。”
大叔闻言诧异地回头看着我,可很快,他就又笑了。
“我知道了,但这一次……”
“不需要你帮忙。”我抢前一步把他要说的话先说了。
大叔了然地点点头,又钻进草丛不见了。
我看着地上软趴趴的大蛇,脑内过了一遍大叔教的技巧,然后用铁枝勾着蛇,重新寻找新的猎物。
自尊心让我不想被大叔看扁,刚刚的大蛇就算是呆会还给大叔的“学费”,接下来的猎物,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午餐”。
等到快日上中天的时候,我才气喘吁吁地拉着两条蛇走出草野,回到营地。本来能早点回去的,谁知道草还是太高,认准的那个参照物没走一会儿就走丢了,然后又得重新找,这时却又找错方向,几度峰回路转才又找了回来。
我真的只能无语问苍天,为什么自己的路痴属性这么强悍。
营地里刚升起一堆火,几个人围坐着,把已经处理好的猎物插在火边烤了。
大叔一抬头就认出我来了,视线在我身后转了一圈,脸上现出个狭促的笑。
我斜了他一眼:笑笑笑笑什么,虽然没第一条蛇大,但也足够管饱好不好。
“其他人呢,还没出来?”我走到他们身边,问。
“还有几个人没出来,其他的都在河那边处理捉到的东西……哇!你捉的可真够大,厉害!”那男生一瞧我身后的蛇就瞪大了眼,眼看就快流口水了。
“河?”我一下抓住关键词。
“嗯,河就在屋后,在下游除掉猎物内脏再洗洗就好了。话说你这蛇也太大了,你一个人吃不完吧,要不我帮你……”
“好啊,你帮我一起把蛇处理了,大蛇分你三分之一。”
“成交!”男生一步挑起,立马把插在火堆前自己的午餐——小兔子给忘了,殷勤地提着两条蛇领路跑去河那边。
等到日头高照的时候,火堆前已围好了一圈人,大家迫不及待地把肉烤上,肉汁在高温中滋滋作响,一股朴素自然的肉香味四处逸散,若不是大叔时刻紧盯着,怕是有人已经忍不住,只等个半生不熟就囫囵吞下去了。
我看着蛇肉渐渐烤得金黄的表面,嗅着调料的咸香味,这时才觉得自己还活着,对比昨天傍晚的遭遇,现在短暂的安逸恬适简直就像做梦。
“好了,应该都熟了,没熟的不要勉强,不想闹肚子的话就再烤烤。”
犹如获得了行动特许,大叔这话一出,几十只手便齐齐伸向眼前冒着香气的肉,不等晾凉就呼哧呼哧吃上了。
“好吃!”
“妈呀我简直能吃下一整头猪!”
“我饿得能吃一头牛!”
“一只河马!”
“哈哈哈河马能吃吗哈哈哈!”
看来在饥饿面前,大伙都彻底抹掉都市里长年累月养出来的娇气了。
蛇?照吃!不干净?河水洗过了!肉太粗?管饱就行!只有肉没有菜?爱吃不吃别吱歪!
两天内的第一顿饱饭,大家吃得很是心满意足。
坐在旁边的同伴们早就吃完东西起来到处晃着消食了,我看看左右没人,迅速切下一大块喷香的蛇肉,放在干净的叶子上递给大叔,大叔顿了一下,扭过头来看我。
“辅导费。”
他笑了,伸手接过来,掂了掂重量,我微微皱眉看着他的动作,一声不吭地把插在火边烤得差不多的一块也拿下来,干脆利落地又堆了上去。
“够了吧。”
大叔这次愣了好久,过了一会儿才低沉沉地笑了起来,笑得半边身子都颤抖着,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你们的辅导费早就交过了。”
我张了张嘴,顿时醍醐灌顶。
是啊,夏令营的费用不就包含着的吗?
“不过你既然要送,那我就收下了。”
我斜着眼看他还真一脸愉悦地端到了自己面前,手往身上穿的大衣内里摸去,好像在掏什么东西,他头微微偏过来一点,神秘兮兮地小声道:“看在请我吃饭的份上,送你点小礼物。”
请你吃饭?
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听着这话,我有一种现在并不是在荒无人烟的远郊烤火煮食,而是坐在热闹的饭店餐馆里交杯换盏的错觉。
只见他从内袋里掏出一个小银瓶,拔开塞子后往蛇肉上洒了些液体,然后把上面那块又端回给我。
“试一下,保证美味无穷。”
我迟疑地接过,有点好奇,更多的是期待。
在大叔的眼神催促下,我还是捧场地咬了一口。
嗯?
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吃在嘴里的东西。未经特别处理的蛇肉本来吃上去就像粗糙柔韧的布条,就算大叔提供了点调料,也只堪堪掩过那股血腥味,吃在嘴里也只像是多了道咸味的布条。可刚刚大叔洒在上面的东西,让蛇肉兀地就多了分鲜野滋味,独特的香料气味浸润在每一缕蛇肉中,一吃进嘴里五滋六味就融洽地在味蕾上绽开了。
我忍不住一连吃了好几口,才缓下气来问道:“你刚刚加了什么?”
“这里特产的一种香料。”
这里还搞特产?不过这香料倒是没吃过,要是带点回去给妈妈,绝对喜欢。
“哪里买的?附近的市区里?”
“不,自己种的。”
“那还有吗?”
“还有,就在……”说到这里,大叔顿了顿,扭头注视着我,表情有点奇怪,欲说不说的像是在内心挣扎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整个人才又放松下来,眯着的眼看着有点深邃,“香料是有,但在其他地方,有缘的话,你会得到的。”
“有缘?”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怎么还扯到有缘没缘这话上?
“嗯,有缘的话。”
大叔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把脸扭回去就专心吃肉了,我问得无趣,只好也把手上仅有的一块香气四溢的蛇肉一点点品尝着吃下肚子。
……哎,真的好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