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MOZ

38、出战

　　开战信号是在傍晚突然发出的，下午结束完一轮训练大家正在休息，听到信号后众人皆是鲤鱼打挺似的齐齐从各自的床铺上爬起来，脸上的睡意尚未完全退去便已带上凝重之色。默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和物件，半刻后所有人赶到了狄将军的帐篷，狄将军已经在那里等候，一身战甲，神情肃穆。
　　“敌军已进入雷雨区，十分钟前前线哨岗便通报了敌军已进入可视范围的情况，战争，在那一刻就正式开始了。按照他们的速度，如不阻拦，先锋约六小时便可通过雷雨区，抵达库勒城城防线。”狄将军领着我们上了城墙，高耸的城墙此时给予了我们异常宽阔的视野，前方昏暗的雷雨区仍大雨瓢泼，一切都隐在厚重的雨幕后变得朦朦胧胧，然而在这片灰色混沌中，远方隐约可见一条细长的黑线，与地平线相平行。
　　那就是冬月国的先头部队？
　　会有那些诡异的兽人士兵么？
　　大军已集结在库勒城外，在城墙上一低头便能看见黑压压的一个个方阵，巨大的象征着夏月国的星空弦月白桥旗挑在队列前头，在城外湿润的风中挥出一抹暗蓝剪影。军部的高层逐渐上了城墙站定在狄将军左右，我们配合地往边上挪，让出正中的一片位置。
　　突然，一声号角从城墙上响起，悠长高昂的号声如风扫过整片军队，细碎的杂响顿时全消停了，整个库勒城瞬间落针可闻，耳边只剩远处雷雨区呼呼的风雨声。
　　“库勒城下千千万万的夏月国战士啊，请抬头来看向前方！”
　　随着将军声如洪钟的一句话如惊雷般滚过天际，底下兵阵里起了轻微的骚动，士兵们陆续抬起头来，望向雨雾迷蒙的雷雨区。
　　“告诉我，你们看到了什么！”
　　全军肃静，并没有人答话。
　　“我的勇士们，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大声告诉我！”
　　……
　　“敌人！”
　　短暂的沉默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微弱的呼应，这简短的一句回答仿佛是投入湖中的小石头，片刻间，纹丝不动的水面便泛起了细纹，撩起了波涛，骚动的声响越来越大，像是打盹的士兵逐渐从瞌睡中苏醒，抖擞起精神端起武器一般。
　　“再说一遍，你们到底看见了什么！”将军加大声量，底下吵杂的声响这次终于汇成了整齐清晰的一句话——“我们看到的是敌人！”
　　“对！敌人！”将军重重地点了点头，回应着。
　　“冬月国本该是我们的同胞，同处一片大陆，理应睦邻友好，然而利欲却使它一次又一次对我们露出利齿！”
　　“今天，它再一次露出邪恶的本性，以其追逐霸权的丑陋姿态横穿界线，侵犯我们的国土！这是有失大义的举措，这是不能容忍的侵略！”
　　狄将军双手扶在城墙上，半个身子前倾着向下面的士兵吼道：“夏月国勇敢的士兵们！我们的国家在哪里？！”
　　“在这里！”底下一片回答，震如山崩。
　　“你们的挚爱之人在哪里？！”
　　“在这里！”战矛拄地，响若泄洪。
　　“你们在哪里？！”
　　“在这里！”战旗冲天，状似利剑。
　　高举挥动的武器连成密密一片绵延不断的光影，此刻全军的气势已被狄将军带动起来，战意冲天，只等号令一出，化身战狼突入敌阵，将对方彻底撕裂。身后战鼓雷响，密如雨点，我的呼吸亦随着鼓点不由加快，浑身充斥着热力，意识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渴求着将饱满的精力彻底发泄。
　　“诸军听令！”狄将军踏前一步，猛地抽出腰间宝剑，程亮锋利的剑身此刻反射着夺目的光芒，将军微微眯目，手腕一抖直指前方。
　　“出战！”
　　出战令如狮吼般从城墙发出，下一刻各阵号角渐次响起，大军开拔，战旗高举，士兵们坚毅的脚步落在地上踩出一阵阵怒雷，狂风带起滚滚烟尘，浩荡翻涌着向前方雷雨区进发。
　　狄将军默默收回宝刃，目送着大军前进，脸色由演说时的激昂恢复回沉郁，当大军先锋率先进入雷雨区后，他终于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先锋正式与敌军接触后就会马上展开牵引战术，你们准备一下，启程从乌布城外绕行，到库勒城郊外等待，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发送信号，潜入任务正式开始。”狄将军下了城墙，快步走回帐篷时吩咐道，我们点点头，离开拐去了军备房，在那里，十几个士兵已集合在一起，手牵战马，身披防水斗篷，静默中带着一丝凝重。
　　在那里，我又看见了克莱尔这熟面孔。
　　克莱尔一见我们走过来，便迎了上来：“阁下，这边的人已集合完毕，等你们挑好所需的装备后，便可启程了。”
　　“你也是这个任务的？在哪队？”
　　“诱导队。”克莱尔笑笑答道，眼中露出几分遗憾，“若是能跟阁下同一队就好了，但是我军了解‘那种敌人’的人不多，我需要另带一队亲自指挥。”
　　“这可是个很难得的锻炼机会，我相信狄将军的眼光，你会做好的，诱导就拜托你们了，你们的成功是赢下这场战役的第一步。”我拍拍他的手臂，笑道。克莱尔有点腼腆地应了一声，领我们进了军备房。
　　“根据此次任务统一配备的军需包已绑在马匹上，另外将军发话，诸位在这里还有什么需要的尽可随意取用。”
　　军备房是一间偌大的平房，进去后有很多个隔间，分门别类地存放着各种军事物资，我们抓紧时间进去逛了一圈，各取所需，出来时个个身上都已多了好几件物品。迅落在最后，在我催促的目光下，他终是出来了，手上拿着一柄带鞘短刃，出来看见彻后，就把刀抛去给他。
　　“……”毫无防备的彻踉跄接过，疑惑地看着迅。
　　“战场上瞬息万变，指不定会有用上这个的时候，你还是带一把为好……当然，我们也会尽量让你用不上的。”
　　彻眨了眨眼，嘴边居然因这话上扬了一个小弧度。
　　“嗯。”简单应了一声后，他就把匕首别到了腰间。
　　军备房外，众人已分成了两个十人小队，我看着旁边站着的四个魁梧的新队友，顿感一股旁靠大山般的威慑力。
　　克莱尔适时出来介绍道：“这一位是第一军团副团长，尤里加副团长。他将负责潜入队的主要带领和指挥。”旁边身着暗蓝佩甲的中年男子咧了咧嘴，点头向我们示意。
　　“这一位是步兵二队队长，雷顿，他的剑术在军中是首屈一指的。”一个拎着剑的年轻男子微微一笑，道：“不敢当。”
　　“这一位是骑兵五队的拜洛夫，他的枪术可是很可怕的……只要他认真起来的话。”克莱尔明显跟这位有点私交，介绍里掺杂了些许个人情绪，话里的主角——拜洛夫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倚在战马身上，懒懒道：“被小克莱尔丽这么称赞还真让人害羞啊，作为奖励任务回来后让拜哥哥再和你在训练场玩两回啊。”
　　小克莱尔丽？
　　这个昵称让我不由扶额，那边的克莱尔直接就拉下脸来了，带着黑黑的脸色继续介绍：“最后一位，是威斯福医务官，在你们成功查探到那支军队的情况后，他会用专业的知识协助你们制定合适的歼灭计划。”
　　威斯福医务官，那个一直静静站在角落的中年男人，有着和医务官这职位相违和的健硕体格，防水斗篷底下露出的双臂上肌肉纠结，脸上除了岁月留给他的沧桑外还有一道道已愈合的浅色疤痕，比起弗格医务官，他更像是一个长年征战于战场上的将领。
　　对于克莱尔的介绍，威斯福医务官似乎有点不满，但也只鼻子哼了一哼就转过头去了。
　　“这四位便是将与你们同队的成员。而这边，就是第二界来援的使者团六位成员，夏月国的希望，便交给你们十位了。”
　　“怎么一溜的都是小鬼头，第二界已经没人了吗？这些小鬼是过来旅游的吗？”刚刚不知因什么有点赌气的威斯福医务官，此刻总算逮着一个说话的机会出出气了，只是话一出口就是毫不留情的讽刺，这让众人的脸色有点不好，克莱尔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貌似有点犯难。这时看上去吊儿郎当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拜洛夫倒是冷笑了一声，回道：“怕是到时候你那身老骨头还得仰仗人家小鬼头去看着呢，人家年轻就是资本，是不是啊前任那个谁？”
　　被踩到某个痛脚的威斯福医务官瞬间就炸了起来，横眉倒竖，抬手颤颤地指着拜洛夫“你你你”了半天也顺不过气来，看样子是准备要将手指直接戳到拜洛夫那满含嘲讽的眼里了，就在这时旁边的尤里加副团长缓缓抬手压下威斯福的手，淡道了一声：“好了，都够了。”
　　威斯福猛一咬牙，啐了一口后愤愤转身离去。
　　“队伍就拜托尤里加副团长您多些担待了。”克莱尔苦笑道。
　　“狄将军便是知道那老骨头难啃才派我过来坐镇的。”尤里加淡淡一笑，抬手拍了拍克莱尔，鼓励道：“那边就麻烦你看着点了，一切小心。”
　　“潜入队的诸位也是，预祝凯旋！”克莱尔最后向我们行了一礼，便带领手下上了马，飞奔着朝防御工事的大门离去。
　　我看着那一队渐远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兜兜转转只归纳出最终一句：但愿全员平安无恙归来。
　　“他们那队从隔壁雷恩霍城出，我们也出发吧，尽早赶到库勒城城郊。”尤里加一拉斗篷，率先翻身上马，众人听令，也牵了马跟上，整理了一下队伍后，我们便按尤里加副团长领队，后接使者团两人，再接一名夏月国将士……如此类推的1212121队列全速上桥，直奔乌布城。
　　出了乌布城外后，身周便是一片即将入夜的荒凉景色，远处雷雨区上空一抹浓重的暗色，间或闪现几线白色的炫光，分不清是雷电还是其他，前面的尤里加默默加快了速度，眨眼间便穿过了乌布城外那片曾与入侵者交手过的宽阔土地，扎入城郊分散的村落中。
　　夏月国的都城和郊外的位置排布都是走简单路线的，乌布城出来就是一条主道直通大陆边界，主道两旁偶有岔路，各个小村便是分布在这些道路之间。因在戒严状态，此刻村中无人，在夜色中陡升一股阴森气息，我紧了紧斗篷，看向前方。
　　快到边界了。
　　那边界雨帘磅礴而下的声响渐渐清晰，四周的地形也有了更多的变化，不再是适合村庄落脚的平地，而是此起彼伏的山丘。
　　也对，要是一路上都是一片平坦没点地形遮掩的话，我们这队人还没摸到雷雨线以北就容易被一把揪出来了，联想入侵者突然出现的原因，说不定对方……其实也是走这里过来的？
　　要是这样的话……敌人……阿道弗斯会忽视我们同样可能利用这地形发起偷袭的可能性吗？
　　略微一失神，□□的马便落后了一小截，跟在我身后的拜洛夫突然长枪一递敲向马臀，激得我的马瞬间前蹿了几米，这可着实吓了我一跳，匆忙拉住缰绳扶稳身体后，我扭头往身后看去。
　　“小姑娘专心点啊，克莱尔不是你的骑术老师吗，跟不上的话那小子可是会羞愧死的。”
　　“抱歉……”
　　这拜洛夫明明是能好好称呼克莱尔的嘛，可偏偏要激克莱尔……啧，也是个怪人。不过他的话却很在理，连老实的克莱尔也拍胸口说自己对骑术颇有自信，那想必是绝非泛泛之辈可比的，虽然只跟克莱尔学了一晚上，算不上真正的学生，但我是绝不希望在别人面前给他蒙羞的。思及此，手下的动作便更加专注和谨慎了，拜洛夫瞧我这干劲，好笑地吹了一口哨。
　　现在队伍沿着月形大陆外围向北行走，右边几米外便是陡峭的断崖，当真是干脆利落的断面，没有任何阻挡，外头自第一界大陆诞生便连续不断的大雨气势惊人，冲击陆架断面产生的水汽形成浓密的湿雾徘徊在边界附近，几米外的断崖顿时变得时隐时现的，这距离若不留神，失足踏空也就是一个闪念间的事，这时候还真该感谢之前拜洛夫的提醒，不然掉下去的结果除了尸骨无存不作他想。
　　我们现在已到达库勒城郊外，库勒城就在左方，现在已入夜，城墙上已燃起了烽火，距离离得远，那道白天看着气势惊人的高高城防线如今看来就成了一线匍匐在地的火龙。队伍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约定待机的地点就在库勒城郊外这片丘陵，剩下的，就看克莱尔那边诱导的结果了。
　　众人原地休息，一边吃东西补充着体力，一边默默关注着那边远处战场的状况，尤里加副团长那四人坐在一起，不时交流着几句想法，都是军中的杂事，他们似乎只熟知这边的任务，对主战场那边的安排不是很了解，我听了几句便转移了注意力，看向身边自己的同伴。为免引起注意，大家都没有用明火，只借着夜空灰暗的蒙光，默默啃着食物。
　　就这么沉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或许过了很久，也或许不是，恍神间，尤里加一句“是时候了”让众人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库勒城。
　　库勒城的上空，出现了一星艳红的焰火。
　　“牵制诱导已成，可出。”
　　短短的指令透过那抹转瞬即逝的亮光传达到众人心中，大家当即翻身上马，重新启程。“收拢队形！大家小心点，要进雷雨区了！”尤里加大声提醒道，队伍随之收缩，由原先互相之间两三米的距离调整为一臂长左右。
　　前方近在咫尺的雷雨区发出低沉的轰鸣，如远山古朽大钟发出的沉哑低吟，队伍利箭般穿出周身矮丘最后的一点掩护，直插雷雨区，视野顿时被滚滚而来的水汽填满，头顶上更是有万顷暴雨突然倾泻而下，当即就如万箭淋身，如遭刃割，浑身寒气乱串，队伍一下子便慢了下来，如老态龙钟的老妪般举步维艰。
　　这雷雨区，原来是这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