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一级戒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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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主桥在稀薄的晨光中透着几分萧瑟，远处宫外的城镇内模糊传来一阵阵的军号声，克莱尔眯着眼远眺，低沉道：“戒严升级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戒严果真是在昨晚升级了吗？
宫内的戒严措施明显跟其余五大城不同，在戒严升级警报响起的那一刻我们仍在睡梦中，而宫外的国民却已经开始了疏散，按克莱尔之前介绍所说的话，就是要撤入到每个城的防御工事里了。
“是时候启程了，狄将军还在库勒城等着呢。”克莱尔扯扯缰绳，率领马匹走在前头，“各位，考验你们昨晚训练成果的时候到了，都准备好了么？”
“走着瞧~”诺欢快地应了一声，抢过一匹马就飞身跃了上去，我们也陆续上马，紧张地捏着马缰。高壮的战马跟昨晚特意挑选的温顺的马毕竟不同，虽嘴里自信满满，但心底还是有点忐忑。
克莱尔打量了我们一圈，微微一笑，随即一扯马缰马首直冲前方：“出发！”
犹如赛跑发号司令，克莱尔话一出口，众人便夹紧马腹不约而同地齐齐冲出门廊，克莱尔一马当先领在前头，我们六人两两跟上，骑兵队分列两旁，好几十人的队伍就这么如利箭般直插远方前线。
战马的铁蹄踩踏在大桥石面上发出如春雷般震撼的声响，不一会儿队伍便出了宫，飞驰在城墙上方。鸣号声更加清晰了，下方的城镇里，居民人流自发地汇成一列列纵队，从四面八方涌至城墙下巨大的防御工事，那有条不紊的行动跟训练有素的军人别无二致，还有更远处的居民，汇成人龙迅速撤至就近几间并不起眼的平房，平房眼看着只有百方不到，但竟能收容络绎不绝进入的人群。
难道那是……地道吗？！
目光迅速移至防御工事里，果然在工事的一角也发现了类似的平房，人群正通过夏月国底下四通八达的地道第一时间赶到了防御工事里。
原来夏月国除了拥有让人望之惊叹的空中桥梁网络，地底下还深埋着保护国民的生命线。
越接近库勒城天越是阴沉沉的，前方上空滚动的厚重云层里不时传出雷声，闷闷的如隔千重玻璃回荡在寝室的仲夏夜雷，再前奔一段距离，桥面已开始向下缓缓斜延，远处雷雨线上方密密麻麻的雨线已清晰可见，渐狂的风吹拂在脸上，带来一点点萧冷的水汽。桥的尽头，延绵无尽的逾百尺城防高墙伫立在前，其下规模庞大的防御工事渐次映入眼中，当中诺大的空地上，方阵排并，战旗猎猎，军姿肃整，战意冲天——夏月国最锐利的宝剑，将在此出鞘。
我们，到前线了。
报过入关令后，克莱尔并不减速，带领着全队全速冲入防御工事，众人飞驰着擦过那一个个方阵，绕到后方一列长长的平房处后才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一顶军用大帐篷前。
“来了？”下一瞬帐篷门帘撩起走出一人，正是狄将军。
“使者六人已安全到达。”克莱尔上前复命，我们也相继下了马。
“嗯。”狄将军淡淡点头，朝克莱尔略一挥手后就绕过他向我们走来，在他身后的克莱尔回头朝我们扬起一笑，便牵着马领着自己的小队离开了。
“时间紧迫，请使者们随我来，有些东西想让你们看一下。”狄将军急匆匆地在前领路，看来等我们也是等得挺焦急的，我跟彻对望了一眼，他眼中精光流转，那兴奋劲溢于言表。
狄将军领我们去的地方并不远，就在那一列平房的最后一间。门前有好几个卫兵把守，见狄将军过来纷纷举手敬礼，恭敬地往一旁退开，让出中间紧闭着的房门。
“弗格来了么？”狄将军问道。
卫兵其中一人出列道：“回将军，尚未。据传令兵的口讯，弗格医务官另有要务，需要迟一点才能到。”
狄将军沉默着点点头，看样子有点犹豫。
“将军……是要进去吗？”见狄将军迟迟没有动作，卫兵问了一句。这一句问的，顿时让将军脸上的踌躇之色更重了，迟疑了一下，将军终是轻叹了一口气，道：“嗯……开门吧。”
一声令下，卫兵们当即行动起来，两人手执门上的金属把手就使起劲来，两双手上顿时爬满青筋，看那卫兵憋得通红的脸，怕是那门并非一般的厚重。
将军后退了几步，看似想躲开什么，我们不明所以也跟着退开了几步，大门终于完全洞开，露出幽黑幽黑的内室，卫兵们停下手看向将军，狄将军这才慢慢踱进房里，我们不敢拖延，也是呼啦啦地全进了房间。
门在身后重新合上了。
黑暗中我有点紧张，心跳比平时急促不少，满脑子转着电视剧里常看到的小炮灰被拖进小黑屋里一下咔嚓掉的情节，尤其室内一直漂浮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让这里的气氛越发诡异。正想象到大反派在黑暗中举起血淋淋的刀刚准备落下的瞬间房间里突然亮了起来，狄将军燃着了墙角放着的火架，取了一把火把走过来，绕到我面前的时候好奇瞥了我一眼：“使者阁下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适吗？”
“不……没有，谢谢关心……”
几步开外的迅闻言转过视角疑惑地瞅了我一眼。
“各位，请到这边来。”狄将军举着火把走向房间深处，随着火光移动，一张简陋的长桌出现在房间中间，桌上有一匹白布盖着什么。
从那白布底下勾勒的形状，我立时就猜到那是什么了——乌布城外挖到的唯一一具入侵者遗体！
没有任何言语铺垫，狄将军二话不说就直接掀开了白布，那股怪味随着那一掀马上涌动开来，白布底下果然是一具僵硬的敌人遗体，我仔细辨认了一下，马上就确认了这绝对就是乌布城外的那一具，他的衣服上还沾着泥浆干后的碎渣。
“狄将军，您想让我们看的就是这具乌布城外获取的敌人遗体？”
“对。我也清楚这具遗体是你争取回来的，这是目前我们到手的最宝贵的情报。因此我需要你们来亲眼看看，给我更多可参考的信息。”
“若是这样，将军你或许需要克莱尔，作为同样直接跟这位敌人交手的人来说，他也能提供不少信息。”然后我简略概括了一下那时发生的事。
“克莱尔？”狄将军抬起一边眉，意外道：“我是听到报告说是他发现敌人向乌布城报信的，但还没拿到详细的报告内容，遗体也是昨晚才刚抵达这里的。”话毕狄将军就出去命令卫兵去把克莱尔找来，不一会儿，接到通知的克莱尔迅速赶到。
“听使者阁下说，是你发现敌踪并及时通知乌布城城防，随后单骑拦截对方五人的？”
“回将军，正是在下！”克莱尔挺直腰板道，话间隐晦地瞅了我一眼，狡猾地眨了眨眼。
“做得很好，现在留下来。”狄将军问完话又走回长桌旁，将手中的火把交到克莱尔手上，克莱尔则恭敬地接过，定定地稳着手中的火把，整个人就像盏会移动的人形灯柱，片刻不离的紧贴着将军走动的脚步。
当我们重新站定在长桌旁边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低头打量着那具尸体，将军偏头向克莱尔使了个眼神，克莱尔立时把火把凑近尸体好让大家能看清，然而毕竟我们还是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离尸体这么近，把所有细节都在眼前顿时放清晰于我们来说简直是个粗暴直接的冲击，瑜和展登时就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表情都是苍白一片，除了对此类场景已司空见惯的狄将军和克莱尔，其他人脸色也是异常难看。
看着眼前这些无法回避的，真实得过分的细节，我也浑身不舒服，肚子里仿佛有什么在搅动，不断催生出一阵阵恶心。虽说我们已经有过非同一般的经历，但本质上，我们仍是一群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无需经历血腥战争，没有机会直面这些潜藏在黑暗中的丑陋与邪恶，甚至连死亡通常亦平和安宁，无此刻眼前毫无修饰的惊骇真实的第三界青葱少年。
狄将军心思细腻，几乎马上便察觉到我们的异状，问道：“诸位有需要回避一下的吗？”
无人退下。
尽管对面前的场景深感不适，但我们六人仍皱着眉坚决留下，并无一人退出。狄将军沉默不语，但眼中似乎透出几分不一样的情感来。
那是我们到第一界以来，第一次从别人那里获得真正的敬佩与尊重。
火把在室内投下摇摇晃晃的光块，将尸体上每一处的细节陆续展现在眼前。在乌布城外你来我往的几番交手，纵使敌人身手了得，也免不了受点伤害，入侵者的上身胸口和手臂有几处刀伤，克莱尔很明确地表示了这些伤口就是他造成的。
“当时在马上，情况很紧急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只把长枪尽可能地拦在他们身前，不让他们过去。要是我能再努力一点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让其他四人逃走了……”克莱尔难掩内疚之色，端着火把的手发着抖，狄将军闻言只淡淡说了一句：“别总想着一人担着，想建功立业，在战场上有的是机会让你单骑杀敌，但能不能活命回来，那就得看背后跟着的战友了。”
“将军说的是，受教了。”克莱尔朝将军行了一礼，随即带笑看了我一眼。
“上面的伤口没什么好看的，我带各位使者来，是想让大家看看这个。”狄将军再次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把仍盖着尸体下半身的白布给扯开，我们全绷紧了神经，做好了可能会看到什么非礼勿视或比上身伤口更真实惊悚的场景，然而白布被掀开后，底下也就衣服裤子两条腿，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嗯……没有藏着蝾鳄嘛。”彻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明所以的狄将军疑惑地抬起头来，旁边的克莱尔则满脸尴尬，瞬间憋红了脸。看到这情景我也忍不住要笑，但嘴角刚扬起来我便定住了。
慢着，当时我们可是设想了三种可能性来着，怀里藏蝾鳄这设想现在已经检验过了，提取毒液的猜测也早已否决，那么只剩下的就是——
我突然伸手去撩覆盖在尸体双手处的黑袍，克莱尔愣了一下也迅速把火把移过去，随着黑袍滑落，露出底下的双手，大家惊呼了一声，克莱尔手一抖，火把直接就落到地上熄灭了。
房间里一下暗了下去，所有人定在原地，呆若木鸡。
良久后，诺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刚刚那是什么？我好像眼花没看清……”
昏暗中一个人影动了起来，一阵窸窣轻响后，房间重新亮了起来，狄将军拿着火把回到桌旁，向尸体手部移了过去。
这次所有的细节都清晰可见，不可能再有任何含糊了。
尸体的手部，竟然是一双巨大的兽爪！
完完全全生长在手臂上的兽爪，兽爪皮肤上紫色的波浪斑纹很自然地过渡到手臂褐色的肌肤上，看不出任何接驳痕迹。这个入侵者，好像天生就长有这么一双兽爪。
“咚咚咚。”此时门响了三下，狄将军刚抬头，外面就传来了通报声：“弗格医务官已在门外等候。”
“让他进来。”
门随即半开，挤进来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人，那人一抬头便见房内八双眼睛齐齐看着他，脚步不由顿了一下。
“你来得正好，使者们刚看到关键的地方。”话毕，狄将军朝旁让开一个身位，示意弗格过来，弗格医务官不敢迟疑，立刻就加快脚步走到桌旁，把一路进来提着的大木箱放到桌上，然后就是自顾自地在木箱里翻找起来，找出一把又一把奇形怪状的医疗机械排列在桌上，看样子……竟像是要解剖面前这具尸体。
“烦请各位使者让开一步，留些空间给弗格医务官。克莱尔，把火架移过来。”
“是！”
所有人配合着医务官来行动，尸体身上多余的衣物被迅速解下，只剩下面一条裤子，我们几个心照不宣地移开了视线，谁知弗格医务官还想动手把裤子给扯了，但被狄将军手快及时摁住了裤头：“咳，弗格，使者们时间宝贵，先处理手部。”
“哦，好。”弗格医务官木木地点了点头，抬手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后低声道：“昨天遗体已清理过，伤口保持完好，现在开始解剖。”语毕，他手上拿着的尖刀也随即落下，接下来的场面对于我们六人来说实在过于重口，科教频道都不带这么血腥真实的，才瞄了几眼我便顶不住了，退下来跟其他三人到旁边的椅子上休息，就剩迅和彻仍白着一张脸坚持，神情异常严肃。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门外不时有模糊的号角声传进来，然而这个隐蔽的昏暗房间里，从头到尾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弗格医务官切换医疗器具时的细小摩擦音。
“将军，就是这样了。”良久后，弗格出声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沉默。围观了全程的迅也面带疲惫地长呼了一口气，我赶紧站起来凑了过去。
“这就是敌人手部解剖完毕的状态，已确认其生物特征与蝾鳄别无二致，毒腺就藏在体内，通过腺管跟末端尖锐钩爪的小口相连，攻击时，钩爪刺入敌方体内，同时毒腺受压迫射出毒液，通过小口注入到伤口里。克莱尔队长受的正是这样的伤害。”
“请问敌人的兽爪是如何接上去的？”彻问道。
“抱歉……这个我还在研究中，并不太清楚，但据目前解剖观察的结果来看，这身体手部的骨骼和神经都没有发现接驳的痕迹，整套毒腺系统也跟本体很完美地紧密连接，如果是人为手术接驳的话，这实在是……实在是巧夺天工，精巧得可怕。”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若无其他问题，弗格你便先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
“能为将军效劳是在下的荣幸。”听懂了狄将军要他回避的言下之意，弗格马上收拾好器具便风一般地撤走了。狄将军瞅了一眼长桌上的遗体，默默动手重新用白布盖好了。血腥的场景终于被打上一块大马赛克，没了这样的视觉刺激我们顿时齐齐松了一口气。
“医学上的参考已经给出了，使者们对此有什么看法吗？”狄将军马上切入主题。
“请问将军还记得我当时回答国王陛下的内容吗？”我直视着将军，狄将军同时也定定地看着我，默了几秒后，道：“若使者阁下是指‘国民失踪事件可能是因阿道弗斯的研究而起’这个猜测的话，是的，我清楚记得。事实上在夏相……离开之前，在最初计划的商定阶段，他也向我提出过这种猜测，他希望我能对此保持高度警戒。”
“我们也就此进行过一番讨论，加上这些天来搜集的信息以及今天的验证，我们这边给出的最终看法是——”我指着面前盖着白布的尸体，一字一顿地道：“这就是阿道弗斯研究的成果，国民失踪事件的真相，冬月国敢于此时起兵争夺霸权的重要筹码——异常强大的兽人士兵。”
“……兽人士兵吗……”狄将军喃喃说道，目光移向门口，仿佛在看着远处硝烟渐起的前线，半晌后不由失笑，低低道：“不，迎接我们的，是兽人军队才对。”
对于这个矫正说法我们毫无意见，因为那是显而易见的推测。
“这是第一界有史以来面临的最严峻的考验，这次战争势必比以往经历的要来得异常艰苦和困难，仅凭夏月国之力无法平复大乱，诸位使者是我们莫大的助力，在此我谨代表夏月国上下万千国民，以及雷雨线以北疆域同样蒙受战祸，与我们同承一脉的无辜同胞，感激使者跨界驰援，协助我界恢复稳定安康。”
狄将军一脸正色地说着，突然向我们弯腰行了一礼，我们齐齐被惊住了，心中迅速被点燃起一股豪气，与之诞生的使命感与责任感犹如一柄沉重的权杖压在肩上，这种感觉让我们更加清楚地意识到，接下来我们的行动，我们的成败，的的确确是与万千第一界人的安危福祸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除了奋勇向前，竭力相助，我们无以回报这种期待与信任。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一级戒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