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番茄小摊主》笔落惊风雨

69、吴银和刺猬

　　在战争的阴影下，唯一称得上是件好事的是吴银再次回到了中心贸易区，只是，这次回来的他已经失去了左胳膊。
　　他在李心艾的摊子上帮忙卖玉米，李心艾的摊子由基地出资修补完善，质量尤其出众，其他人的是水泥桌台，只有他的是钢板两块。
　　初时，吴银躲避着温轻的视线，从温轻摊位前路过，总是极为快速地像一条泥鳅般快速滑过。
　　温轻回忆起吴银曾经对视向他的“你是生活如意的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心酸苦楚”的目光，心里对吴银有抗拒与淡淡的厌恶。可是，看到他空荡荡的袖管，看到他夜晚蜷缩在贸易区的边角，想到他曾经大口吃肉的满足模样，想到他在建筑书籍上密密麻麻标记的认真模样，想到他说要给父母妹妹一个美好幸福的家的憧憬模样，温轻又止不住的心疼。
　　温轻趁不注意的时候，往吴银夜晚休息的那个角落，丢下了毛毯、帐篷和一些基础款衣服。吴银一开始没用这些物品，过了几天后，温轻看到，小小的灰色帐篷搭了起来，毛毯被叠得方方正正，长袖长裤穿上了。
　　卖番茄的过程中，温轻时刻能感受到从李心艾摊位射过来的视线。终于，在一个不太繁忙的上午，吴银主动走到了温轻摊前，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温哥，我又回来了。”
　　“胳膊怎么回事？感染者造成的？”
　　“不是，是扛沙包的时候被货轮绳索卷断了，接回要30万积分币，截断只要5万积分币，我选了后者。”
　　“你可以来找的，我会愿意给你30万。”
　　吴银低头，“可能因为太要面子了，当时没有想着回来再找大家帮忙。何况，离开的时候你们都不同意，我以为你们也不会再欢迎我了。我本来以为靠着自己的勤奋刻苦，卖力干活，自己肯定可以很快积累财富，给家人买房子，和他们一起过上轻松自在的生活。”
　　“你的家人们呢？”
　　“回乡下去了。就像温哥之前说的，我连自己都活得勉强，想要一力担起四个人的幸福太勉强了。我被身强力壮迷惑了，以为比那些中年人吃得苦、耐操劳就可以比他们更快成功；我被各种翻身的事迹蛊惑了，以为自己可以像他们一样付出总有回报，异能突飞猛进。”吴银的声音干巴巴。
　　温轻无奈，“可是，你发现年轻不是依仗，总有人比你年轻、运气好、能力强，你也不过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一名异能者，比普通人类强，但并没有强到哪里去。你需要有人在你异能强大前支持辅助你，这种角色通常由父母扮演，毕竟社会并不在乎特定一个人究竟是否能够成才可用。可是，你没有。”
　　“嗯。”
　　“那你意识到了吗？那些广为流传的翻身事迹，比如突然获得惊天动地的异能，这些之所以成为基地新闻，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本来就是极为罕见，不是人人可以。学他们扛沙包，学他们寻求机遇，并不能给普通的我们带来什么。”
　　“嗯。我意识到了只有刻苦练习才是我这种人的唯一机会，可是我太没有自知之明，在没有异能的同村人里因为一点异能出众的自己，在城区根本多如牛毛。我以为自己是下一个基地新闻，其实我只是一个普通平凡至极的异能者。可是，我没有机会了，我的异能随着左胳膊一起消失了。”吴银痛哭流涕。
　　温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基地不会驱赶已在基地内的普通人类。”不过，这是现在的基地政策，但不代表会一直如此，他和吴银都心知肚明，所以此时此刻蔓延在两人中间的只有无尽的悲伤，还有那些数不尽的如果……
　　如果当初没有离开中心贸易区，可能现在已经积累了小笔积分币，如果当初没有去码头工作，可能胳膊还在，如果没有急着把父母妹妹接到城区，可能对彼此都更好……
　　只是，没有如果。
　　到底，温轻没有死心，咨询了纸描异能者，他在看过吴银的胳膊截面后无奈摇头，“筋脉一团乱麻，血肉全部粘连，就算我画的出来，接回去很快也会感染坏死。”
　　吴银的脸色像枯萎的花一样迅速衰败下去。吴银回到李心艾的摊位前，卖力地吆喝起玉米的价格，玉米的品质，只有李心艾的摊位持续扩大，李老板才会一直雇佣他，他也不至于回到乡下，在同乡人幸灾乐祸的目光里、在父母你也不过尔尔的目光里难以自处。
　　温轻找到李心艾，请他对吴银多加照顾，如果后面发不出月薪，他可以垫付。李心艾眉飞色舞，“这敢情好，我这是捞着一个免费劳动力了。你这么想帮他，怎么不聘用他？”
　　“我的雇员位置是留给131号的。”而且，温轻有点怕再见到吴银曾经的目光，那满含着对生活的控诉、对温轻和高力轻视的淬了毒的目光。本来吴银先联系的高力，但高力直接回绝了。
　　说到131号，温轻和李心艾同时沉默下来，131号还没有康复，依然在中心医院的病房里无知无觉地躺着。
　　“诶，吴银和131号，命都不好。”说完李心艾苦笑，“说得好像我命好到哪里去似的，我可是一直失败。”
　　温轻轻声回复，“什么是成功呢？一定得是如何如何才是成功吗？咱们健健康康活着，在能力范围内给至亲至爱的人力所能及的，这不是成功吗？”李心艾很爱李嘉年，可他不会为李嘉年过上更高品质的生活而呕心沥血，但他会给李嘉年做一日三餐，陪他到异能训练所，带他去钢索大桥看龙灯，这不是爱吗？
　　温轻结束一天摆摊后，出贸易区时，天空正是大片大片的红霞，真实得仿佛不像是一场游戏。

　　郁空坐在刺猬上，在漫天红霞映照下，美得像是一副风景画。
　　“同事的坐骑，他把我车借走了，今天只能请老婆坐刺猬了。”郁空笑得爽朗。
　　前不久车子开进臭水沟报废的温轻，“会扎我屁股吗？”
　　“不会。”郁空戳戳巨大的刺猬，刺猬把刺张开，形成一条通往脖颈的小道，皮肤上甚至形成阶梯的形状。
　　温轻踩着柔软温润的刺猬肉，一路走上刺猬的顶端。距离地面三四米高处的风景果然格外开阔，风从刺里穿过来，吹拂到身上，格外的舒适。
　　两个人坐在刺猬的密林里，往家的方向赶去。温轻给郁空讲摊子上一天发生的有趣的事情，郁空静静地听着。
　　“有一个顾客，他有三头六臂，到我摊位前选番茄时，我还在想，这批挑番茄的人怎么手都长得一样，再一抬头，居然都是一个人的手，我俩大眼瞪小眼。”温轻动作表情夸张，郁空给他把眼角笑出的眼泪轻轻抹掉。
　　郁空也分享了个科研所的事情，“还记得研发大南瓜的同事吗？他最近不知道在做什么实验，他实验室里的试验品全都一半白一半黑。”
　　温轻愣住，“是上半身和下半身的那种半吗？”
　　“不是，是左右半边的那种半。”郁空憋不住先笑了出来，“他实验室里有个脾气特别火爆的大佬，他是自愿进科研所，唯一的要求是到这个同事的实验室。可是因为这件事，大佬把同事暴打了一顿，让他三天之内恢复原样。”
　　温轻好奇，“那成功了吗？”
　　郁空大笑，“成功了就不会借我的车跑路了。虽然他的说法是到郊区找一种野草药，可是科研所里想要什么草药没有。”
　　“那祝他好运。”
　　两个人骑着刺猬，讲了各种自己认为稀奇古怪的事，他们都没有看基地新闻的习惯，因为他们觉得基地新闻的事大多与他们很遥远，他们更关心在意身边的一些稀松平常的事，真实并息息相关。
　　所以两人次日醒来，黑白对半的温轻看着黑白对半的郁空，“我知道是什么样的黑一半白一半了，真的好好笑。”
　　两人笑够了，才开始找原因。平板一打开，基地新闻头条就是前一晚发布的“疑似有异能者在使用复制粘贴异能，请大家随身携带银色器物，可有效避免被复制粘贴。”
　　温轻和郁空走上街头巷尾，街道上正常肤色的人一大半，还有一小半像温轻两人一样黑一半白一半，有的比较乐观，有的脸色非常臭，叫嚷着如果知道是谁，一定要把他揍得满地找牙，他好好的相亲都被搅黄了！
　　郁空给温轻的包包里装满银色小鱼干，再次驾着刺猬小车送温轻到中心贸易区。只是，沿途就发现有好多人凑到刺猬身边，温轻以为他们是好奇，等到了中心贸易区下来，才发现刺猬的刺上挂着满满当当的菜篮子，后面一小撮人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走着。
　　灰麻色的刺猬被花花绿绿的菜篮子装饰得奇怪又美丽，郁空等菜篮子都被拿走后才驱赶着刺猬去往科研所，“老婆，放心吧，这个黑白两色的事今天必然能解决。”
　　温轻和郁空告别，拉着番茄小推车进了中心贸易区。一如既往忙忙碌碌的摊主，一如既往形形色色的顾客，温轻觉得自己就像游戏里的一个NPC，每天固定到一个位置，做流程设定好的所有操作。
　　好像有点疲惫，温轻的目光扫视贸易区全场，通讯收到一则简讯，温轻低头，发信人是云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