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殷嫱传》树泥马

3、宫门一入深似海

　　十二月丙辰日，当敲锣打鼓的声音伴随着群众的欢呼声在府上热热闹闹响起的时候，殷鸾还在屋内梳妆。今日是殷鸾入宫的大日子，必定要打扮得隆中些才好。
　　淡粉色宫装，细腰云带，七宝珊瑚簪。这些平平常常的饰物落在殷鸾的身上却显得格外的自然，好似天外飞仙一般。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十分满意，如此打扮，既显得平淡，又显示她出身名门，可不能随便小瞧了她。
　　出了府，上了马车，殷德反复嘱咐，遇事要多忍让，不可与人争锋相对。而项氏则叮嘱她要多注意身子，要吃好睡好。
　　殷鸾看着几乎一夜白头的母亲和说话都变得有些支支吾吾的父亲，强忍着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滚出。
　　“妹妹，”这时，一旁的殷栀上前紧紧握住殷鸾的双手，眼含热泪道：“妹妹此去，不知何日才能相见，还请妹妹放心，我定会照顾好爹娘。”
　　姐姐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殷鸾有些措手不及，她不知道殷栀话中的意思，也不想知道。因为不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凭她的这份好胜心，她一定会对爹娘更好。就凭着这点，殷鸾就放心许多，她不想再追究，因为这一切相比今后要走的道路都会是微不足道的。
　　在马车上，看着父母渐渐远去的身影，殷鸾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虽然比一般同龄孩子要成熟了许多，但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第一次出远门让她内心充满了伤感和恐惧。但她暗暗下定了决心，今后在宫里要以“活”为首要，切勿动了真情，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想办法逃出来。
　　但殷鸾没有想也不敢想的是，她这一去，不仅再也没能回来，而且走出了一条就连皇后也望尘莫及的传奇道路。
　　咸阳宫是当朝天子嬴胡亥居住的宫殿，宫内的奢华自然是普通老百姓不敢想象的。可胡亥却丝毫没有满足于都城咸阳的华贵，而是极力专注于修建阿房宫的伟大工程上。所以咸阳宫对于这位富家公子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此时，一辆随着锣鼓声疾驰的马车正向咸阳宫偏门驶来。门口则是几十名侍卫以及赵高那略显肿态的身影。
　　马车一直飞奔到门口，才停了下来。
　　车上先是下来一位年纪不大的孩子，打扮得很平常，应该是个宫女。只见她掀开帘子从车里扶下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拂掉身上的灰尘，然后托着她下了车。
　　“二小姐一路奔波，真是劳累了。”赵高有些假惺惺地行了个礼道。
　　此二人便是刚进宫中的重臣殷德的次女殷鸾和她的贴身侍婢芍子了。
　　殷鸾微笑回礼，便随着赵高进了正殿。步过一层又一层的台阶，殷鸾已经累得有些气喘吁吁，又见皇宫里一派金碧辉煌，闪闪发光，晃得令人睁不开眼睛。长长的红毯，两旁排列整齐的方桌，很是雍容华贵，祥和气派。
　　长廊尽头，金灿的龙椅上，坐着一位顶天立地而又遥不可及的人，想必这就是二世皇帝嬴胡亥了。殷鸾乘他不注意时偷偷抬起头看了他，只见他穿着墨黑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在数串珠帘的遮蔽下若隐若现。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眼睛，充满了多情。
　　“陛下，殷家二小姐到了。”赵高快步走到胡亥的旁边，指了指殷鸾道。
　　殷鸾有些慌乱地上前叩首道：“臣妾殷氏，叩见陛下。”
　　胡亥瞅了一眼，心不在焉地又问了一遍：“叫、叫什么？”
　　“殷……鸾。”殷鸾的声音里有了一丝颤抖。
　　“殷鸾？”胡亥不禁对这个名字充满了新鲜感，他低下头盯着面前这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名字可真够怪啊，多大了？”
　　“十四。”
　　“这么年轻？”胡亥有些难以置信道。赵高怕他太过天真而说话失了分寸，忙凑到他耳边低语道：“年轻好啊，适合生育，又能长久陪伴在陛下身边。”
　　胡亥一脸认真道：“是是是，太傅……所言极是。”他又看着殷鸾道：“你……会些什么？”
　　殷鸾愣了一愣，没想到这个皇帝这么笨，和他的外表简直是天壤之别。殷鸾打心里冷笑了三声，又低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嘲讽：“臣妾愚笨。”
　　“毽、毽子总会踢吧？来来来，踢两下给朕瞧瞧！”胡亥命人拿了只毽子丢给了殷鸾。
　　殷鸾惶恐起身，看着手中这只鸡毛毽，提心吊胆地踢了几下，胡亥倒是看得颇有兴致。殷鸾生怕他看上瘾，便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胡亥的脸也瞬间冰冷了下来。
　　“太傅，你给朕找的什么人？连只毽子都踢不好，还能做什么？！”胡亥怒道。
　　殷鸾简直快要笑死了，她没想到赫赫有名的秦始皇的儿子嬴胡亥居然是这么个愚笨之人，她只听说过胡亥昏庸，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赵高沉默片刻，支支吾吾道：“那……陛下……这个……殷氏的位分……”
　　“不必给的太高，太傅看着办吧！”胡亥甩了甩衣袖后进了内室。
　　只见赵高坐上了那把龙椅，提笔“刷刷刷”写了几行后，起身朗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殷氏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特封为正四品良人，居钱祥殿。钦此。”
　　殷鸾领旨后，便匆匆去了钱祥殿。
　　钱祥殿是曲台宫主殿，配殿有东西两座，很是气派，但因离咸阳宫实在是太过遥远，平日里便只打发给那些不得宠的妃嫔入住。
　　还没进屋，殷鸾便被殿外的景致吸引住了。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云白光洁的大殿倒映着泪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空灵虚幻，美景如花隔云端，让人分辨不清何处是实景何处为倒影。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钱祥殿。”
　　带着这样一份惊叹，殷鸾走进了正殿。一群宫女太监早就等候着，见了主子便磕头道：“叩见殷主子。”
　　掌事宫女和内监分别是琴心和元禄。琴心三十出头，外相并不出众，但十分稳重成熟。元禄是皇宫里的老人了，服侍过许多妃子，一看就是明白事理的人。
　　众人一一报名之后，殷鸾也只是打赏了些银子，并未再多说什么。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第一次看到即将有这么多人服侍自己，她有些意料之外的彷徨。
　　宫里只剩下了琴心和芍子，气氛有一丝冷寂的尴尬。
　　“姑姑先领我去见本宫主位吧。”殷鸾开口试着打破沉寂。
　　“主子有所不知，曲台宫无主位，东西配殿昨日刚搬进两位新人，亓长使和石八子，明日晚些便来拜见主子。”
　　殷鸾有些诧异,想不到这样偏僻的宫里除了她还有别人居住。
　　简单地用了些晚膳以后，殷鸾早早地便歇息了，有太多的好奇充满了她的内心，使得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皇帝、皇后、赵高、新晋宫嫔……这大串大串的名字始终在殷鸾心里徘徊着。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和人，她决定待到自己的处境好些之后，一定要把这些弄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