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殷嫱传》树泥马

4、后宫佳丽三千人

　　次日天还未亮，殷鸾便起来洗漱了。才用过早膳，便听见元禄尖细着嗓音禀报内侍总管王喜前来传旨。
　　殷鸾匆匆跪下，只听他诵道：“皇后懿旨，传新晋宫嫔于今日辰时至永乐宫长春殿参见皇后及各宫嫔妃。”
　　殷鸾接旨后，连忙命琴心好生送出去。
　　离辰时还有两个时辰，但殷鸾还是想早些出去，便换了一身浅水蓝的裙，长发垂肩，用一根水蓝的绸束好，玉簪轻挽，簪尖垂细如水珠的小链，微一晃动就如雨意缥缈，上好的丝绸料子随行动微动，宛如淡梅初绽，未见奢华却见恬静。虽说要去参见皇后，穿着不可过于简朴，可殷鸾平日里习惯了便装，让她带着金银珠宝去艳冠群芳，罢了罢了。
　　出了宫，先是路过一片新建的花园，朵朵红梅含苞待放。殷鸾边走边欣赏着，琴心与芍子紧跟其后。
　　“琴心姑姑？”殷鸾突然停下脚步，向后看到。
　　“奴婢不敢，主子直唤奴婢贱名就是了。”琴心面露惶恐，屈膝道。
　　殷鸾见琴心颇为谦卑，心里也很开心，决定赌一把试试琴心的忠心，“我刚进宫，不懂世事，姑姑比我年长许多，阅历丰富，我是很敬重你的。”
　　“主子这样说真是折煞奴婢了，主子有话直说，奴婢但凭吩咐。”琴心面露感激道。
　　“姑姑在宫里当差多久了？”
　　“奴婢自小进宫当差，先前服侍过惠圣太夫人，太夫人崩逝后，因奴婢做事还不算粗笨才被指了过来。”
　　“惠圣太夫人？”殷鸾有些疑惑，这个陌生的名字她显然从未听过。
　　“是，”琴心诚恳答道：“惠圣太夫人是如今陛下的亲生母亲，先帝驾崩后，丞相赵高将太夫人推于井中，并赐号‘惠圣’。”
　　殷鸾听后有些感慨，但也不算惊讶，毕竟赵高的狠毒是当今妇孺皆知的。
　　“那么……现在的太后是……”
　　“当今太后程氏是赵丞相的堂妹，早年是先帝的‘娴夫人’，太夫人仙逝后，赵丞相才将其封为皇太后。”
　　殷鸾不禁在心底佩服赵高的作为，欲掌控天下，必有旁人相助才可。她忽然觉得琴心或许是个可靠之人，便继续询问道：“听说当今皇后是赵高的表侄女？”
　　琴心恭敬答道：“是。当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赵丞相便把她赐给了陛下当大夫人，如今陛下登基，大夫人自然而然就成了皇后。皇后比陛下大十四岁，虽无倾国倾城之容，但端庄贤淑、尽善尽美，陛下对她很是敬重。”
　　殷鸾听后，细细捉摸了一番，虽说皇后与赵高关系很亲，但茫茫后宫，皇后的照拂是不可缺少的，若没有了皇后撑腰，其他众妃也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
　　“姑姑对亓长使和石八子了解多少？”殷鸾又问道。
　　琴心顿了顿，摇头道：“二人入宫不久，奴婢也不清楚。主子若想知道，奴婢晚些时分替您打探便是了。”
　　殷鸾的心这时才放了下来，她决定相信琴心，毕竟在这宫中只有芍子一个人的帮助是远远不够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看见正前方的一座宫殿，上有“琼清宫”三个大字。
　　问了琴心才知道，这里是丽夫人钱氏和美人冯氏所居之处，二人如今则是宫中最受皇帝宠爱的人。丽夫人是史官钱慑大人的女儿，前年入的宫，没过多久便封了夫人自然是有些恃宠而骄；美人冯梨花也曾为高官之女，只是功高震主，后被赵高所害，但她并没有把满心仇恨发泄出来，而是处处隐忍遇事谦卑冷静，所以一直没什么人关注她，现在一跃成了最受宠幸之人，难免遭人嫉妒。
　　殷鸾本不想踏入这个是非之地，但路过时却听见里头一片呜呜咽咽之声，再细听，似是争吵声，很是轰轰烈烈，传遍了琼清宫上上下下。她见大门敞开着，便径直走了进去。突然，只闻一声瓷器碎了的声音，接着是飞溅的碎片如雪花一般朝屋外射来。殷鸾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惊叫着后退了几步。
　　屋内的冯美人率先看到了殷鸾，连忙赶了出来扶住她道：“妹妹没事吧？我不知有贵客到来，实在是失礼了。”
　　殷鸾见她一副歉意，想必这就是冯梨花了，欠身说道：“妹妹昨日刚刚进宫，今日路过琼清宫想顺道见见几位姐姐，只怕来得不时候，先告辞了。”
　　没等殷鸾往回走，只听见只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尖锐而又得意的声音，“谁呀？也不让本宫见一面就自行离去？”
　　殷鸾回头看去，只见她一双丹凤眼，身着玫瑰红滚金丝云锦小袄，领口处绣一朵怒放的冰莲，下身着玫瑰紫色长裙，裙摆下衬着一圈孔雀蓝撒碎花缎内裙，真是美得无暇。
　　见这幅情景，怕是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殷鸾只能上前行礼道：“见过钱夫人。”
　　“你是谁？这位妹妹从未见过。”钱夫人白了殷鸾一眼，不紧不慢道。
　　殷鸾低头道：“妹妹今日才入宫，是新来的。有所不周之处，望姐姐见谅。”
　　钱夫人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微微一笑道：“你便是今儿新来的殷良人吧？长得倒是俊俏，姐姐适才管教下人，让妹妹见笑了。”
　　殷鸾朝钱夫人笑了笑，说：“冯姐姐的位分虽在姐姐之下，但也是正经的妃嫔，算不得下人。”
　　钱夫人冷笑一声，嘲讽道：“区区良人，还是尽早离去的好，若惹出什么是非，良人担当不起。”
　　殷鸾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依旧站在前院道：“二位姐姐同为陛下宠妃，都是自家姐妹，自当同心协力为陛下，何苦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闹得不欢而散？若是因此惊动了陛下，岂不是得不偿失？这事一旦落到赵丞相的耳朵里，岂是你我可以承担的？”
　　钱夫人这才正眼看了殷鸾，没想到这个只有十四岁的黄毛丫头这么能说会道：“宫里会说话的姐妹真是愈来愈多了。”语罢，她狠狠地瞪了殷鸾一眼，转身便离去了。
　　“多谢妹妹。”冯美人说着就要给殷鸾行礼，她连忙扶住道：“姐姐不必言谢，妹妹初到宫中，不熟世事，今后还望姐姐指点。”
　　冯美人点了点头道：“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你我一同去永乐宫吧。”
　　一路上，殷鸾算是和冯美人结成了伴儿，只听见“冯姐姐”“殷妹妹”的好生热闹，想必这两个人一见如故，像是遇到了知音一般。冯美人和殷鸾讲了许多如今宫里的情况，谁最得宠，谁不得宠，谁和谁为一帮派，谁可信谁不可信。殷鸾将这些可贵的信息全部纳入心底，虽然这些信息不能一味地全部相信，但宫里的大致情况她算是有个眉目了。
　　转眼到了长春殿，门外的马车已经停了不少，看样子已有很多嫔妃在里面了。冯美人拉着殷鸾走了进去，殷鸾的手有些凉凉地出着汗，心跳也明显加速了。
　　长春殿并不用熏香，却隐隐约约透着股沁人的香气，嫔妃们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一一按照身份坐下。过了一会，只听得一声“皇后娘娘驾到——”，便见皇后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登上了宝座。众妃连忙起身，跪下道：“参见皇后娘娘。”
　　殷鸾跟着众人行礼、跪拜，慌乱之中连忙偷偷看了一眼宝座之上的人。只见皇后身着以红黄两色为主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头戴凤冠，斜插着锏镀金凤簪。虽然保养得很好，但眼角已有了不易察觉的鱼尾纹，即使她用了再多的胭脂粉黛，也丝毫遮掩不住妆容里滋生出的憔悴。但总体上看上去十分端庄大方，雍容华贵。
　　皇后向四周扫视了一圈，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各位妹妹这么早就来了，都平身吧！”
　　“谢皇后。”众人异口同声道。
　　“新来的殷良人是哪位？”皇后关切道。
　　殷鸾一惊，低着头快步走到皇后面前跪下道：“臣妾良人殷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道：“妹妹果然仪态万方，娇花照水。”
　　殷鸾出声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天姿国色，臣妾望尘莫及。”
　　皇后微微一笑：“妹妹真会说话，本宫听着也高兴。妹妹首次入宫，今后妹妹要与诸位姐妹一同侍奉陛下，为陛下绵延后嗣，开花散叶。殷妹妹先见见其他姐妹吧。”说着，皇后身边的王喜朗声道：“殷主子参见钱夫人。”
　　殷鸾朝钱夫人行一礼道：“见过钱夫人，妹妹年少不懂事，还望姐姐多多指点。”
　　钱夫人瞥了殷鸾一眼，笑吟吟道：“殷妹妹挺甜的一张小嘴，加上姿色过人，难怪要让陛下瞩目了。”
　　殷鸾老老实实地答了声“不敢”，心里想着这是如今皇帝最宠爱的女人，刚刚的一幕算是得罪她了，现在可万万不能再多说什么。
　　钱夫人手下便是金夫人和周夫人。夫人金惜月乃当今首席博士金诚之女，三年前就入宫了，因生有两位皇子所以位分很高，但旧爱难敌新宠，如今靠着两个儿子才过上了这般衣食无忧的日子。周素梅是虎贲将军章邯的侄女，颇有几分姿色且心思稠密，处处小心谨慎，所以一般的嫔妃很难与她抗衡。现在位居夫人的就这么三位，除了她们最受宠的就是冯梨花了，她虽然受宠却至今没有人敢动她，可见是有些本事的，所以能和冯梨花拉上关系，殷鸾也算是捡着个大便宜了。
　　奇怪的是，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亓长使和石八子，照道理她们也应作为新人来参见皇后的，却至今未见二人，殷鸾心里有点慎得慌，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
　　一一参见完所有的嫔妃，殷鸾的双腿已有些站不住。皇后似乎也乏了，说道：“殷妹妹今后要与众位妹妹一同服侍陛下，也要与妹妹们和睦相处。”
　　殷鸾恭恭敬敬答道：“是。”
　　皇后这才说：“诸位妹妹今日也累了，就先散了吧。”
　　殷鸾刚回了宫换了身衣服，便听见元禄在门外报亓长使和石八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