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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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子坐在桌前静静沏着茶。微白的脸庞沉静而深邃，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茶杯茶壶，温润的唇角微微勾起，又仿佛不带一丝笑意。若不是举手投足时眉目间偶然透出的一丝异域风情，他一身中原装束，倒是像极了书中说过的谦谦君子和世家子弟。
有人推了门进来，看着他又在沏茶，眉一挑，大大咧咧走过来在一旁坐下了。
白衣人抬眸看他一眼，嘴角的笑意才让人看清了几分。
“怎么，终于舍得回来了？”
“你说我么？”唐无夜丢过一个怪异的眼神，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想也不想地喝下了肚，滚烫的茶汁烧过喉咙，立刻让他皱紧了一双凛冽剑眉，“这么烫，这茶能喝？”
白衣人嗤声一笑，摇摇头，似在说他孺子不可教。
唐无夜也不恼，爽快一笑，整个人靠进旁边的躺椅，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不知想到了什么，似有感而发一样冒出一句话：“别说，我还真挺喜欢江南的。”
“因为这里有很多你的相好么。”白衣人嘴角含笑，冷不丁接上这句话。
“说我没事儿，你别坏了姑娘家清白就好。”闻言，唐无夜大方地摆摆手，目光透过窗户不知看向哪里，脸上的笑容促狭了几分，又朗声说道，“曲大哥你有所不知，这杭州的百花楼，扬州的醉红院，里头的姑娘一个赛过一个，都是出了名的好地方。”
“看来你师兄召你过来，倒是给你行了方便。”
“啧，只能看又不能吃，算哪门子的方便？”唐无夜无奈地耸耸肩，一副受尽打击的样子，可仔细看去，他那脸上虽写着惋惜，眼里却分明毫不在意。
白衣人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茶具怪道：“哦？原来你这几天，都只是看看而已了？”
“曲大哥，要我说几次你才相信，那些姑娘都只是我的朋友。”唐无夜顿时有些丧气，回头去看白衣人的脸上尽显百口莫辩的无奈，眼见白衣人依然一副安然自若却分明不信的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从身上取出几封信递了过去。
“这是……？”
“隐元会。”
白衣人接过书信的手一顿，神色中闪过几分惊讶：“你还在找？”
“自然。”唐无夜坚定地点头，顿了一瞬又解释道，“三年前不得不离开江南的时候，拜托姑娘们帮我留意了，这次回来，自然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对不对？”
“可那人跟隐元会关系匪浅……”
“天一教也是龙潭虎穴，曲大哥不也照闯不误？”白衣人劝告之话尚未结音，唐无夜便用一句话笑着打断了，他抬头看过去，目光正好对上白衣人的目光，直视对方的眼睛，白衣人霎时有些怔愣，被看透似的未能说出话来。
而他却坚定透彻的弯起嘴角，窗外的光线也跟着亮起来。
叶玲珑和唐非进来的时候，叶时卿正好巧不巧的跟管家钟伯说完话。
见他们进来了，连忙灿烂一笑，走上前拉过自家女儿，仔细端详着是瘦了还是胖了。眼底无限的宠爱就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只是最深处似乎总泛着一点苦涩的光。
“爹。”叶玲珑叫了他一声，转身接过唐非手里的食盒。
“嗯？”
“这是谢伯伯让我带给您的。”叶玲珑将食盒里的东西摆上桌，是好几盘精致的糕点，其中分量最多的是叶时卿年轻时就最喜爱的桂花香糕，不由得莞尔一笑，就听到叶玲珑的声音笑盈盈地传了过来，“谢伯伯还让我叮嘱您说您年纪越来越大了，没事就少在外奔波，这次回来了也还没来得及上他那坐坐，知道您总惦记着这糕点，就让我带回来了。”
听着损友传来的话，叶时卿似笑非笑地掂起一块桂花糕往嘴里送。
“如此就多谢他费心了。”说话间还是一副恣意潇洒的模样，与年轻时几近无差。
见他吃的开怀，叶玲珑笑着起身斟过茶水，和唐非一起在一旁坐下，陪在父亲身旁。叶时卿一边品尝着糕点，一边还不忘兴致勃勃地评价：“这桂花香糕，天底下你谢伯伯家的大厨做的是第二好吃的。”
“那第一呢？”叶玲珑趴在桌上，又一次明知故问。
“第一自然是你娘。”叶时卿答道，眼里轻轻起了一层回忆的薄雾，末了又低下头去，看着那桂花糕的眼神明显有些失落和伤感，无奈笑道，“可惜你娘走得太早了。”
叶玲珑的娘出身七秀坊。
一手精妙绝伦的双剑剑法，一曲颠倒众生的云裳绮舞，那一年七秀最盛名的双修弟子白容雪就这样轻而易举让自由潇洒惯了的叶时卿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江湖上顿时议论纷纷，说叶时卿前途无量，若是心无旁骛，未来必成剑之大家。
彼时叶时卿在江湖上名声雀起，正是最为鼎盛之时。
可他对此只是置之一笑，用最盛大轰动的排场迎娶白容雪过门，堵住悠悠众口，从此与江湖恩怨一刀两断，清清白白，安心退居幕后。凌绝之顶骤然弃局而出的这个举动快得让人瞠目结舌，惊诧有余，在藏剑山庄安家落户的叶时卿和白容雪却安然自若，享尽相守之幸。
只是多年之后，叶玲珑十三岁之际，白容雪忽然身患怪病，很快就离开了人世。
此后叶时卿悲伤过重，曾一度心灰意冷，不问世事。直至四年后女儿乍然遭遇不幸，他才如被一道惊雷劈醒，这才重整旗鼓，为叶玲珑之事重出江湖。尽管借用着藏剑商事的名义，但江湖上仍旧视他为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叶时卿和他身后铸剑世家的威名依然响亮动听。
而这个时候，叶玲珑却还不太明白父亲重入尘世的理由。
叶时卿吃进最后一块桂花香糕后，自然而然地抬起头看着自家闺女，似乎茶水过于清淡而不尽兴一样嘱咐道：“玲珑，去帮爹取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来。”
“老爷，我去就好了。”候在身侧的钟伯连忙上前说道。
“别，让她去，成天坐在屋里写东西，还不让她动动身干点活，恐怕以后骨头都要硬了。”叶时卿摆摆手阻止，目光又看向叶玲珑，示意她赶快动身。叶玲珑倒是乖顺的站起来，朝屋里的其他三个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先离开之后，就这样乖乖的走远了。
叶玲珑一走，叶时卿就示意钟伯去门外把风。唐非看着叶时卿故作自然又煞费苦心的支开叶玲珑，现在又派钟伯把风这般小心翼翼，心里立时就明白了七八分，转头恭敬地看着叶时卿：“伯父可是有话要说？”
叶时卿深沉的眸探过去，脸上祥和的神色已荡然无存，眉目间多出一道冷厉。
“地鼠门那几个人，总算是查到点下落。”
唐非放在桌上的手倏地攥紧了。
这些年来，叶时卿一直在追查地鼠门这几个人的下落，可惜地鼠门门中之人皆是三教九流之辈，偷摸拐骗心术不正，个个人如其门派名，如地鼠一般人人喊打又难绝其患。他们最为擅长的便是逃之夭夭和隐藏踪迹，叶时卿多年多方打听，也时常断掉他们的消息。
唐非记得上次他提起这件事，距今已是有半年光阴了。
还未等他理好思绪，叶时卿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眉目中的冷厉仿佛覆了一层冰雪：“我要你派人从暗线盯着，这次无论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话间，叶时卿将握着茶杯的五指捏得骨节泛白，几乎是咬牙切齿。
唐非默然一刻，点头郑重道：“伯父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
而叶时卿对他的承诺并没有什么回应，看向屋外的目光沉溺在思索里，只是有意无意地提醒道：“马上就是七月了，又到了江南商会举办烟雨行的日子。”
一双眸再度看过去，目光中明显多了几分杀意。
唐非顿时脊背一僵，瞬时就明白了叶时卿的意思，推断道：“伯父是说……？”
“我会想办法引他们来，你只要别让他们跑了就行。”叶时卿不容置疑地说道，看着自己未来女婿的眼睛里是深深的信赖和托付。面对这样的目光，唐非坚定地点点头，示意对方大可放心。叶时卿满意地微微颔首，就看见门外长廊出现叶玲珑的身影，不急不慢地一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一边又用只有唐非能听到的声音叮嘱道：
“记住，别告诉玲珑。”
脸上对着女儿的笑容和说这句话时的阴沉，真是彻头彻尾的极端对比。
烟雨行是江南商会每到七月在扬州举办的一场文人雅客的盛会。
盛会联合扬、杭、苏三州本土商会出资，展览收集而来的书画墨宝或古董器具，并以各个商会现阶段价值连城的珍宝作为奖品，经由文人墨客比试之后决定花落谁家。由于早年为达到打响名声的效果，特意放低了参与门槛，不参加比试的百姓们也都可自由参观。
故此，烟雨行不过举办两届之后，在江南一带已是鼎鼎大名。
往后几届，除字画宝器之外，商会也开始加大力度投入武林神兵作为奖励。比试也开始分为文武两类，神兵利器往那一摆，立即吸引了大量武林人士的加盟。五湖四海的江湖侠士纷至沓来，整个烟雨行逐渐成为一个诗情画意又刀光剑影的全武林性质的盛事。
叶玲珑，唐非，还有唐沁是这场活动衷心的支持者。
三个人每年一同去看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传统，无论各自有多繁忙，一年的计划里总会不约而同空出那几天时间。所以当唐非听到叶时卿说要利用烟雨行盛会的时候，有些讶异的同时，又自然而然的明白了叶时卿的用意。
这是个将仇人一网打尽的最好时机。
对此，另一边的唐无夜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白衣人看完了他递来的那几封写满了消息的信，抬起头时眸中清明，对他的下一步计划已经明白了八九不离十：“这么说下个月扬州的烟雨行，你是非去不可了？”
对方靠在躺椅上答的理所当然：“既然林语濯都去了，我敢不去？”
“那梧居那边……”
“不急，等我杀了他之后再说。”唐无夜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语气和眼眸中那一丝狠恶转瞬即逝，接着又阳光明媚的笑起来，半分认真半分打趣道，“要是现在到了梧居，又有忙不完的任务脱不开的事，我为了你和姐姐牺牲了三年，这可是你们欠我的，再不让我报仇，我真要忍不住了。”
听他提起唐沁，白衣人的动作不由得轻微一滞。
似乎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动作，唐无夜回过头去，脸上笑容更甚，心知肚明之下故意挑起眉揶揄道：“曲大哥此行不就是为了姐姐么，烟雨行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如何？”
闻言，白衣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回应。
他只是径自低下头去，却发现不知何时打翻了桌上的茶杯，黄花梨木的茶桌上早已一片水渍。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