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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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叶玲珑的失踪打乱了所有日程。追着唐非回到破庙的方如墨负责将这件事告诉了众人，而唐非自己，在让方如墨转达了一句与叶时卿他们在瞿塘峡江流集会和之后，便一瞬间掉头转身连夜去追。天蒙蒙亮时，叶时卿一言不发的领着众人出发前往江流集。
苏苑和叶朵分析觉得此事与那天夜里聚仙寨的事有些联系，决定一同前往。
而那边厢刚从丐帮出发的唐无夜，自然还觉得风轻云淡，天朗气清。
“夜哥哥，你倒是走快点行不行？”
山道上，遥遥走在前方至少二十步的郭绛儿回过身来，忍无可忍地朝他大喊了一声。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对于在万般无奈下不得已而带上郭绛儿的这件事，唐无夜心里还是仍有好几分的不情不愿。于是他带着一脸没睡好似的阴郁，慢悠悠地迈着步伐跟随在郭绛儿身后，那么自然而然的，他这无声的抗议引来了郭绛儿一路上喋喋不休的不满和催促，在终于受不了她的噪音时，唐无夜干脆就停了下来。
他朝郭绛儿摆了摆手，往旁边岩石上一屁股坐下，两眼无神道：“绛儿，歇一会吧。”
然后无视郭绛儿疑惑的目光，往后一仰半躺在岩石上望着天空发呆。
可能是离瞿塘峡这个地方越来越近了，他心里有些说不上来却翻来覆去的烦躁。
就像这温暖的有些刺眼的阳光，随着天幕上的浮云一起溜进眼底，脑海里有些旧去多年的画面就不知怎地开始在心间忽隐忽现。恍惚中，耳边传来郭绛儿走过来靠着岩石坐下时衣料摆动摩擦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就让他想起了那个不再愿意想起的人。
似乎是某个冷风呼啸的冬季，在给萧香披上厚重的袄袍时，就曾听到这样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更糟糕了。
说实在的，他并不喜欢瞿塘峡这片长江流域。不仅仅是因为和十二连环坞之间的过节，更是因为这个地方似乎有事没事都在提醒他那段为了给红颜知己攒钱赎身而不怕苦不怕累不怕险不怕远什么都不怕的做尽傻事流尽血泪的愚蠢岁月。
比如那走镖时正好赶上的天狗食月，还有一身臭汗连夜赶路时听见的夏夜蝉鸣。
比如累得只要坐下就能睡着的野外，还有结束任务为了尽早赶回成都时的一骑飞尘。
如今高崖下滚滚而去的江水声，一成不变，一如往年。
他却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不会再做当年的事，也不再爱当年的人了。
这多多少少令他心中升起些伤春悲秋的叹息。
但是……
蓝丝绒般的天幕中忽地掠过了一只雄健的苍鹰，在他眼中投下了一道转瞬即逝的阴影。唐无夜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了那是什么之后立刻坐起身来，以至于被他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的郭绛儿露出了疑惑惊诧的神色。
“这是临泱的鹰。”
唐无夜解释道，他望着天空中原本已经飞过却又及时返航的苍鹰上前几步，拇指与食指并拢在唇间做了个哨声，就看见那苍鹰在空中以优美又锋利的弧度盘旋了几转，而后才渐渐地将高度降落下来，落在了他伸出的手臂上。
苍鹰脚上果然系着小小的竹筒。
郭绛儿坐在岩石上，托着腮道：“这换作别人都是飞鸽传书，这卫姑娘的口味倒还真是不一样。”
听到这话，唐无夜一边将竹筒取下来，一边笑道：“这只鹰叫锐牙，临泱养了很多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精心培养训练过，它自己会识别目标躲避暗箭，惹怒了甚至还会反击敌人，不将主人信件送达绝不返航回去，所以……不是关键情报临泱不会让它来送的。”
闻言，郭绛儿望了望天：“好吧，挺厉害的，比我的隼就差了一点。”
唐无夜无奈地笑笑，没有反驳她什么。取好竹筒后伸手抚了抚锐牙的羽毛，而后道了一句“辛苦你啦，帮我跟临泱道个谢”之后手臂一扬，目送着锐牙将它重新送入高空。
“啧，你也不让人家休息休息。”
“它可是苍鹰。”唐无夜随口回答道，随手将竹筒中的信件展开。
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郭绛儿坐在岩石上耐着性子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只好一脸“祖宗哎”的表情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本想借机再闹他一番，可方一抬头望去，只见他的眉峰早已紧紧蹙了起来。
……
唐非在赶往江流集的路上、乘竹筏顺江而下之际抬头望向高耸于江岸边的白帝城时，多年来早已培养出的敏锐直觉让他隐隐察觉出了几分蹊跷。他低下头思虑了一瞬，然后当着船夫的面大大方方地打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竹筒，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整理好后放入水中，便看见船夫一脸惊诧的表情。
那是一只机关小船，此刻正灵活地跟在竹筏边飘来飘去。
唐非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以前闲来无事做着玩的，正巧走水路试验一下。”
船夫连连点头，夸赞道：“往来此处的各门派弟子我见得多了，但唐门弟子果真不一样。”
闻言，唐非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垂下目光看了一眼机关小船，不再说话。而那机关小船却像是懂了他的意思似的，只听到一阵哧啦的声音，“嗖”地一下就压着江水跑远了。
直到看不见了，他才抬起头来又看了一眼似乎高耸入云的白帝城。
并未因担心则乱的头脑还是很清醒，他听着风声和江水声，很快地将近日发生过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谁和谁说的每一句话，谁的每一个眼神动作，甚至谁什么时候咳嗽了一声脚步顿了一下，都在他的脑海里以极慢的速度回放了一遍。
然后，他在脑海里画出了这两日他们所在的巴陵县和瞿塘峡的地图。
当他在心里将这些地图仔仔细细看上一遍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得出了答案——他们昨日才入瞿塘峡地界，就算瞿塘峡□□烧的山贼众多，但这样目标性极强的劫走叶玲珑，明显极不寻常且有备而来。这就说明了从他们离开丐帮开始，不，或许是还在丐帮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布好了局打好了算盘。
那么，就只能再往前追溯一些了。
唐非这么思索着，心里的答案随着思路的游走愈发清晰明确。
没错，巴陵。
这是唯一一个他没有在叶玲珑身边全程参与的地方，若有疏漏，也必然是这段时间。
脑海里很快就想起了苏苑说起叶朵时的无意间说漏的话——“前几天夜里还瞒着我独自上了白首山，溜到聚仙寨里头取画影剑，听说还遇上玲珑姑娘了……”以及叶玲珑随后在叶时卿的追问下不得不解释时所道出的“那天夜里我是先去的桃丘，碰到了桃谷六仙，受六仙前辈之托为他们取回一些东西……”这样几句话，让所有的线索都在他心里串联了起来。
巴陵，桃丘，白首山。
聚仙寨，画影剑，十二连环坞。
完美的前因后果。
虽然他还不太明白一些细节，比如叶玲珑远居江南，与十二连环坞既无新仇也无旧恨，就算她潜入了聚仙寨取走了物件，也不值得让十二连环坞这样一路盯梢，更不至于这样大动干戈地劫走她，但明显可以解释的是，这其间……应该另有隐情。
唐非微微抬起头，阳光就轻轻洒进了眼里。
竹筏不知不觉就到了江流集边上的江岸，他徐步走下时，便看见了不远处那收到机关小船的传讯前来接应他的同门弟子，而唐非走下竹筏时脸上的表情，像是终于解开谜题一样，也终于露出了些许心安。
他走到同门弟子面前，对方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师弟客气了。”唐非点点头，环视了一下四周，“事出有因，我们先找个地方说话。”
三日后，白帝城。
偌大的城中，某个东北角门户紧闭的院落忽然有了些动静，有两三侍女抱着换洗衣物和吃食轻轻推开了门。而那漆色有些脱落、不大不小的正门上，废弃了的牌匾正歪歪扭扭地悬挂着，在落满了牌匾的灰尘间隐约透出两个字的字形——“乾坤阁”。
叶玲珑正是被安置在这间院落。
她模糊醒来时能嗅到的屋外有些腐朽湿润的木材气味，以及透过细小的窗户缝隙能看到的连漆色都已脱落的光秃秃的梁柱，所有这一切都在说明这间被废弃已久的院落正在被重新起用。然而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想到这里就是白帝城。
直到这天傍晚，之前送来衣物吃食的年轻侍女推门进来，望着她说了第一句话：
“叶姑娘，我们总管要见您。”
叶玲珑听着侍女礼貌的言语，默然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便听见门外传来些微动静，侍女会意地迎出去，门外的人就紧接着进来了。
她站起身来，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去。
这位总管与她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因为眼前之人不仅一身华缎锦衣，就连年龄看起来也与一般总管全然不符。虽不算是稚嫩少年，但最多也就是而立之年的风貌，真要说起来，倒更像是大户人家的长子，正处在一个学有所成、商有所精的大好时光。
叶玲珑不得不承认，她对此有一些惊讶。
对方却笑着施了一礼，竟颇有些君子之雅：“小的莫融，久仰叶姑娘。”
闻言，叶玲珑心中升起几分疑惑，轻移目光：“我倒不知，自己有何处竟能让人久仰。”
“叶姑娘说笑了，”莫融笑道，并且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且不说令尊大人的声誉和铸剑世家的威名，数月前叶姑娘那一掷千金的豪气，也够让小的感激仰慕的了。”
他说到这里，眼里的光微微亮起来，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叶玲珑忽地明白了过来。
“你是说那张碧玉血铁弓的事？”
“叶姑娘好记性。”
“可那是我与丐帮的交易，你怎会知道？”叶玲珑说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警觉，眉头不觉间微微蹙起，眼中神色和声音也锐利了几分，“你是何人，又从何得知？”
见她有所防备，莫融仍旧笑脸相对。
“我吗？我不过是一个受到叶姑娘赏金恩泽的人，真的无需在意。”他说的轻巧，仍旧笑容可掬，却令人越看越深不见底，“只不过小的一直以为此生与叶大小姐的交集也就是那五千两黄金，没想到今天却也能以宾主之礼款待姑娘，小的着实高兴不已。”
“……”叶玲珑看着他，本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心觉此人短短几句话中已是城府深而迂回，与他继续周旋这个话题也不会有所进展。于是她默然了片刻，再转过头去看他，脸色平静地朝他伸出了右手。
她的右手手腕上空空荡荡，原本戴着追梦人的位置现在已经什么也没有。
她淡然说道：“那么，什么时候还给我？”
“……”莫融眼里的神色明显有些颤动。
“既然是以宾主之礼，那未经允许私自拿走客人的东西，不是待客之道吧？”叶玲珑继续说道，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莫融，警觉地捕捉着对方神色上一丝一毫的变动。
然而片刻前莫融大约是没料到她会直接问起这个才有些猝不及防，现在却以极快的反应明白了该如何应对，一张脸上重新堆上笑容，不疾不徐地道：“噢……原来如此，可在小的印象中，那东西原本也并非姑娘所有，不是吗？”
闻言，叶玲珑也笑了：“不是我的，那你觉得是谁的？”
问句刚出，莫融一下怔住了，隐约感觉自己被套出了话，一下就被她将了一军。
眼看着他忽地无言以对，叶玲珑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去了。
紧接着声音无比郑重地传来：“你们想引无夜前来，是吗？”
“……”对方没有说话。
“这里果然是十二连环坞吧？又或者说……白帝城？”她不温不火地说道，仿佛只是在平静叙述些什么，甚至走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抬眼环视了一下房间，“这间屋子，我醒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出去过，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只能靠着依稀能听到的江水声和这里潮湿偏冷的温度来判断此处应为高山之上，可瞿塘峡山高水远，山庙众多，原本我只是隐有所感还不能确定这里是白帝城，多亏了莫总管的出现。”
“……”闻言，莫融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看来，叶姑娘比我想象的要聪明的多。”他说着，轻轻抿了一口茶，随即又放下，“只不过，我今天前来，原本也是想要告诉姑娘这些的。”
“哦？是吗？”叶玲珑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可我怎么觉得……你是私下前来想要跟我单独说些别的什么事呢？”说罢，她又看了他一眼，“否则，何以会一上来不但不先表明白帝城的身份，反而直接告诉我你与碧玉血铁弓一事有关？”
话到这里，莫融终于直视起她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之前大约真的是小看了这个姑娘。或许是数月前她高价购入碧玉血铁弓之事误导了他，让他一边数钱一边以为这千金大小姐果然只是在长辈庇佑下成长起来的绣花枕头，所以现在才被她拆穿的这么猝不及防。
那行，既然如此，那他也就不伪装了。
莫融拿起茶壶，重新给她和自己都斟了茶：“姑娘冰雪聪明，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叶玲珑没有答话，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莫融就接下去说开了。
……
另一边，郭绛儿和唐无夜在离白帝城不远的清风岗的一个山崖驻扎了下来。
这个山崖比起白帝城的高度还要再高一些，视野辽远开阔，能将白帝城内一半的风光尽收眼底，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易守难攻，轻功不好的也很难上来。
此刻暮色四合，唐无夜站在山崖尽头远眺着白帝城。
目光游移中，似乎在搜寻些什么。
郭绛儿则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他给她的那张白帝城收到五千两黄金的凭据来回翻看。她一边看，一边懒洋洋地扫了一眼唐无夜，终于说道，“我说，你在那站一晚上也不会看出什么来的，所以能不能先过来给我说说这个？”
闻言，唐无夜转过身，看了看她手中的那张凭据，终于走了过来。
“你想知道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在郭绛儿身边坐下。
“我是在想，这姓莫的怎么说也是个盗宝贼家族的后人，跟十二连环坞没多大联系，”郭绛儿说着就将那凭据拿到唐无夜面前让他看，还贴心的伸手指了指凭据上落款处那十二连环坞的代表人的名字，“他要是跟何漱一起依托十二连环坞来演戏骗我师父的影存戒，那十二连环坞怎么也不会让这姓莫的担这种收钱的大任啊。”
她说着，表情看起来着实有些费解。
唐无夜本来没什么心思在听，但看到了落款处的那个名字，忽然就集中了些精神。
只听他道：“你是说这个叫莫融的吗？”
“对呀对呀，我觉得十二连环坞就算跟他们合作演戏，也不可能让这个盗宝贼后人来代表他们收取财物吧？更何况是影存戒卖到醉红院的的那么一大笔钱。”郭绛儿连连点头。
“这个啊，是这样的。”唐无夜想了想，解释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看这张凭据就知道你被骗了吗？就是因为这个名字。”
“哎？！”
“莫融这个人，跟你口中的何漱不一样。”唐无夜继续说道，眼睛里的神色似乎在回顾往事，“何漱这个名字一定是用了假名，但莫融不是，这是他的真名。他出身盗宝贼世家，却很早之前就被宫傲招进了白帝城，给了一个总管的位置，实际却是宫傲的金库。”
“你是说……”
“世间珍奇异宝，都由他尽数探来，再为白帝城换成一车一车能将山道堵得水泄不通的真金白银。”唐无夜说着，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郭绛儿，“所以他代表十二连环坞与何漱合作骗取影存戒，也是各取所需。两个都是盗宝贼世家的后人，交情不浅之余又能互惠互利。你看，多么顺理成章。”
他说到最后笑了起来，朝郭绛儿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郭绛儿白了他一眼，咬了咬牙。
“好了，不笑你了。莫融这人心思缜密，城府很深，他若设局，一般人都难以防备。”
“嘁，说来你倒是很了解这个人。”
“这个嘛……也就是打过几次照面交过几次手。”唐无夜挠了挠头，颇有些谦虚的回答着，然后又立刻补充道，“毕竟……我曾经是个惹恼了整个白帝城的人啊。”
旋即他抬头望了望天。
郭绛儿在他耳边再一次“嘁”了一声，同时错过了他轻不可闻的叹息。
唐无夜望着天空的眼里渐渐多出了些忧虑。
他想起了几年前，最后一次与莫融交手时莫融对他说的话：
“于家藏宝图的事，我问过你了。”
“就算你不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青竹林的入口，到时候你可没有后悔的机会。”
虽然提到了青竹林那个他被爷爷收养后一直生活的地方让他有些后怕，但当时他更多的是只觉得这个人有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于家和藏宝图，他根本就不明白那是些什么，更不明白和自家青竹林能有什么牵扯。
而且这个人居然找不到青竹林的入口？简直是在逗他……
当时一头雾水，如今重返此地，再想起来这番话来，不知为何心里竟然堵得慌。
他不禁回忆起近日一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而不远处也忽然闪过一个黑影，他怔愣一瞬，连忙站起身来。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 3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