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粹白之昕》黑猫匣之里Sawyer

7、六

　　这闷油瓶当真是个生活极规律的人，一直以来都保持着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偶尔坐在电脑前敲敲键盘，上面尽是些字母符号，总之都是我不太感兴趣的东西。他有时也会出门，刚开始的时候，要走就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现在在一起住了大约有两个星期，总算是把这个毛病改了过来，一定要说一声才会出去。至于他是去干什么，我一般不会过问——以前不是没问过，但总是被他扯开话题。
　　也就算了。
　　大抵是他以前一直是一个人的缘故，这家伙对生活质量的要求真是出奇的低，简单概括来讲就是能睡着饿不死的日子就是好日子。和他住一块儿我也是倍儿轻松，特别需要我去做的事情基本没有，两个大男人也总不至于在家务事上斤斤计较。
　　唯一能让我走动走动的事就是出门打点饭什么的，点餐台离家门口还就二十米远，所以我每天的活动范围左不过就是在这二十米之间。
　　其实我也想过往别的地方走走，附近这一带的地图扫一眼就能记住，私用机器的编号能和一个固定坐标建立联系，想走丢估计都不行。
　　但是要我说这人啊，要熟悉起来可真是快。
　　那杀千刀的闷油瓶，好像认准了我在家宅着不挪动地方一样，和他说了八百遍，可是他出门就是不带钥匙。我心说这分明就是故意的，以前就他自己，不带钥匙？难道他进屋都用翻窗的吗？
　　黑眼镜倒是领着小花三天两头就愿意往这边跑，我把小哥出门不带钥匙的事和黑眼镜讲了，结果他笑着说了句“你不懂”，然后一把搂过一旁的小花道：“当房子变成家之后，无论多独立的人，都会不自觉的喜欢上那种有一扇门随时等待着为自己而开的感觉的。
　　“哑巴这样子，是因为他觉得这里，像是一个家。”
　　那时候闷油瓶还在外面。黑眼镜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似乎一直都没离开过小花，他墨镜后的神情似乎也是极柔和的。而小花只顾着摆弄手机，觉得黑眼镜搂得紧了，就把他往一旁推推，对黑眼镜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黑眼镜的嘴角一直都噙着笑，可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那笑容中，竟然还透着些许的无奈，甚至可以说是凄楚。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是觉得那表情十分哀伤。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虽然感动于他对于闷油瓶行为的解释，
　　但是却说不出一句话。

　　依旧多云。
　　傍晚的时候，天际呈现出由橙红到暗紫色的渐变，有光从云层上漏下来，燃烧了浓云后又透过窗子，在冷白色的墙壁上织就出绚丽的锦绣。
　　我趴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电影，闷油瓶洗过澡从里边出来，身上只松松垮垮的套了件大号的家居服，穿着短裤，我看这地方差不多都被我占了，往起翻了个身子，稍微往里挪了挪，闷油瓶就贴着我的肚子在我前面坐了下去。
　　他身上暖暖的，还带着湿润的潮气，这感觉真的很奇妙——我，一台机器，能够清楚的感知到这个人类的体温。
　　闷油瓶很安静的坐在那里，我有些惊讶于他竟然也聚精会神的看着正在播放的电影。
　　这就是黑眼镜说的家吧，我们的距离是如此的近——现在我只要稍微蜷起身子，再伸出手臂，就可以把他完整的圈在我的身前。
　　因为这个人形机器十分普及的时代特性，与人类、机器相关的艺术作品简直是烂大街，编剧总是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来阻止人类与机器的结合，搞的你死我活的。都是差不多的内容，没什么新意。
　　但是尽管如此，我和闷油瓶也还是一起把那部片子给看完了。
　　现在的气候不好，虽然屋子里不冷，但是秋季里湿气重，什么都不易干。我见直到电影结束，闷油瓶的头发还是湿湿的，便说：“小哥，头发还是擦一下吧，到晚上空气凉，明天要头疼的。”
　　我把身体往前拱了一节，刚好能看见他的脸，就看他垂着眼睛，很明显的在思考着什么，完全无视了我的话。我无奈从他身后爬起来，去拿来了一条干毛巾直接丢在他头上。天都黑了，一会儿他要是睡了，我担心他会感冒，见闷油瓶还保持着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于是就亲自上手，帮他擦起了头发。托黑眼镜的福，我俩现在可算是彼此的枕边人了，我帮闷油瓶擦个头发，也是平常心态，没什么好尴尬的。
　　“吴邪。”闷油瓶突然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说，我被他盯的一哆嗦，说怎么了。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的问道：“吴邪，‘机器的情感’，你怎么理解？”
　　我反应道他还沉浸在刚才的电影里，就随口应了声：“扯淡。”
　　我说：“机器不会有情感的，非要说有的话，最多也只能叫做‘情绪’。机器所表现出的喜怒哀乐都是根据外界情况结合基础设定而做出的高级判断，机器有绝对不可以违反的准则，就算系统崩坏了我们也不会忘记自己是机器，所以机器自身的情感，那种东西都只是故事情节的需要，事实上是不可能存在的。”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之后连我自己都有点发蒙。
　　闷油瓶把视线从我这边移开，淡淡的“嗯”了一声，神色看起来有些阴沉，似乎不怎么高兴。
　　我突然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
　　……
　　妈的！我怎么能那么说呢！这意思不就是，我现在对他的好，这些担心，都是假的的意思么？
　　“啊……那个，小哥，虽说是那样的没错啦，但是、但是……”
　　我本还想补救一下，但是刚才不自觉的似乎把话说的太绝对了，以至于现在想圆起来根本就做不到，我把自己憋的够呛，在那磕巴了好半天，还是没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我想告诉他我是真的担心他，但是这又有悖于我刚才的言论，我急的不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于是一阵沉默。
　　我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黑眼镜对着小花，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了，但是，又不是完全明白……
　　在我以为我可能伤到闷油瓶了，而打算留他先静静心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搂过了我的脖子。
　　“小、小哥……？”
　　有些湿润的头发擦过我的下巴，闷油瓶似乎是笑了，刚才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我听见他轻声说：“吴邪，你和他们，果然都不一样。”
　　我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悸动，闷油瓶从未和我做过这么亲密的动作。
　　不过既然他这样做，也就表示，我的意思，他已经理解了吧……。我回抱住他，我是真的很想帮助这个人——无论这是否只是设定好的程序。
　　“谢谢你。”我说。
　　谢谢你，张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