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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十、疲惫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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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天以前,我从未把黑眼镜的训练想成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和闷油瓶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无非是动一动拳脚,就算非耍刀子不可,也绝对不会真伤到对方。撒泼耍赖自然是不行,不过说累了的时候总还可以歇一歇,坐下来分析我所存在的不足。现在看来,和黑眼镜相比,那段日子里闷油瓶对我,当真是纵容到了极致。
每次只要那副墨镜对我和闷油瓶咧嘴一笑,我都不由自主的要打个寒颤,并对于能够一脸平静的接受黑眼镜摧残的那两个人——闷油瓶和许契铭,产生出由衷的钦佩。
那两个人,体能怪物,绝对是的。我愤愤的想。
第一天晚,我终于明白许契铭会直接睡死在沙发上的原因了。
当月亮从海天交际之处升起,随着风吹过,水面漂浮着细碎的月光,是一个难得干净的晚上,能看见湛色的天空。
黑眼镜走近树带对小花挥手,我看见自己身边的假人,如同不曾存在过一样纷纷消失,终于是两眼一翻白,即刻仰倒在原地,连手指都不愿再动一下了。
疲惫,只剩下疲惫。
连续几个小时的时间,我要不断躲避四处冲上来的投影的攻击,还要找准时机,利用闷油瓶所教的体术技巧和新学会的武器进行良好配合,从而准确的回击。在一开始,这对我来说无疑是困难的。同时做很多事,而且不能随自己的意志停止,这就说明有一个庞大的信息量需要我去处理,这导致我在训练开始后才刚过了一个小时,脑子就有些混沌,有了要进入强制待机状态的势头。
但不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这原本为了防止机身过劳至损的设定,根本抵不过小花的阴损招数,一旦我要倒下,小花立即就会调高投影接触对我的刺激,接受到的信息变得和以前不同会使我在不受到物理伤害的情况下,却能感受到强烈的痛感。我难以躲过那些攻击,于是常被弄得哀嚎不断。
不过好在,我还不至于蠢到只一味挨打,几番大痛之后,我也逐渐掌握了将闷油瓶所教与枪具结合的技巧,虽然比起在同一场地中的闷油瓶仍是不及其十分之一,但起码我已经不会再拖后腿的自己打乱自己的节奏了。
结束之后我几乎是被闷油瓶像拖尸体一样给拖回去的,许契铭已经受了一周的折磨,怎么也要比我强那么一些,即使到最后也是双腿打颤,却是自己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回到房间,我一句话也说不出,闷头就开始睡觉。看得出闷油瓶也很累,他虽然不说,但那身子终究不是铁打的,见我睡下,他便坐在对面的床沿上歇气儿。
我累得连眼皮都难抬动,可直觉却告诉我说,闷油瓶就在对面看着我。这是很奇怪的感觉,我看不见他的眼神,却仿佛能感知到他的视线。
半睡半醒间,我听见闷油瓶开门出去,之后又有人进来,来的人似乎是小花。也许是他十分看不惯我穿着连灰带土的破烂衣服直接滚在床上的行为,手脚利落得很,三下五除二就把我剥了个精光,只剩下身一条短裤。也不知道小花是抽的哪阵子风,替我蒙了层被后,竟又抽出我有些擦伤的手腕,像个姑娘家一样,细致的替我喷上一层修复剂。我本想把手抽回来告诉他不用的,可我实在太累了,动动嘴结果只无意义的哼哼了两声,很快就又睡过去了。
可能是一整个下午我都在与强制待机相抗争的缘故,这次的待机状态并不像往常那样让我“睡”得十分踏实,我还能偶尔的接收到一些外界的信息。
待到时间更靠后了一点,小花还没有离开,黑眼镜却连门也不敲地就走了进来。那时我已经难以再保持清晰的记忆了,只模糊的,听见他们在我的房间里谈话。至于内容,我不清楚那些究竟是事实,还是我脑中的臆想。
又或许,那就是闷油瓶口中所说的,我的梦境吧。
仿佛是很遥远的,极不真实的一段对话。
……
小花:你怎么知道他不难过?查得那么苦,我看着都想替他疼。
黑瞎子:你又怎么知道,他不知自己乐意的?
小花:他现在跟以前可是完全不一样了,说实话,原来那样儿,多好。
黑瞎子:那些我可不清楚。
小花:别说这个了,你……医院我已经联络好了,这么多年你也是不易,时不我待,该到博一把得时候了。
黑瞎子:嘿嘿,别这种语气呀,你也看见了,我一直都挺开心的……
之后,有两阵缓慢的关门声在我的脑中重合了,但是它并未将我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拉回,反而是将我推向了,更深的梦境。
现实中的我已经“熟睡”了,我可以肯定,我一定是处在自己的梦境之中。脱离了在现实中疲劳了一天的身体,我的身体轻的简直不像话。
仿佛有一股不可知的力量正牵引着我,让我走在一片毫无杂色的白茫之中。
其实我并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在行走,因为我周身的景色似乎完全没有变化,也许我只是在那里飘着干蹬腿也说不定。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除了自己活动所产生的声音之外,我再听不见其他,视野内也满是白色。那种完全洁净的白色,会让我产生一个“我是这片洁净中唯一的污点”的错觉。
也许我不应该继续呆在这个地方,可是我能逃到哪?这是我的梦境,我将自己困住,无处遁形。正当那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吴邪。”
什么?
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忙转头寻找。我的拳头紧紧攥着,并不是因为激动于在我的梦境中,我听到了谁的呼唤,我急于寻找那声源的原因,是因为我听出那叫了我名字的,正是我自己的声音。
“我在这儿。”那声音说着,随即一个突然,那声音的主人也出现在了我面前。
是吴邪,正是我自己。
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所以出现什么样的事情,我认为都谈不上奇怪。
“嗯……有事?”我无奈地看着吴邪,笑了笑,不知道在自己的梦境里遇见自己,这种事的意义何在。
气氛一时间竟变得尴尬了,显然那个吴邪和我一样,在直面自身的这个问题上,都有点儿傻愣。不知为何,我丝毫都不怀疑,这个吴邪并非是其他的谁在假装,而就是我本身没错。
吴邪站在大约两米外的距离处看着我,略微皱了下眉毛:“你就没看出来,我们有什么不同吗?”说话的口气同我别无二致。
我瞧着那张几乎日日都要在镜子里见上几次的熟悉的面孔,暗想,别说这么一瞧,我这皮相还算是不错的,虽比不了闷油瓶那样的俊朗,不过倒是有点儿小帅,还挺耐看的。
“现在这儿连个镜子都没有,我也瞧不出咱们有什么区别啊,你这么突然,就算问我……”靠,吴邪何苦为难吴邪啊。
吴邪摇摇头,说:“完了完了,都怪闷油瓶,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么蠢啊,怎么……”
“你骂我和骂你自己有什么区别?”
“也对,你我本来就是一个的,哎呀算了。”他见我实在不懂,干脆直接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放到他手上,“你摸。”我看了吴邪一眼,发现他表情严肃。照他的意思,他即是我我即是他,我深知当自己摆出这样的表情时,是绝对不希望有人来跟我调笑的,于是不再开口,而是去细细摩挲那皮肤。
吴邪的手是凉的,那凉仿佛就从他的身体,由得这双相合的手掌,过渡到我的身上。
“你……你这?”我吃惊的叫起来,差点咬了舌头。但我只愣了几秒钟,就更仔细的捧起他的手掌来与自己比对,“掌纹倒都是一样的,但是……”
“惊讶吧。”吴邪苦笑一下,说,“没错,和你的‘机体’不同,我,是人类的吴邪。不,倒不如说,是你还是人类时的样子,是最原本的吴邪。”
“等、等等!”我看着和闷油瓶一样作为一个人类的吴邪,对我——一台机器的吴邪说;你曾经是人类,这让我有些难以接受。虽然知道这是梦,但这也太离谱了些。我睡傻了吗?怎么会把梦做成这样?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我们是一个的吗?没理由我们都是吴邪,但是却是不同的身体!退一万步,就当我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信你说的,可如果是有人照着你的样子制造了我,那么你我是同一个人的说法就又不成立了……”
“这是个很复杂的故事,我很难简单说得清楚。”
“那就长话短说。”
“不行,那没用。”吴邪望了望我身后苍茫的白色,“而且你的情况有变,我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他的语速突然间变得很快,“接下来我要说的,也许等你醒来就会忘记,但是有几个重要的词语,是暗示,我会将它们隐藏在你的深层思维中。在给你暗示之前,为了避免自己再度陷入‘我是别人的代替’这个误区,我必须警告你,不能再有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的想法。记好,你我只是吴邪,从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只不过现在你和我都不完全,所以一分二体,你寄居于这幅身体,而我也没有实际的存在。”
“还有一件事,”他的语气在说出那个我无时不在牵念的名字时,变得更加深沉了,“要相信张起灵。无论小哥做的事使你多么难以理解,都一定要相信他。只有相信他,我们才能够回到那个真正的世界。”
“最后,”他对我快速地眨了一下眼睛,“给你暗示词。”
第一个,古楼。
第二个,海底。
第三个,据说它也是一切的根源,名为终极。
这三个词语,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前两个都是实在事物,可最后一个……终极,那是个什么东西?
吴邪的话语在吐出这两个字之后便戛然而止,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丝征兆也没有的消失在了我眼前,隐入了那片白色。或者说,散入了那片纯粹的白光里。
我明白,既然吴邪从我的梦境里消失,那么现实中的我一定是处在醒来的边缘了,我也就没有更多的时间能对他的话进行思考。
虽然他说了那么多,听上去似乎都是些有的没的,但因为我们本是一个整体,所以我能够理解他的用心。
现在我身处梦境,即使他把刚才用来说那些话的时间换成是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当我醒来,一个叙述出的故事过程,肯定会被我忘的一干二净,那他岂不是就白在我的梦里走了一遭。他也不能够确定在梦里的对话到底会对我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还莫不如以一种更为感性的方式来尝试传达。
我想着,忽然间被一股沉重感席卷了全身,如同是从月球瞬间移动到了地球,那种重力的变化让我差点以为自己会被碾扁。但实际上,这应该是在现实中的我即将脱离待机状态了的感受吧。白色开始变得不再纯粹,逐渐有杂乱的颜色混了进来。
“可惜我不能记得这场梦境……”
我喃喃地说着,闭上眼睛,“不然的话,就可以弄清楚……小哥……的……”
我的梦境,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