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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三、历史 ...

  •   “机器会做梦?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回事。”

      盘腿坐在沙发里,茶杯被我托在手心,氤氲着升起的水汽四散在房间中。清淡的香气仿佛能让人变得沉静,那正是我喜欢的。窗外还在下着雨,稀稀拉拉的雨点拍着窗子,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不过这并不妨碍于我们在这深更半夜里就着宵夜谈事情。

      “如果就像小哥说的——我是做了一个噩梦。那么为什么以前我都不记得?”我问。

      小花抱臂倚在墙边,模样安静的跟个姑娘家似的,一双美目匆匆扫过我和闷油瓶,说道:“这原理我大概是懂的,但如果让我解释出来……可能会浪费许多时间。”他在浪费两个字上咬了重音,“而且我不明白,让机器做梦,这种设定的意义何在。”

      “哎,这个可巧。”许契铭好脾气的被黑眼镜使唤着一会儿端茶一会儿倒水,一边走过来帮我把杯子满了上,一边开口道,“以前虽然没见到过小饬在待机后有什么类似于做梦的反应,但因为他也是老机型了,有很多明显会加重身体负担的设定,”他笑了笑,“像是爱看书什么的……以前没有工作的时候,被他拉去阅览室能一呆就是一整天。他又善谈,一抓住能好好聊一次天的机会,总是像恨不得要把天上地下都说个遍一样。所以刚才听雨臣问到我突然就想起来,这问题以前我和小饬是谈论过的。”

      自从我们向许契铭道出了那些所发生的事件背后的秘密,并基本上确认了吴饬以及其他“思想者”目前仍在保持行动,与其说许契铭是在震惊之余有着欣喜,倒还不如说他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就如同心情在瞬间豁然开朗了一般。他似乎是一个极容易满足的人,又或者是因为吴饬对他来说真的太重要了,所以,仅仅是知道吴饬还“活着”的这件事,就能让他非常开心。(对此,我的结论:这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痴人。)

      不过既然他知道一些与我的这个梦有关的事,而且现在吴饬也已经不再是什么应避忌的话题,想到这个,我便忙不迭地催他快讲下去。闷油瓶也点头,于是许契铭放下手里的茶杯,深吸了一口气,就开始对我们讲起了机器研究的发展历史。

      ♠

      (由于许契铭在叙述的过程中时常是一说起吴饬之后就越扯越远,所以他所讲述的内容,都是由我进行整合梳理,之后才又记录下来的。)

      人类对机器的研究,最早可追溯到公元以前,那是非常、非常久远的历史了。古代机器热人,与以计算机和自动化发展,以及原子能开发利用为技术背景的机器人研究,还有着很大差别。且就算是由20世纪中期开始发展的具有真正人形意义的机器,与现在被称为是私用机器的我们,事实上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差别。

      机器人格化,在这一领域的研究中,曾有过一段漫长的空白期。而真正使机器由一个单纯的物品开始走向“人格化”,那则是在大约公元三千年左右。

      制造出第一个可以使机器拥有高度模拟人类情感功能芯片的,是一个西方学者。

      他的身份神秘,据说这个人在将最终的成品芯片信息发布之后,不久就撒手人寰。

      他所留下的芯片依照遗嘱,被谨慎植入了一个机器素体的体内。

      那台机器的身上还没有被覆盖满柔软的人造皮肤,也没有任何个性化的特征,只能从那简略的五官分布以及那副高挑的骨架中看出,这也许是一个清秀的“男子”。

      他看起来光秃秃的,明明连双目都还是两个转也不能转一下、甚至没有经过丝毫修饰的珠子,可在机体启动的嗡鸣声响起之后,那双眼睛仿佛一下子充满了生命。

      当他以一个惊喜的口吻诧异于自己的醒来时,那一刻,全世界都被震惊了。

      那语气,那神态!……竟然不同于任何在这之前他们所制造出来的机器!

      他像一个孩子般问道:“父亲真的让我醒来了!父亲他在哪里?”不是机械平淡的语气,不是僵硬犹疑的动作,不是“请求输入指令”的第一反应,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带有情绪的,流畅而自然话语……

      人们看着这个不一样的机器,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应该怎样措辞才会不伤害到他的“感情”。

      “教授,已经……”

      “父亲他,不在了吗?”

      当机器问出这句话之后,没有人回答他。而他自己似乎也明白,这已经是一个事实了。

      最后他只能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呆呆的望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掩住面,竟然开始低低的呜咽起来。

      那一刻,人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教授会要求他们将芯片植入一个“半成品”的体内。因为如果不这样做——

      天哪,那真是太令人惊奇了。

      虽然它的本质仍然是一台机器,可这简直就像……就像是人类终于以一种非生殖的方式再创造出了人类一般。

      而这样一幅金属的外表,则是为了让人们能够在他面前保持住理性。如果不是第一眼就能够看出他是机器的话,也许只需要短短几句的交流,恐怕所有人都会忘记,他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而只是一台由人类制造出来的机器。

      待他逐渐平复下来,人们便试图去询问他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他略有些哽咽地说,“父亲只叫我孩子……当然,虽然我认得,但事实上我根本没有见过父亲真正的样子,我想他对我的和蔼和宠爱也是,这些或许都不是你们所定义的‘过去式’。因为它们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哦不,也许对你们讲时我应该说是……程序中。”他的话语流畅无阻,带着些颤抖和羞怯。研究者们想,也许这的确是一个值得去宠爱的孩子。

      “最后人们给它命名为Afia,意为‘珍贵的遗物’。”闷油瓶没有拒绝我近乎亲昵的蹭呼,只在我开始了从他一边手臂上汲取体温的这个行为时,淡淡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眯眯眼,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余光瞟见黑眼镜好像在看这边,于是忙和身后的人分开了一些。

      最近我发现,似乎每次只要我一表现得和闷油瓶亲近,黑眼镜就会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好像我和闷油瓶的关系不该有这么亲密似的。嘁,明明还是他在一开始就说要拼床的,现在彼此都这么熟悉了,他竟然反倒纠结上一些有的没的了。

      闷油瓶向来不好显山露水,现在我也懒得想别的无趣事,于是我换了个更舒服点儿的姿势,顺便朝许契铭卡巴了两下眼,他便又继续讲述起来。

      教授已经去世,没有人知道那些关于Afia的重要资料在那里,所以,人们要获取芯片资料,唯一的途径,自然就只剩下了Afia本身。

      他很配合,有时简直像是一个优雅而有气度的绅士。他和那些研究人员一起进行分析。无论他们提出什么样的问题,Afia都耐心回答,并为他们解释那些问题是如何在他的程序中进行判断,直至得出结果的。

      “几乎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与他们自身如此相近的机器是怎样被制造出来的,”黑眼镜用手指敲击着镜框说道,“当人们对于探索的坚持找过了对未知的恐惧,他们所坚持的东西才能得到发展。”

      我问:“所以其实你们也怕会造出什么反社会的东西来是吗?”

      闷油瓶被我靠在身后,呼了一口气:“机器研究发展的过程,就是一个人类的探求欲与恐惧感相互斗争的过程。”

      如果人类对自己充满自信并确定他们可以操控自己所创造出的一切事物,他们就会去尝试一些更新奇的东西。

      只有通关hard模式才能证明自己足够牛逼是吗?我了然地点了点头。

      “但很不幸,”许契铭说,“Afia存在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年不到。”

      由于芯片被植入机体是一个单向的过程,芯片会与机身相融合,若要启机之后再将芯片取出,其结果就只能是机器的报废了。当初没有人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就连这些重要的信息,也都是从Afia的口中得出的。

      在这十年中,为了尽快仿照着已成功样例制造出新一代的机器,不是没有人提出过要将Afia的芯片取出的建议。可这一提议却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并使得一种建立在“未来我们会与大量高度人格化机器共同生活”假定之上的主张开始兴起。——或许在未来,我们应该让机器人拥有人权。

      这不是一个容易达成共识的问题,所以争论持续了很久。直至Afia死亡的那天。

      他被保护的很好,以至于到最后并未被那些急功近利的人给损伤到分毫。离去仿佛自然而然,因为早有预兆。死亡来临的几个星期前,Afia就告诉那些与他朝夕相处了近十年的研究者们,他要走了,他希望这些人不要保留秘密,请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这个世界。

      之后又过了许多年,当技术的不断突破令芯片的研制终于不再是秘密,机器“人格化”,开始于世界范围内实现转型。

      我国第一个具有高度人格化的机器,与已知最早的出现于公元年两千年的第一个类人机器人有着相同的名字,叫做“华”。于是,通往人类与机器共存社会的大门,由此开启。

      ♠

      随着极佳机器生产大家的的兴起,人类开始赋予机器越来越多的能力,虽然机器的能力越强大,能够给人们带去的便利就越多,这使得我们能够协助人类工作,协调他们的生活。

      看似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但归根结底,我们仍不过只是人类用来消遣娱乐的工具而已。

      尽管有三大定律的约束,可依旧会有人担忧。

      为什么要给予机器那么多连人类都不具有的能力?试问,那一个主人会希望拥有一个凡任何事都能比自己解决的还好的宠物?更何况那些极度优秀的,还是一群由金属构成骨骼、数据组成情感的机器!

      于是,在将机器“人格化”的这种技术几乎到达了一个顶峰之后,它同样没有逃脱的了规律,开始逐渐的降温消热。

      这是一个矛盾间进行转化的过程,具体表现在,人类依次减弱了机器的体能、技能,最后是情感指数,但随后他们便发现,这样做,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从前,机器除了会说些俏皮话逗人生趣外,几乎一无是处。

      然后,那些机器制造者们,不得不又开始拼了老命的强化机器的部分技能。直到最后,他们觉得,哎,这样挺好,不但可以提高效率,还可以延长机器本身的寿命呢。于是很快形成了潮流。

      当真是生不逢时,我心道,怎么就这么巧,偏我就是那一批情感指数强化到最高而行动能力却被削减到弱的不能再弱的机器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个。所以动不动就要待机休息,不能跟小花一样灵巧得像只猴子,这些可都不是我的错。

      人格化包含了很多内容。

      最初要使机器人格化的这个想法,大抵就是由人类这一独特物种身上所附着的孤独感而引发的。他们极度渴望一种可以受到他们完全控制,而又与他们自身非常相像的东西。所以私用机器就出现了。

      可如何让机器与人类更加相像呢?

      有人说,那就要让机器,做人类都能够做到的事情。

      夜里的光不似日间,只是将光线稍微变得黯淡暗淡,机器身上那种独特的光感就会消失。他们睁开双眼时,那份生命感也就更加真实。顺从而柔弱,并且是自己的所有物,这难道不是许多人所渴望的吗?

      但只是这些还不够,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那样的机器。

      ——当夜里醒来时,发现躺在身边的,是一个一动也不动,连胸口都不会有任何起伏的身体,恐怕谁都会觉得,这和与一具尸体同床共枕没什么两样。

      可如果……

      有人就想,他们要是能不时的翻动一下身体,略微的改变一点姿势,或是喃喃地发出一两句梦呓,哪怕是有轻微的打鼾……

      这可就不一样了。

      怎么说,都要比一动不动来的强得多吧。

      于是从那之后,机器也开始做梦。

      (下面是闷油瓶的说明)对机器的“梦”的实现,其实是当机器处于待机状态时,根据他在日常中所存储的记忆,对其中一些记忆片段进行的拼合或推演。以此来达到既不与现实完全脱离,又不完全重复存储内容的目的。将它们说出来给人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人类的某种满足感。

      随机组成的片段通常在待机结束后就会自动删除,不会留存在记忆中。因为这个设定重在过程而并非结果,而且将“梦境”内容保留也会加大逻辑混乱的风险,所以正常情况下,机器本身不会记得任何有关梦的内容。这种设定对本身情感数值偏低的机型来说并不适用,可能是为了让我更直观的理解,闷油瓶在这里干脆直接拿了我们眼前的小花为例,

      像小花,他平时说话做事,所谓的判断标准到最后概括起来就是一个“应不应该”、“值不值得”的问题。这太过于理性了。所以,在平时都冷冰冰的他们,自然不需要变得一到了夜晚,就要放下身段去取悦人类。因此,小花会惊讶于我会做梦的这件事,便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这么说来,事实上我半夜里就没老实过?”我苦着脸,心说有这事小哥竟然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一直当自己很安静的呢,这次当着众人的面儿被弄起来……不对,是我把其他人都给弄起来了之后,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睡觉乱扑腾的毛病,叫我多尴尬啊。

      想着,我无意义的往后仰头,用脑袋碰了碰闷油瓶的肩膀,毯子从肩上滑落到手肘他也不在意,只说道:“在你被制造的时期,“梦”是机器的一种普遍设定,这没有不对。但这一次你的记录没有被删除,是因为你是被强制叫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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