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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卷二·现状(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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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状(2)
我从窗口飞了出去,周围的景物急速的掠过,可我却抓不住任何。
五楼。我想,自己的身体很快就会摔上地面,即使不会出现血肉模糊的血腥场面,这么高,肯定也逃不了要变得七零八落了。
但在一阵啊啊乱叫之后,我却惊奇的发现,在身上所附着的那种悬空感根本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我似乎也并不是在下坠,而是好像又回到了被闷油瓶推在窗台上时的那种感觉。
还有就是,我分明记得现在是在下午,可是现在,在我周围,却是一片漆黑。
我什么也看不见,便就又想大叫,可这一次还不等我张开嘴,就听见耳边“啪”的清脆一声响,跟着左脸颊一阵火燎般的疼痛,于是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嚎叫就变成了:“操!谁他|妈扇老子巴掌!”
“啊……他醒了。”
听出这是许契铭的声音,我几乎浑身一抖,突然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传遍全身,这有点儿像是最初启机时机体慢慢苏醒的那种感觉,不过这一次来的突兀了一些,好像我是被人从正常待机中强制唤醒了一样,这让我感到极其疲惫,之后眼前的画面骤然转换,从一边片浓稠的近乎固体的黑暗,瞬间变成了一个看上去略有些陌生的房间。在这个房间里,小花、黑眼镜都在,我趴在床沿上,得仰头才能看见他们,而许契铭则是半蹲在我面前,一只右手还举在半空,见我瞪着眼睛看他,就讪讪的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是我打的。”
“就说嘛,暴力总是最有效的方法。”黑眼镜站在一边耸耸肩膀,颇有些玩味的盯着我,也不告诉我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只是笑。
今天太乱了,我根本没心思去纠正他的那些歪理,很累,于是我痛苦地甩了甩脑袋。
显然,相对于黑眼镜,许契铭这人要沉稳得多,见我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对我解释道:“现在还是半夜,你似乎做恶梦了,之前一直在说梦话,我们以为一会儿就会好了,没想到你反应却越来越激烈,叫也叫不醒,没办法,就只好采取特殊对策了。”
“啊?你说什么?你说我、我……做梦?”经过之前那一系列的打击,我已经变得不相信现实,许契铭说的话又是如此让人震惊,叫我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巴,我道:“别开玩笑了,我是私用机器又不是人,机器怎么会做梦?”
“这个你去问哑巴,这类问题只有他才能解释的清楚,”黑眼镜说,“而且说你说梦话了的是他,我们都是在听见你尖叫之后才过来的。”
“小哥?”
想到闷油瓶,我脑袋又是“嗡”的一声。虽然他们都告诉我说我之前所经历的那些不过是一场梦境,可是,最后闷油瓶把我从五楼推下去的那个时候的绝望感,还有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到现在都还清晰的印在我脑子里,我皱了一下眉,刚想问闷油瓶在哪(因为我一眼扫出去并没有看见他),就感到屁股上轻了轻,之后一阵悉悉索索,就见闷油瓶从我身上爬了下来。
“小哥!你怎么……”我半个身子搭在床沿外,闷油瓶从一边跳下床,二话不说,就上来拍我的脸,之后又按了两下我的脖后,似乎是在对我进行检查。我话也没问完,愣愣的看着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在我视线里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不知不觉竟然又开始走神,任他在我放空的那段时间里把我脖子以上的部位全都给摸了个遍。
然而,随后闷油瓶想抬起我胳膊的这个动作一下子把我从神游中拉了回来,我抬头,看见另外三人的目光都直直的看着我们这边,顿时觉得自己脸上有点挂不住,于是一把推开闷油瓶,说“行了行了!我又没怎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说我做梦了,还说我说梦话,我都干了些什么,没有梦游吧?”
我一连丢出好几个问号试图来掩盖此刻的尴尬,与此同时,自己也在脑中反复思考者先头所“经历”的那些情景,也就是他们口中我做的“梦”。它们像走马灯一样,连接起来画面在我眼前一遍遍闪过,我倒并不需要去努力搜寻它的每一个细节,因为只是想想那事情的大概就会知道,其中有很多地方都是极其矛盾并且不合常理的,它简直像极了一出只单纯为取悦观众而编排的闹剧,毫无逻辑,而且还不讲情理!现实里的闷油瓶怎么可能会把我从楼上推下去!真不知道那混蛋编剧是谁!
在确认过了这些之后,我才真正肯去相信,那些并不是什么真实。
三人递了几次眼神,随后如同商量好的一般,统统把头转向闷油瓶,黑眼镜说道:“我们进来的时候你正叫唤着,哑巴拽着你怕你从床上掉下去,我们几个听你嘴里含含糊糊嘟嘟囔囔骂骂咧咧,本来想叫你了,但是哑巴没让。后来听你叫唤的实在太惨,这儿不比原来住的地方,周围也是住人的,大半夜的怕你吵着邻居,加上毕竟我们都不知道你梦见什么了,哑巴他担心你出事,就让许契铭把你打醒了。”他顿了一下喘口气,“所以……反正你问我们也是白问,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去问哑巴好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这就打算和闷油瓶梳理一下当前的情况。可我才和闷油瓶的目光对上,还没有开口,就被小花拦了下来。其实从我醒来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敢去正眼去看小花。这噩梦留下的的阴影相当霸道,现在他就是对着我一脸笑意盈盈,我都照样觉得胆战心惊。
见小花过来,我忙往闷油瓶身后闪,对小花做了个“打住”的动作,说道:“停!有话就在那里说吧!咱们俩应该保持距离!”
他被我这一通搞得云里雾里,于是站住了身子,顿了一下后,对我说:“我又没想怎么样你,你躲什么?倒是你,问张起灵问题可以,不过有件事我挺想知道的,你可得说明白。”小花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绕过闷油瓶直直戳向我胸口,“你,到底梦见什么了?我听你……骂我骂的很来劲啊。”
我一愣,见小花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转念一下突然就想起,自己在快从窗口掉下去的时候,一心只以为身后的人是小花,嘴上的确没说什么好话。如今他问起来,我不由的嘴角抽了抽。心想:那么荒唐的梦,说还是不说?唉!说不说到最后也全都是我的不是。
闷油瓶偏头看了我一眼,发觉我的犹豫,便问:“你记得?”语气中有一丝惊讶。
我嗯了一声,意思自己还记得住,随后回答他:“就是那梦它……不太好,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记得还清楚吗?”他好像很在意这件事,接着又问了我一句。
“很清楚,连对话的内容都很明确。”我说着,却发现他们全都看着我,于是便犹疑了一下,道:“怎么,你们……难道都很感兴趣吗?”他们跟着点点头,不经意间我瞟见许契铭揉手掌的动作,于是心里暗暗鄙视道:妈的,明明挨打的是我。不过想归想,看他们都等着盼着的样子,我抓了抓脑袋,还是冲他们笑笑,说:“……那行吧。”
南方三月的天气不算乐观,总是风伴着夜雨,不见月亮也不见星星,我们几个睡衣邋遢,也不知为什么非要挤在这么个小屋里干瞪眼。黑眼镜考虑了一会儿,道:“既然都醒了,这个时候,我看也没什么好睡的了,吴邪的事不说反倒勾的人心痒痒,既然他也答应,不如去客厅,置办些宵夜,咱们彻谈到天明,如何?”
“至于吗……我就是做了个梦。”
我虽嘴上这么问,可身子却早已经跟着他们开始行动起来了,黑眼镜抢先一步溜进厨房,我无奈地和寡淡着一张脸的闷油瓶留在后面关灯。
“这样也好吧,”一边从自己床上抽出条薄被单给闷油瓶糊上,我一边说,“我身上的事你懂的最多,正好……这儿有些不明白的要问你,反正是瞎子说要吃宵夜,就先让他们去忙活着,之后大家再一起聊聊,这样也挺好,不是吗?”
听完我的话,闷油瓶收紧肩膀上的被单,先是看了眼外面的天,见窗子上有雨点稀稀拉拉的落着,他什么也没说,然后从玻璃的反光里,看着我静静点了点头。
“走吧。”我说。
手摸上灯的闭火,下一秒,房间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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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零二年二月中旬。
在一个过了午后天气竟愈发晴朗的星期五,我、闷油瓶、小花、黑眼镜一行人,陪着许契铭,在当时我们所定居的那所城市的启用机器暂置处,送走了系统已经完全停止工作的吴饬。
而第一次亲眼见证离别的我,在列车开动的那一瞬间,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于是在那之后我便做出决定——以后的日子,要让一切都顺其自然。有事件出现就去解决,若是一切相安无事,就继续安安稳稳地和闷油瓶过着我们滋润到冒水的小日子,他愿忙就随他,反正我也是管不动的。我想,如果不是这样选择的话,我们又能够改变什么呢?想到最后,我得出结论:也许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
送走吴饬,大家心情多少都会有些沉重,于是一路沉默,直到后来许契铭提议要去喝酒。
我们都答应了,因为许契铭在等到吴饬被确认送达集中站之后便会离国,所以这一顿酒菜,不光代表了我们已至的对于吴饬的怀念,同样,也是要为许契铭饯别。
集中站被选在南方一个近海的城市,随着那辆透明列车的行进,大概在第二天黎明的时候,吴饬就会被送达集中站——那个被小花刻薄的称呼为是“屠宰场”的,能将私用机器身上一切无用资源都化为粉齑的地方。
饭时气氛沉闷,闷油瓶还是老样子,吃饭是一码事发呆是一码事,分得倒是清楚,就是不搭理人。黑眼镜把既不哭也不笑的许契铭灌得烂醉,给拉去一边说悄悄话了。我无聊的直打瞌睡,只好和小花混在一块儿,我的肩膀上叠着他的脑袋,他的脑袋又顶着我的脸。我俩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都没有动,期间小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个颜色骚包的手机,按下翻页键的速度大概在每秒五次左右,页面上的文字闪得飞快,不时还晃过几张图片,让人完全看不清他在浏览的是什么信息。不过估计着,也不过就是些时讯资料和小报消息。
没准还会有些花边新闻,我如此想着,原本要去敲一敲那工作狂的脑袋,告诉他好歹也考虑下我的感受,整个肩膀都已经麻掉了。可事实上,我根本连他的一根头发丝儿也没有碰到,因为我才刚刚抬起了一个手指头,小花就从我身边突然跳起,口中叫了声“不好”,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黑眼镜在我们之中是最能了解小花的每一个行为的,所以在小花急急地说出“不好,出事了”之后,我还觉得一头雾水,他却已经和小花对视一眼,做了个无声的交流,然后就摇醒瘫在桌上的许契铭,叫了碗醒酒汤直接给他灌了下去。
我看得目瞪口呆,但见闷油瓶依然淡定,也就放心许多,于是看了眼被黑眼镜大力摇晃着酒已经醒了一半的许契铭,又看了眼小花,问道:“出什么事了?难道又有人去掏了你们的窝?”
小花似乎很焦急,鸟都没鸟我一下,自顾自的在那忙活。只见他把自己的翻盖手机摆在桌上固定成一个直角,又调了几次位置,然后打开外现投影。整个过程只有十几秒钟,我们房间的一面墙壁就变成了一块放映屏。
画面正在播放,我看见墙上出现了一座桥。
——一座架在海上的长桥,冒着滚滚的浓烟,烟气夹杂着火光直冲云天,而被黑烟与烈火包裹着的,隐约可见……是一辆透明的列车。
许契铭“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重重拍在桌面上,一只杯子被震落在地,清晰地发出了碎裂的声音。“不……怎么会这样。”他的手抖的厉害,我一贴近桌沿就能感受到那种颤动。
燃烧着的列车,那烟是那样浓,不断有碎片从大桥两侧崩落到下面深绿色的海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