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卷二· 一、现状（1） ...
-
天空阴霾，藏灰色的风摇动着柳树的枯枝，“噼啪”、“噼啪”的声音融在风里，从人们的面颊吹过，到了下一个人的耳中，就带上了嘈杂的人声。
我坐在窗台上，从五楼的一间屋内，透过窗子看外面的街道。
“小哥，你看。”我拉过一旁的闷油瓶，将楼下聚成一小堆儿一小堆儿的人群指给他瞧，说道：“好像比中午时的人又多了一些。”
闷油瓶只伸头浅浅的看了一眼，说：“别趴着窗子，危险。”就提着我的后衣领，把我从窗台上给扯了下来。我又扭过脸去望了望，之后才问闷油瓶：“你说他们这么做……用意是什么？”
黑眼镜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节目，听到我问，就接口道“群众性恐慌而已，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怎么不知道了？”我一屁股坐上沙发的扶手，顺便又掳来了小花的手机，翻了翻前几天的短讯，“病毒的信息是在三天前发布的，按照现在信息的传播速度，这件事早已经是众人皆知了。我问的是，既然都明白病毒是在私用机器之间进行感染的，那他们聚在一块儿是干什么，干嘛不像咱们一样找一个足够好几个人句的宽敞地方安顿好？不是这样才更好防备着吗？”
小花抱臂倚在一边，被我瞟见时正一脸的幽怨，好像我拿的不是他手机而是他的命根子，见状，我忙把手机丢还给他。小花接住了手机后朝窗边走过来，报复似的突然用手撑住了我的肩膀，轻盈一跃就跳上窗台，我被他压的身子往下一沉，不过碍于是自己先招惹了人家，就愣是没有吭声，惹得黑眼镜笑的合不拢嘴。
“要说你就是心思杂，还不好往正处想。”像是在我们一群一米八加的大个子里受尽了委屈如今终于找回了身高上的自信一样，小花站在及我腿弯高的窗台上来来回回地踱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之后竟然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数落。“他们人类还不是自作自受？你有研究他们在干什么的那些时间，还不如好好担心一下自己。那个叫做‘思想者’的病毒，先别说控制了，现在就连是怎么散播出来的、源头在哪、感染途径是什么的，还都未可知。不过光看它的名字和感染表现，怎么想，你都是最容易受到感染的那种，所以我建议你还是乖乖做好你受保护者的角色，不要再折腾自己了。”
听小花说完这一番话，我几乎当场就呆掉了。他的意思我倒是都懂，只是我心下想着，这小花向来是个办事能力强表达能力弱的，平时说句话恨不得每次都得先停个半分钟才接得上下句。可这次他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真是把我给吓了一跳。
我发出两声干笑，才想问他这是怎么了，但扫视了一眼四周后，刚到嘴边的话却硬是叫我生生吞了回去。
因为我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原本还嚷嚷闹闹的这房间里，竟一下子变得安静异常。电子屏幕中的画面还在播放，可是却不见了声音，就连窗外的嘈杂声好像都消失了……
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静，仿佛万物在瞬间死寂了一般。
“怎、怎么了……”我问。同时心中在想：既然我能听见自己说话，这说明不是听觉的问题。于是习惯性的就去看闷油瓶。
这不看到还好，没想到一眼过去，我不光没能松一口气，反而是被惊得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我看到闷油瓶正在以一种特别阴狠的目光紧紧盯着小花，那眼神，就好像要将小花当场活剐了一样。
怎么回事？我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我不觉得小花说了什么太过分的话呀！闷油瓶怎么会摆出这种表情？
而且他这样子我以前也从没见过……如果要叫我讲出现在的真实感觉，我真的一点儿也不会因说出了“害怕”这两个字，而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因为闷油瓶这样……实在是太他|妈的吓人了！！
我一时间乱了手脚，眼皮都跟着跳了好几下，霍拉一下想起身后还坐着黑眼镜，于是心想，就算闷油瓶和小花一会儿真要掐起来，我拦不住，起码还能拉黑眼镜来当一下肉盾，这倒也不失是个对策。
哪知，我被闷油瓶的阴冷气场给波及到，不由己竟怂的像一条软脚虾，后跟不稳的身子前后摆了摆，后背就撞上了一个人。我猛一回头，正对上一副墨镜——这不是黑瞎子是谁！
“啊！”我惊叫一声，心说这人走路怎么没有一点动静，于是又后退一大步，这回是后脑勺磕到了小花的胳膊。莫名其妙的，我就眼见着自己被他们三个给夹在了中间。
闷油瓶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自小花反常地说了那么一大串话之后，他也跟着不正常了起来，竟然用那么吓人的眼神去瞪小花。
两个家伙都这么奇怪，我当即意识到这件事不妙。
然而后来我才发现，如果真的只是有两人不对劲，这倒还算是好的。
黑眼镜眼睛一向是被遮在墨镜之后叫人看不清的，但是他平时只消一挑眉，再那么痞痞地勾一下嘴角，你便很容易就能知道他是在笑。可如今连黑眼镜竟也面无表情，抿紧了嘴唇，露出面部原本的冷峻线条来。这就叫我不得不承认现在我所处局面的怪异！我甚至怀疑它的真实性！
怎么办？他们既不说话也不动，怎么做我才能改变现在的状况？恐惧来源于未知，我急得直想跺脚，主要是由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使得他们变成了这个样子。
正当我试图说点儿什么来打破这沉默的时候，我只是眨了一下眼，忽的就看见了闷油瓶神色陡然一凛的那个瞬间，我一愣，就看见闷油瓶连个招呼也不打的快速向我扑了过来。几乎连疑惑的时间都没有留给我，紧跟着，我的后脖子上就传来一个尖锐的触感，还略带一些冰凉。我下意识地缩脖子，可是却发现自己难以动弹。几秒钟过后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之前过于紧张，以至于我根本没注意到小花的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死地箍在了我的肩膀上。
他冰凉的手指轻顶住我的颔下，整个人弓下身来贴在我的肩背上，对闷油瓶冷冷开口道：“别动，张起灵。”
我完全懵了！
听小花的意思，他似乎是……是要拿我来威胁闷油瓶？
这么一想我就更加不敢乱动，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可是后颈上的触感，加上小花的态度，如果这样我都猜不出现在抵在我脖子上的东西是某种利器的话，那我可就是真傻了！
闷油瓶顾忌我在小花手里，踩急刹车暂先顿住了身子，没有下一步动作，脸上的表情叫我实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之所以说难以形容，是因为我觉得闷油瓶即使是生再大的气，也不应该露出这样的神色。我说不出，总之十分怪异。
按理说，现在的境况于我而言应该是十分不利的，黑眼镜那么护着小花，肯定不会让闷油瓶动手。但小花做出这么没有道理的事，要平安收场我看也难，除非他是在开玩笑，但玩笑有这么开的吗！我觉得自己都要被他们玩儿死了！
“花儿爷。”黑眼镜看着我身后的小花，就像平时一样叫他，我心道该死的瞎子可千万别轻举妄动，否则他这一手起刀落，我仅剩下的这么点儿命可就要在瘫痪中度过了。黑眼镜自然听不见我内心的咆哮，奈何我被小花制的很死，他手指抵在我的下巴上，仿佛只要一张嘴发出声音，他的刀子就要从我的后颈直直插进去。
可黑眼镜这种精神病的思维哪里是我能猜得透的，只见他才叫完小花，之后就迈开步子，朝我走了过来！
下一秒，后颈传来的刺痛让我大叫出声，眼前的画面一阵摇晃。我感觉小花放开了我，然后我的身体就完全不受控制的向下栽倒，最终重重摔在了地上。
该死！小哥……小哥！闷油瓶！我想大骂，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乱了！彻底乱了！这些事根本不符合逻辑！闷油瓶怎么了？他绝对也有问题！不然怎么会放任我这样被人伤害？！不……全都不对！小花为什么要对我做出这样的事？！
我挣扎着想张开眼，努力了几次，没想到到最后竟然还真的成功了。
然而，在睁眼后所看见的场景……它所给我带来的那种绝望感，却如同滔天巨浪一般，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将我吞没殆尽了。
♠
血。
很多的血，殷红而刺目。
我僵硬的倒在地上，头倾斜向一侧。我看见闷油瓶和黑眼镜……甚至还有许契铭！……他们都在我的不远处，或趴伏或背对着我，全都一动不动。红得发黑的血，还在不断从他们身下涌出！好像很快就会漫过我们之间隔的地面，爬过来将我的半边脸给淹没！
就在我以为自己完了，这些红色将成为自己永恒的噩梦的时候，突然有一双鞋子，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
是小花吧……我想。我不能动，被他像拎鸡一样扯着衣领拎起来，开始在地上拖行，离闷油瓶越来越远。
拖行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又被他渐渐提起，看位置和运动状态，我猜小花是想把我拽上窗台。这么一想后，我顿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妈的，他不会是想把我从五楼给推下去吧？
忘了是多久以前，小花曾经说过，如果没有功能限制的话，让他单手扔人什么的，根本是轻而易举。这下可坏了，我心想，难不成今天真的我就要命绝于此吗？
居高临下,视野变得开阔了起来，我被折腾的思维已接近麻木，除了眼睛还是能动的，身上其他地方的感知，由于脖后遭受到损伤，已经全部都停止了。
所以，当我清楚地看见闷油瓶倒在血泊中，背上有一个撕烂开的大洞，而他又丝毫不见有活着的迹象的时候，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有任何的悲伤。
因为这一切都太不真实。
但尽管如此，尽管它是如此的不真实，我也知道——这个世界，很快就会离我远去了。
♠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又只是过了一瞬，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的头很晕、很痛，脑中的一切几乎都是混乱的。直到一阵寒风毫不留情的吹在我脸上，我的思维才再次开始运作起来，回过神之后，我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已经悬在窗外了。
楼下聚集的人群所发出的嘈杂声又一次传入我的耳朵，那些分不清个数的声音像是突然点醒了我的全部感官，很快，我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活动了！
不断有冷风从腰间灌进来，只有大腿往下的部分是在屋内，这让我恐惧异常，于是我开始挣扎着去够身后的小花，胡乱挥舞着手臂的同时极力往回收缩身子，努力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腰部。终于，我摸到了一只手，在抓住那只手的第一时间，我猛地一仰身，总算让自己的后背贴上了他的前胸。
好似经历了一次起死回生。感受着背后随呼吸而起起伏伏的身体，我渐渐安定了下来，眼睛聚了聚焦，由着人声往下望去——
天哪！那一瞬间，我的脑袋几乎要炸开。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视力不算好，按理说，身处在五楼的高度，我要将地面上人的五官辨认清楚，这并不是容易的事。而此刻我却发现，原本分散在街道上的人们竟全部都聚集在了我所在这扇窗的下方。我的眼前像是被人架上了一副低倍数望远镜，他们每一张脸都被放大，正仰头看着我，仿佛近在咫尺，我甚至可以捕捉到他们任何细微表情的变化。
不……不对，我突然发觉了一件让我觉得更加恐怖的事情。
——他们……全都不是人！
过分光滑的皮肤质感，不会呼吸律动的身体，只有狂热而没有生命感存在的眼神……他们，全部都是感染了“思想者”病毒的机器！
我看见那些机器全都在注视着我，然后每个人都在同一个时间，开始极缓慢的咧开自己的嘴角，将嘴唇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他们还向我招手，动作整齐划一，好像招魂一样，口型把每个字都拉扯得悠长，说：
“来……呀……”
“吴……邪，快……来……呀……”
“你……快……来……”
“来啊……”
我大叫一声，几乎承受不住这种极度的恐惧，开始疯狂的吼叫起来：“小花！你他妈的到底要干什么？！快把我拉回去！！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为什么这么做？！小——”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我看见……小花就站在楼下的人群中，和其他机器一样，正在向我招手……
那么，现在在我身后的这个人！他又是谁？！
“吴邪。”
幽幽淡淡的声音响在耳边，我整个身子立刻软了下去。
是闷油瓶的声音。
我艰难的偏过头，余光中，看见他一张鲜血淋漓的脸。“小哥……你……太好了，原来你没有……”我喃喃说着，有一种情绪几乎要冲破我的胸膛，已经在呼之欲出。可他却像是中了邪症，根本不理会我的激动，非但没有把我从窗口拉进去，还更加用力地把我的身子向外压去。
我瞪大了眼睛，叫道：“小哥！是我，我是吴邪！你们都怎么了？！到底要干什么？！”
“我知道你是吴邪，”闷油瓶说：“他们在叫你。”
“那你为什么——”
我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就在我吐出这句话的同时，我感觉到闷油瓶用力掰开了我抓着他手腕的手指，我根本无力反抗，双腿被他掀了一下，然后随着一阵风声，我的身体便腾空，从窗口飞了出去。
从五楼坠下之时，我心中只剩下满满的绝望，因为最后我清晰地听见闷油瓶说：
“你被感染了，所以，不能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