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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二十九 ...

  •   当我和闷油瓶前脚跟着后脚挤进家门儿的时候,那份只属于自己小窝的温暖气息几乎是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就扑面而来。我被那热度暖的心都要飘起来了,不由的感慨了一句还是自己家里好,然后摸开了灯,就窝到沙发上,简直是动也懒得动了。

      闷油瓶先我一步进屋,在我换鞋子的那会儿已经去了内室。我歪倒在靠垫上,心道这一天过得可真是长啊,怎么就能有那么多事儿呢?尤其是当我看见桌子上那被削了皮切成两半的苹果——它的果肉因为长时间与空气发生氧化,已经变成了让人难以再产生食欲的深褐色,让我顿时更感觉这一天所经历事情的复杂。

      我冲着里面喊了声小哥,叫他替我把衣服拿出来之后,就开始把身上的厚冬衣一件一件往下扒,等脱得就剩了一条裤头,闷油瓶也正好胳膊上挂着我的睡衣,脚上踩着我送的小鸡拖鞋趿拉趿拉的走过来。

      他在我右边坐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手就把我的睡衣丢了过来。我嘿嘿笑了两声,把衣服套上,蜷起双腿在身前捶着膝盖。

      闷油瓶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出来,我见他手肘压在大腿背上,身体略向前倾,神色平静,大有一副久违了的要促膝长谈的架势,立马就很狗腿的凑过去。

      可我当我凑近了却发现,这闷油瓶!告诉他多少次,冬天干,不论渴不渴都要多喝些水的,嘴唇怎么干的那样厉害,都起了一层白皮了,自己竟然也不在意!

      他这人偏就有一个这样的本事,不想搭理人的时候,脸臭得好像谁都欠了他八辈子人情似的,明明特让人讨厌!但只要是稍微了解了他对待自己生命的那份淡薄,就算是像我这样的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会被他那副无辜模样硬是给逼出一种母性来。

      我虽然在意的事情不少,连嘴都张开一半了,却还是先支吾了两声,只问了他要喝水吗,也不顾闷油瓶根本没有回答,就倒了两杯给他推过去。

      闷油瓶拿过水杯,安静地喝了两口。

      最后似乎还是我起的头,似乎很顺其自然的,我们便开始了少有的漫长的谈话。

      经过这一次的交流,不得不说,它使得我对闷油瓶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次。他绝不简单,这人身后的海水深不见底。我明白他有许多事情自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我,但是我却没想到他每吐露一次,都会带出这么大的信息量。

      并不是我胡吹,闷油瓶对我的态度,还真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可即便如此,我也必须小心地去获取那些我想得到的信息。我怕的不是闷油瓶,毕竟他还得靠我去陪他找记忆呢。我是在逐渐靠近他的,只不过我不想让自己冲的太猛,以至于一下子过了头,一头扎进那水里溺死罢了。

      闷油瓶讲起话来十分清楚简洁,并且极具条理性。相对于这,我突然觉得之前和黑眼镜的那种谈话方式……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我们的交谈倾向,从一开始似乎就是偏于一种“我问他答”的模式,于是到了后来,闷油瓶干脆直接叫我把我想问的问题,按照大框与细节、大概的时间顺序,先都列出,然后他进行解答,最后再由他进行额外的补充。这样既能让事情变得易懂,还不会给我造成太大的思维负担。以单纯的个人私心来讲,我想,这对我整理笔记,也会提供许多便利。

      我将闷油瓶的回答进行整合之后,总算是将事件梳理出了一个全貌,但是,但当我看清了它所牵扯的,以及这事件发生的根源的核心时,却禁不住感觉到不寒而栗……

      ♠

      早上,黑眼镜本是去见人的,然而把我们叫到他那里,就像他说的,只是路过时的突然起念,是个偶然而已。那份统计数据还是小花说让闷油瓶去尝试一下的,黑眼镜其实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就那么把我们招呼了过去。

      黑眼镜是一个很容易就能和人打成一片的家伙,这点在旅行期间的第一站时我就看出来了。因此,我想他的交往圈子肯定不是一般的广,甚至可能各行各业的人他都会有联系。

      小花更不用说,绝对是一个好帮手。一机在手,天下我有。他对于数据强大的管理能力正是与黑眼镜最能相协调的地方。

      新闻时事几乎是小花每天的必做功课,他用极快的速度浏览完各地发生的事件之后,会挑一些比较惹人在意的告诉黑眼镜。就是这样,大概就是从几个月前开始,黑眼镜突然发现,几个和他有联系的,姑且称之为是工作上的合作者的人,在之后的时间里,虽并不集中,但却都是很突然的,就与他失去了联系。

      黑眼镜的社交圈囊括了太多的人,他自然没办法去记住每一个。所以一开始出现这种情况,黑眼镜也并不在意。但我们几个在杭州的时候,当地所发生的一起杀人事件却如同点醒了他的某根神经一般,叫他一下子就把那两点串上了线。

      没有被详细报道出的杀人事件,几个失去联络的“合作人”……

      于是黑眼镜特地去打听了一下,可结果得到的,却是那几位的死讯……

      他再想更深入的了解情况,也只能查到那些人都不是正常死亡。其余的,便就没有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是巧合?显然这几个人多多少少都和自己有那么点儿关系,不过黑眼镜并不因此就认为,他们的死亡是因为这个。把某种恶性质十分主观的添加在自己身上,这听上去可不是什么好的做法。

      一定还有其他的共同点。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不明原因死去的,肯定也不只有这么几个。

      在杭州的时候,黑眼镜一边与闷油瓶一起寻找过去留下的线索,同时一边让小花多留意近几个月各地所发生的非正常死亡事件。

      现在的治安实在太好了,好的让人恶心。(闷油瓶说这是黑眼镜的原话。)凡是有一点涉及到社会不安定因素的,都算得上是大事。但即使真的发生,那也是分散的,因为人生活在一个区域,所知道的不过就是自身所在小范围内交流着的讯息。

      这就像,你生活在城南,虽然确是同在一座城市,但若是错过了一个特定的时间点,就算是发生在城北的事情,你都未必会知晓。小到一个城市都如此,又何况是偌大一个国家呢。

      果然,诸多分散的信息,一旦被集中起来,它们之中共通的部分,就逐渐变得清晰了。

      每天都有人死。

      每天都有关于人死去的信息从世界各处传递出来。

      越来越多的无法享有真正安眠的死者,他们的离去,是否有着什么相似的方式和理由呢?

      黑眼睛发现,就像在杭州所耳闻的那件杀人事件一样,小花所搜集来的许多新闻和简讯,多半是虎头蛇尾。初发现的时候,宣扬的很是浩大,总会引来一阵旋风似安保的严查,但到了最后,却都演变成以一句话的简述,来宣告事件的终定。新闻十分巧妙的利用了大多数人对于不关己之事的漠然心理,普通的市民,自然不会有谁去过多理会那些事情。但那些相关之人,比如说他们的亲人,是否有被什么压制,那便不得而知了……

      黑眼镜在这件事上,可以说是充分的动用了自己身边的资源——他个人庞大的人际网,以及闷油瓶这个便携的信息库——都被他一一拿去利用了。

      黑眼镜让闷油瓶陆续查了加起来足有几十份的死者的详细资料,终于被他给抓住了一个共同点:这些人,全部都是私用机器的使用者。

      现在在国内,拥有私用机器的人可以说是越来越少了。不过,虽然日趋小众,但这个人群分布的却仍然松散,如果不是黑眼镜这样带了十足的目的性去调查,根本不会发现其中的联系。

      一个可怕的想法开始在黑眼镜的脑中逐渐成形,这个念头说实话很疯狂,如果它是事实,那就说明,目前的事态可能远比浮在表面上的这些要严重得多。

      而最后闷油瓶所解锁出的那份图表资料,恰恰就验证了黑眼镜猜测的真实性:此时、此刻,在这个社会,正存在着巨大的隐患。它如同一个想要显露头角的猛兽,由于被压制着,于是在黑暗里不断的制造着血腥的杀戮。

      当然,这是我个人一种比喻的说法。

      事实是,这个国家,正在有越来越多的人以非常态的方式失去生命,不,不光是人,还有机器……私用机器。

      之前在比对那两张图表的时候,我们发现第一张可以被正常公布的数据上面显示的死亡人口平均值非常稳定,而第二份经过特殊渠道获得的数据上,死亡人口却在不断的攀升。当时我只在意了数字,却没仔细它数字所代表的主体,第二份资料上,其实那个“死亡人口”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人,它其实还包括着私用机器,所以,在数据上才会出现如此大的数量差。

      虽然私用机器在许多政策上和人类有着相似的权利,但通常情况下,类似这种普查一样的统计,应该都是分得很清楚的,特别是我们作为私用机器本身,最基础的判定就是把自己与人类区别开来,谁知道做出这份数据的统计方到底是怎么个想法,难道他认为,私用机器和人,其实是一样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觉得他实在有必要去进行一下治疗了。

      话到了这里时,我终于明白黑眼镜为什么说那时的情况和他的想法很接近了。

      那个在黑眼镜铺子突然杀出来的机器,他确确实实,在黑眼镜让小花离开之后,有过对黑眼镜的攻击行为。闷油瓶赶到的时候,正看见黑眼镜在与那个机器彼此试探,说实话连他都觉得十分吃惊,机器竟然会试图伤害人?机器……怎么可能会伤害人?

      当看到闷油瓶出现之后,那机器便不再在那里留恋,想要逃跑。见此情景,那两人自然要追。可是还不等他们追上几步几步,那机器忽然发出一声嚎叫,是那种非常刺耳的机械音,然后很快从身上冒出一阵青烟,迅速就燃烧起来了。

      我心道怪不得这两人回来时候都是灰头土脸的,眼睛盯着玻璃桌面上的一块反光,脑中像是被什么突然划了一下,喃喃说:“似曾相识……”

      闷油瓶抿了一口水,放下杯子,以一个脸颊压住手掌的姿势侧躺在L型沙发的回弯处,慢慢闭上眼,沉声问道:“说不定从那时候就开始了……你是怎么认为的,吴邪。”

      我……

      我不知道。

      “机器,开始不受控制了……”不自觉地说出这句话之后,我被吓了一跳,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而那有些颤抖的声音却仍然不断地从指缝间流出来:“机器变得不受定律(在此指机器人学三大定律)约束了,所以那些快速增长的死亡人数里,包括不能被揭示出死亡原因的人类,和不正常的……机器。这种事情……一旦被民众知晓,必定会引起恐慌,所以消息被封闭着……但是因为黑眼镜发现了端倪,所以我们找到了线索,而那个机器的出现也更验证了这是事实……机器,想要杀人。”

      “不,不对……”我太激动了,或者说,我很惊恐,以至于我一下子毫无形象可言地就扑向了闷油瓶。

      窗外净是黑色的天,他的头发软软的垂在异常苍白的手腕处,再度睁开的双眼中神色平静。

      “小哥!这不对,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既然有这种状况,为什么从一开始要进行隐瞒,而不是把我们全都回收。”

      一开始就制止住,事态就不会扩大了啊。

      “绝对不能那样做。”

      “为什么?”

      闷油瓶慢慢直起身,把压在他身前的我轻轻推向一侧,说道:“那样的思想,或许才是某种异变的起因。”

      我呆坐在他身边,看见桌上已经皱了表皮的苹果,想起我们在今天那个明明很近却感觉异常遥远的早上,还曾有过一次带着些不愉快的对话。

      ——你针对我干什么?

      ——瞎子知道了一些很重要东西,我需要弄清楚。

      “异变”的起因……

      有压迫……就会有反抗。

      人类要机器消失。

      “这种事,小花他们早就这么想的?”

      闷油瓶淡淡应道:“也许。”

      我突然感觉像是全身的力气被一下子抽干了一般,颓然的闭上眼睛,叹息说:“起因就是……”

      ——昕计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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