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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七 ...

  •   我知道,闷油瓶作为循环者,已经经历了一段常人难以想象的漫长岁月。在那些我所不能够触及到的时间里,他可能曾有过同伴,也可能在和瞎子搭伙儿之前,一直是孤独的一人。

      然而不管怎样,对于活得越是长久的人,失去记忆这种事就越发痛苦和可怕。——洗清你的经历,却给你留下足够生存的能力——不断的、反复的,总是那样突然地在你极漫长的生命中降临。

      当然可怕。

      不过闷油瓶也不是个傻的,或者说正相反,他聪明得很。能安安稳稳的过到现在,我相信除了这社会给他提供的便利之外,他也一定有他自己独到的招法。

      只不过他很少话,就更别提是跟我抱怨了。从前这样也算有情可原,现在多我一个在旁边还是这样,总什么都闷声不吭的偏要自己扛着,真叫人没辙。

      他就像一个放肆的在我面前埔现开的幽深的巨洞,始终清楚的宣告着自己的神秘,好像只要你不去接近它,它对你便是全然无害的。但它却无时不在以一种独有的黑暗来引诱你去探求那其中的秘密。

      固化在硬盘上的数值(好奇心?)使我被他所吸引。因为没有闷油瓶的话,我就没有存在于这里的理由,所以,毫不犹豫地跳进去,只能是我唯一的选择。

      可那洞幽深且黑暗,连它自己都迷茫:它其中有什么,自己为何存在;

      它又静的太久了,连它本身所知的,也不愿再吐露了。

      更别说,我的时间只余寥寥。可想我在这黑暗中摸索,是何其的困难!如果无人告知,哪怕穷尽我全部的时间,我想,也是无法参透的。

      就像现在,黑眼镜口中所说的一些关于闷油瓶的事情,都是我以往所不知道的。

      那还是在闷油瓶和黑眼镜刚开始合作的时候。

      其实关于他们具体是怎么凑合到一块儿去的,我几乎一点都不了解。以前我觉得是自己总抓不住能去细细盘问那闷瓶子的机会,如今却明白过来,原是我本身,对这种类似的琐碎问题,早就已经失去耐心了。

      好吧,还是说回原题。

      黑眼睛说,最先发现问题的是闷油瓶自己。目前,现实社会与虚拟空间的绑定,已经形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体系,全国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口都可以被认为是该体系的维护者。

      ——以个人身份认证来实现在虚拟世界的自由,享受着信息的极大丰富。

      那时候的闷油瓶,只记得自己的名姓以及循环者的身份。其余的,几乎是一片空白,要静等他自己慢慢回想。

      一天,闷油瓶正对着某个站点的登陆栏放空,突然间却感到眼前一晃,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那一团混沌里慢慢浮现出来。

      是数字、是符号?他想看清,可是还未等那些字变得十分清晰,他的手就如同早已迫不及待了一般,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了起来,排列出一段似乎没什么规律可言的字符。紧接其后,密码的输入简直就像是这身体自动在进行的。

      这感觉太熟悉,以至于闷油瓶一下便清楚了,这应该是自己以前所使用过的一个账号。

      账号会与现实的身份绑定,只要有了这个账号,就能知道他在失忆之前在这个社会中最详尽的信息!

      ——这差不多是一种思维上的必然。这样的想法没有丝毫的错误。但是……

      没有。

      什么也没有。闷油瓶竟然无法从这个号码上找出任何关于现实身份的信息!

      怎么可能?我心中一沉,心想果然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都不正常。“不经过身份认证根本就无法注册……靠!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看着闷油瓶讶异道。

      闷油瓶缓缓抬起眼,下方两臂间桌面散发出的荧光,刷在他浓黑睫羽的尾梢上,使他的神情在我眼中一时间竟有那么些许的模糊。他说他也不明白,只是单纯的记得而已。

      在闷油瓶自己认为,身份认证这个环节并不是不存在,而是像保密选项一样,普通的号码可以选择对外保密现实信息,而他所记得这个账号,却如同连自己本身都在防备一样。

      根本无从下手,所以闷油瓶最后放弃了。

      我想他一定用了很多种方法、试了很多很多次,因为他实在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他有的是时间来把所有的可能性一一尝试,而既然他认为这条路走不下去了,那就说明他是真的已经毫无办法了。

      这世界的种种不对劲,简直就都是在针对他的!我对此表现出了十分的不舒坦,眉头拧得死紧,但一想来,闷油瓶必定是比我要郁闷的多的,于是我用手指按了按眉间,又恢复平常的神色,示意黑眼镜继续讲下去。

      黑眼镜这人不知是真疯还是只图拿急我来找乐子,话是没少说,可有时候东扯西扯的压根儿搭不上正题,已经过了大半个钟头,似乎仍迟迟未入重点。我在桌底下伸出脚去蹬他,却被他怪笑一声躲开,之后还得意洋洋的冲我伸出一根食指,放在脸前摇了摇,分明是对我的嘲笑。我等着听他下文,不愿与之计较,只道:“你这么磨磨唧唧的,是要说到哪年哪月?快挑重点的来!”

      “就是,”小花果然是向着我这一边的,我看他甩给了黑眼镜一个白眼,说:“一天到头也不见个正经,你注意一些,张起灵还在呢,少戏弄吴邪。”

      小花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一个虽有点骚包但却从来不失凌厉的人。不知由的什么,小花和黑眼镜似乎跟一些外国人有着来往,我见过他和那群人高马大金发碧眼的老外隔着一层屏幕谈判的样子,说的什么我是没听懂,不只知道小花一把细瘦的小身板,眉目间带着两分女气,看着像是好捏,其实在气势上却是只赢不输的,愣是把对面那老外压得脸长。如今也看得出,小花的话对黑眼镜很是管用,黑眼镜很快便收了笑声,摆正姿势,言辞从简的开讲——

      既然从账号本身无法在纵向更加深入,闷油瓶的下一步,就决定要从这个号码所可能涉及到的范围开始入手。我想也是的,就好比在你的面前有一道深沟,你越不过去,但没有其他阻拦的情况下,总还是可以选择绕行的嘛,虽然是一种费时费力,甚至有些蠢笨的方式。不过这种方法,对于一个对待执着事物从不吝啬精力、更不怕花时间的人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没有记录,只能大范围的搜索,各种类别的网站都要尝试登陆。这样,他以前在哪些领域里活动的频繁,也就能了解个大概了。

      其结果倒也不枉费闷油瓶那一通忙活,还真就给他发现了这账号的一个牛逼之处。

      黑眼镜十指交叉垫着下巴,问我说:“还记得在长白山的那时候吗?”我点头,心想那可是我们当初的第一站,道:“你说许契铭的事?”

      “嗯,记得就好。”他偏了下头:“那么你觉得,是每个人都能随随便便只用一个私用机器编号就搞得到使用者的详细资料的吗。”

      啊……我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就那会儿的情况,谁能想太多,那时候我还以为私用机器编号都能查到的,哪知道是闷油瓶自己开了外挂。

      “难不成小哥以前是做社调的?他那么多时间,全国各地跑发问卷做记录,所以有很多信息?”

      “哎,那谁知道。没准他就是一情报贩子,打算用手里头的这些东西换个国际通行证什么的。”

      其实这话题总归是有些压抑的,难得让我也生出了附和着黑眼镜一起开闷油瓶个玩笑的想法,就把上半身倾在桌面上,平伸出一条胳膊。刚好够到闷油瓶的眼皮子底下,我拿手指在那块桌面上敲了敲,对他道:“小哥,你想出国?唉,不成不成,你身份是有没错,但是没有证啊,行不通的。”

      我对闷油瓶本就没有什么畏惧之类的情绪在,不只这样,我还觉得他和人交流的实在太少,方式也太过单一了——他很少会像黑眼镜一样去和人勾肩搭背的,都说肢体上的接触是传达情感的最佳方式,可惜了,人家不稀罕。

      不过他不主动,这也没关系,我偷偷一笑,抬手就去捏闷油瓶的的鼻子。

      直到黑眼镜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笑,同时我的指尖上传来了一个温凉的触感……我想这一定是因为前些天想着整闷油瓶想到疯,才会让我在这时候大脑短路,竟然只感觉到那温度冰冰凉凉的叫人舒服,就更放肆的捏了两下,而忘记了那其实是某闷神的鼻子。

      闷油瓶原本淡然的脸上神情变了变,虽没有看出什么不快,不过显然他也被我这举动给弄懵了,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我本以为他会躲开的!

      黑眼镜在发癫似的狂笑之后,滚去了更里面的一个房间找水喝。我早收了手,慢慢缩回到座位上,不敢直视闷油瓶,讪笑道:“这不……增进感情嘛,也是怕你走神,别介意,别介意……”

      这时,小花突然啪的把手机撂在桌上,语气有些不耐烦的说我:“增进感情?你以为自己是小动物呢,吴邪,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怎么跟黑瞎子一起胡闹?”

      见以往都是一脸温和的笑着的小花竟然这样声严厉色,我先是愣了几秒钟,想难道就因为这点小事,小花要教训我?但想明白之后,我又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巴掌。差点忘记了,我和小花是不一样的。我太感情用事,容易被环境影响后被人牵着鼻子走,而小花在多数情况下会有着更加准确和清晰的判断。

      因为我们在闲扯淡上浪费了许多时间,所以小花的判断是应该赶快把眼下的事都逐条拎清

      ,那才是正经。先不说黑眼镜和小花的关系,瞎子那人平时估计就是这样,小花都习惯了,但是我不同,多数时候我不会选择搭黑眼镜的腔儿,虽然偶尔也会有许多犯二的心思,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哪里会真的说出来。也难怪,看连我都不往好道上赶,小花自然要转了态度了。

      对于这类事,闷油瓶似乎比我还要明白一些,还未等我说不等黑眼睛了,叫他自己来说的时候,闷油瓶已经再次用指背碰了碰鼻尖,开口说道:“只是个人发起的社调行为,难以累积如此庞大而全面的信息量。”

      天,他该不会当真以为我是那么想的吧……

      我“哦”了一声,对他点了点头。

      闷油瓶接着道:“在那个号码的邮箱里,我收到了一个附了邀请码的链接,所有的资料,都是那个链接里的内容。”

      我思索着问:“这账号……是身份的标志?”

      “大概是这样……不过我不清楚是谁用了什么手段,建立起了一个如此庞大的信息库,并向我发出邮件。”

      “我越深入进去,就越发现它有着更多秘密,在一些环节里,要获得更多权限,一些技术是必要的,那并不容易。所以……一个特别的账号,和那条邀请码,只不过是能让人跨国进入这个信息站的门槛罢了。”

      我心道闷油瓶竟然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当真是不容易,于是看着桌面上显示的图表,就对他道:“这就是从你说的那个信息库里面调出来的?嗯……的确,把一堆虚假信息护的跟什么似的,除非是有病,否则不会有哪个人会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情来的,真实性算是可以保证了。”我揉了揉额角,突然想起:“……诶?瞎子呢?小哥你不是还有事问他,他人哪去了?”

      小花放下托腮的手,回头看了眼闷油瓶身后的那扇门。黑眼镜之前进去好像是要拿水,不知怎的,去了将有十来分钟了,却仍不见人出来。“崎岖叫他。”小花起身离开座位,不及我叫他,就快步闪身到了里屋。门在小花靠近大概只剩半臂的距离时自动向侧方没入墙体,在小花进到门里后又自动回归到原位,我问闷油瓶:“直接在这喊一声不行?这里面到底还有多少空间,还得小花去叫。”

      闷油瓶没回答,又低下头去看桌面上的图标,这一看就又是十好几分钟过去,我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去拍闷油瓶的肩膀。

      才想问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那两个人是怎么了,这么半天一点反应也没有。

      突然就身子一晃——

      “怎么了!”我惊慌的叫道,却发现是整个房体传来的震动,“妈的!地震?!”

      闷油瓶极快起身的扶住我,自己也稳了稳身形,说了一句:“不是地震……”然后吼了声“跑!”扯起我的胳膊就往门外冲,临出铺子门口时我恍惚还看见他拎起了门边上的一个金属外皮箱子。

      我被他拽着跑的磕磕绊绊,出门之后直接往右边拐,突然,闷油瓶一直拉着我的手猛的就放开了,我不知所措,一个“你”字刚甩出半个音节,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拖到了树丛里。

      出来时外套根本没来得及顾着,身上被冬天干巴巴的枯树枝刮得生疼。我被一股力气挟着身子,坐倒在地的姿势别扭,使我几乎动弹不得。从未感受过的恐慌感迅速蔓延上来,最后我只见闷油瓶定定的往我这边望了一眼,然后他就扭身,头也不回地朝我的视线范围外跑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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