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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四 ...

  •   公元五千年左右,科技发展速度缓慢,相对于公元三千年时爆发式的创新速度,已经几近于静止。以至于现在,一个城市在短短十几年、几十年的时间里,几乎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

      现在的杭州,就是十多年前杭州的样子。

      女人姓刘,于是我们叫她刘姐。

      十二年前,刘姐在一家半自动运作的工厂做部分修缮和信息审查的工作,当时那工厂的位置在成缘,与她住处所在的地方有一段距离。

      经她那一说,我也恍惚记起在坐车绕着城市的时候,似乎确实有见过那么一排厂房,外表通透干净,不过还是叫人心里愉快不起来。

      南方的夏天,不随身携带小型的制冷设备、或是穿着特殊材质的衣服的话,真热起来的时候,能让人恨不得把身上那层皮也给脱下去。

      那时候他儿子还小,六七岁的男孩子,正是爱玩的年纪,偏那小孩儿又是个想什么是什么的,夜里不知怎么就睡不着了吵着刘姐要出门。外面虫鸣声稀稀拉拉,刘姐也熬不过他,就带着他出去了。小时候的人似乎都这样,好像每天都有使不完的精力一样。月光蒙着一层乌糟糟的云色,孩子一路跑跑跳跳,不知不觉,他们离家便越来越远了。

      夜风是温热的,拂动着街边成团儿的丛草,仿佛真的能使人平静下来一样。刘姐带着孩子走着走着,拐到了一处相对偏僻的地段,是条路,就横插在在她工作的地方和家之间,很少会深入的走进去。不过话说回来,平日里除了工作,也都很少出门的。

      因为是在城郊,这里的街边没有过分高大的建筑物,反而常会建一些小房子,门窗都很结实,里面不知在研究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时进出的是某个习惯独来独往的科学怪人,有时又是些公司职员一类。

      刘姐坐在其中一间挂着很大金属标示牌的屋前,有石阶的高度刚好让人坐下来休息。孩子蹲在不远处趴在地缝上听虫叫。呆了一会儿,刘姐心想着该回去了,手在坐着的石阶上一撑,竟然摸到一手湿湿滑滑的东西,回头看看,像是从门缝里流出来的,不等她看清是什么,就听身后的屋子里一声巨响,瞬间就有火光从被冲开的房门里窜出来。好在房屋都是封闭的,墙体也很结实,刘姐离的很近,也不过被气浪掀出一个跟头,几米开外的孩子没有受到很大冲击,只是受到惊吓,开始大哭起来。

      刘姐当即叫孩子赶快远离这里,同时自己也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她知道曾经就发生过这种放置了化学品的房屋爆炸事故,尤其在夏季,天气干热,在这些较偏的地段一得不到妥当的管理,便容易发生这样的事。不过没想到竟然会被自己给碰上。

      快!快!快跑远一点躲好!

      她才这样叫出口,却听见身后传来哗啦的响动。……是钉帽松动脱扣的声音。

      来不及了!已经躲不开了!

      悬挂的金属牌直直坠下的同时,刘姐的身体向前奋力一扑,可仍没能逃离至安全的范围。她的小腿被压住了!火焰迅速蔓延到脚上,灼痛使她大叫起来,可是她却难以抽身。孩子在她的惨叫声中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身陷于火海的母亲,然后不顾刘姐声嘶力竭的呼喊、勒令他快走的声音,跌跌撞撞地向母亲奔去。

      完了!刘姐心想,这下彻底完了!哪有人能够预料得到?只是偶尔的一次出来散步,竟然会遭遇这样的不幸!身上没有任何可以与家中联络的东西,此处地界僻静,到了夜里就更不会有人来了。火已经烧起来这么久都没有发出警报,防火设施应该是早就坏掉了吧……天啊,孩子,快走,快离开这里,不能让你和妈妈一起被烧死啊……

      但就算她如此焦急地想着,可孩子还是越跑越近,越跑越近……最后当他停在刘姐的面前,伸出手,去拉住母亲的一只因疼痛和惊恐而剧烈颤抖着的手时,那一刻,刘姐已经被烈火烤炙得全然蒸发掉了的泪水,又再次从眼眶倾泻而出,流了满面。

      “我以为我会就那样死在那里了,”刘姐看着我温和的笑着说道。似乎经历过这样可怕的一件事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是那伤已经好了,再感觉不到疼痛了,还是在一场绝望中,因为有希望的出现,才让她在此刻,对我们讲述的如此平静从容。

      “我想,难道我的孩子要因为我而受伤吗——我是一个母亲,如果事情变成那个样子,那可就实实在在,是我的过错了。但当时我我什么也做不了……他不听我的话,执意要把我从火中拉出来……我几乎要绝望了。”

      火焰在那些液体上燃烧,顽固的停留在她双腿上,她很清醒的知道,肌肉组织正在高温之下而被破坏,因此给她带来了剧烈的疼痛。

      “可就在这时——”我听她突然提高了语调,便知是将要有转机出现了。

      就在这时,一道迅疾的身影出现在刘姐身前,那人一句话也未说,直接抱住孩子放到了身后,而后极快地飞出几脚,将压在刘姐身上的燃着物除去了一部分。刘姐说她真庆幸自己当时是清醒的。她看见那是一个年轻清俊的男子,紧缩的眉头下有一双淡漠的眼睛。说着刘姐把头转向小哥,我以为他怎么也要给点反应,结果人家只是坐在那儿死盯着地面,像是要把地面看出一个洞来,显然是在想事情,对我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刘姐也不在意,继续和我们讲述。

      在她大段详细的陈述中,我开始逐渐变得不集中起来,小花是一直都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倒是黑眼镜出乎我意料的在一边安分的听着,似乎还津津有味。看来当初我们觉得黑眼镜那副不着调的样子会惹来麻烦的想法,倒是多虑了。

      事情进展到下一步,无非就是闷油瓶奋不顾身的将压在刘姐身上的重物移开,费了一番辛苦,最后总算把人救出。当然了,这是刘姐自己比较主观一点的说法,虽然我也觉得小哥不是那种会见死不救的人,但非要我把那闪闪发亮的英雄光环套在闷油瓶的头上,那违和感可真不是一般二般。

      “很遗憾的是虽然治疗的很及时,但可能因为是在夏天吧,它不知怎么就感染、恶化了,最后还是不得不被放弃掉。”刘姐道。我原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还不等开口,便被她截下,她道:“这些年叫人宽心的话我不是没听过,其实现在的这双腿很好,我也是除了受过一场痛之外,还和以前一样。不过张先生确确实实是救了我的命的人。”

      我记得黑眼镜曾经提过,他和闷油瓶刚开始熟悉起来的那会儿,是在(50)89【*】年,正好是十二年前。我看黑眼镜对这件事似乎并不知情,如果从那时起他们就开始一起行动了的话,也就是说,他们的相识,是在这件事之后。黑眼镜说他遇见闷油瓶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忆,那么在十二年前的那个夏夜,闷油瓶是否是在什么都记不起来的状态下偶然救下的刘姐呢?他为什么会在深夜出现于僻远的城郊?火灾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他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这些问题,就算我现在问他本人,恐怕也是没有结果的。

      其实在刘姐刚说到一半的时候,我的心思就已经不在这上面了,而是默默的在心里思量着自己的问题。不知怎的,我突然有一个奇怪的疑问:那个人,真的……是闷油瓶吗?眼前迅速晃过吴饬的面孔。

      略微斟酌了一下,我对刘姐很自然的笑着道:“真不敢相信小哥竟然还做过这样的事,他倒是也姓张,可是瞧他整天闷声闷气的样子,刘姐该不会认错人了吧。”

      闷油瓶不知是不是猜出了我的想法,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这时黑眼镜似笑非笑地接口道:“他那种长相,如果真要找相似的,估计会有不少。”

      “这话怎么讲,”我问:“难道小哥的脸已加入整容模板套餐了?”

      黑眼镜就笑,道:“所谓长得好的,五官通常会十分接近一个面部的黄金比例,去掉一些眼鼻唇的细节,其实他们都是很相似的。如果说一个人的面相清秀冷峻,那么眼就要平而细,鼻的线条要清晰,唇略薄,双颊则清瘦。不是有很多私用机器的制造者都喜欢这一类型的吗,特别是女性。还有像你说的,整容当然也都是往好了整,所以……那不奇怪。”

      刘姐也笑了,说黑眼镜的话不错,但同时她也十分笃定自己不会认错,“怎么说呢,我当初就在想,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着一种很不一样的气息,我形容不出再多那样的感觉,只知道在这世界上,像他带有这样一股极致荒凉气息的人,我恐怕再也不会遇见了。这十多年过去,我依旧无法忘记那种感觉,更何况张先生和那时候相比,几乎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所以当我再次看见他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就认了出来。”

      我注意到刘姐用了一个很奇怪的词来形容闷油瓶给人的感觉,那就是——荒凉,而且是极致的荒凉。

      这本不该是用来形容人的,但我却觉得它用在闷油瓶身上,是那么的贴切。我甚至觉得,一直以来与自己相处的这个人,他不像是一个人,而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环境。他在你身边的时候,往往不会有什么言语,也不会对你有特别的要求,许多时候只是独自缩在一边发呆或者睡觉。但只要有他在的时候,便会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就如同回归了自己应该所处世界一样。

      之后又闲聊了一会儿,我们得知刘姐的儿子现在在外,偶尔才会回来一次。刘姐又说,她对于闷油瓶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其他的做不了,但我们几个这次的住宿问题正好帮得上忙,如果不耽误我们办事的话就安心住下,等过几天估计就没事了。

      听她这样讲我先是一愣,然后猛地心下一惊,心说差点都忘了当初的说辞了,于是笑笑,满口答应。

      刘姐的丈夫是个很随和的男人,其实早就在我们一旁坐下了,不过一直也没插上一句话。末了才看了看闷油瓶,又看了看刘姐,道:“其实有句话我一早就想说了。”刘姐疑惑道:“有话当然要说,怎么还卖上关子了。”

      刘姐丈夫也许是见我比较好说话,于是反问我:“小吴啊,之前好像听你们说这位张先生得了病,记忆不太清楚是不是?”我张了张口,一时有点后悔昨天的莽撞,不知该不该就这么回答他,于是向闷油瓶投去略带歉意的求助眼神。

      没想到闷油瓶倒是很平静,回答男人说:“嗯,我只大致记得在这里呆过,那段记忆非常模糊,不知道您那里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比如说当时我在救了刘姐之后,有没有说过关于自己的工作,或者联系方式之类……”

      我想我此时的心情如果要反映在表情上,一定会纠结得非常壮观。

      让我惊讶的一是闷油瓶这话说得真是够有技巧,既顺了别人的话头同时也敲定了是自己救了刘姐的事实。二是他竟然会对刘姐丈夫用“您”这个字,可能是因为这家伙的实际年龄一直是我心里一个潜在的疙瘩,我总以为他是个不尊老不爱幼软硬不吃闷功盖天的,没想到装的时候倒也人模人样,当真是叫我对他刮目相看。

      刘姐丈夫看他一脸真诚,便抬手摸了摸下巴,才道:“之前那戴墨镜的Xiong-Di说了关于面相相似的问题,不过我想了想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我是刚才看着张Xiong-Di琢磨了半天才有的那么点印象……这么和你们说吧,不光是你刘姐的那件事儿,虽然不敢确定,不过在那之前,我好像就见过张Xiong-Di,真的,而且还不止一面。”

      我一听,顿时就愣住,连小哥也微微有些惊讶,几乎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似乎没想到这男人真的会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事情,于是我像抓住了唯一的线索一般,指着闷油瓶迅速说道:“请更详细的告诉我们关于这个人的事……任何,您能想到的……都请告诉我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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