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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一 ...

  •   “他是怎么进来的,这我可得知道,不然晚上睡得岂不是很不保险?”黑眼镜摊手道:“你也这么想的吧?哑巴。”

      啊,对呀!先前被搞得一团乱,根本没来得及想这些问题,现在听黑眼镜一说我这才猛然想到。

      回来的时候门是关着的,锁完好,并没有被破坏,那吴饬是怎么进到房间里来的?因为是冬天,窗子从内关得很严,所以要进房间,走窗的那条路是行不通的。

      总不可能会是穿墙吧,先不说他坏掉了的这个问题,就算正常,我们吴家的机器似乎也搞不出这么逆天的技能来。

      于是我犹犹豫豫的问闷油瓶问说:“小哥,你出来的时候……门关好了没?”这人平日里摆弄摆弄一些科技产品什么的,我瞧可是熟练得很,但到了这些日常的小事上,我却真不敢拿他做什么保证。

      启机到现在,从杂物堆里被扒出来的我作为循环者张起灵的专属机器,和他培养了也有四个月时间的感情,虽然由于某些事情导致前三个月都被他忘记了,不过这似乎没怎么影响我和他的相处。

      他的身上几乎都是谜,很多事情如果要细分析起来,我估计自己没等到5012被送去分解就得先变成疯子,妈蛋见谁咬谁,再不就是变得和吴饬一样。所以刻意去回避一些问题,这是一种还算聪明的判定,说明当初设计出我的那个人还不是完全丧了良心,也算给除了高仿人类情感功能以外啥都没有的我,留了条活路。

      闷油瓶本身更别提,发呆睡觉才是惯常事,偶尔叫他来帮忙收拾屋子打打下手,要怎么做,还得我一件一件的现教。就说我第一次在那房子住的那晚,他那简直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基本上现在房间里的物件都是在第二天才搬进去的,可见他这人的生活能力是差到了一定程度……要不就是活得长了,能看淡的全都看淡,日子过的寒碜点无所谓,他不当回事儿了。

      总之是基于这些,也怪不得我有那一问。而后闷油瓶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表示他自己十分肯定。

      “这倒成悬案了……”黑眼镜叹了口气,明白再纠结下去就不好了,但也算不上是妥协,说道:“得,都睡觉去吧睡觉去吧。只是这位朋友,晚上请务必把他看好……”

      “啊啊!!!——”

      黑眼镜话的尾音还没从耳边散尽,突然只听门外传来一声无比刺耳的女人的惨叫,停顿了一秒后,竟一声比一声更凄厉地叠上去。屋中的几人均是一震,随即身法比较利落的那三个(闷油瓶、瞎子、小花)率先冲了出去。

      我反应的慢了些,等道听出声音是来自外面前台的那个女接待的时候,叫声就已经停止了,前面的几个人早闪没了影子,于是也跟着跑出去。许契铭牵着吴饬的不方便,被我匆匆瞥过一眼,甩在身后。

      一到外厅,我就闻到了一股很难闻的焦糊气味,小花站在我前边,正挥手想要扫开飘至眼前的一缕黑烟。地上,一个黑乎乎的人形姿态扭曲的被晾在那儿,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熔掉了的皮肤下面迸着火星的机械构造。不用说,那具惨不忍睹的机体就是那女接待的。

      我扭过头不愿去看她那面目全非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火烧在内部,应该是机体里出了问题,而且过程很快,我们看到的时候差不多就已经是这样了。”闷油瓶解释着,并叫我站远些以避开烟尘。“她的叫声怪异……但是服务机器身上没有高智能芯片,机体毁坏成这样,想要查明原因,根本无从下手。”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道,同时看见许契铭从拐角处露了半个身子出来。

      许契铭看到我们这边的惨状,只是护着吴饬在那里观望,站得远远的,不插话,好像对这些也不大关心,似乎站在那只是想让自己保持在我们视线范围内,免得牵扯上任何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也是在告诉我们:吴饬在他身边会很安分,所以我们不能无事去找他们的麻烦。

      我心下想这姓许的也是个性子淡的,不过可比闷油瓶懂人情多了。收了目光,我挪到离闷油瓶更近一点的位置,说:“刘老爷子这旅店给找的也太刺激了……不过房间隔音的确好,这边都闹成这样他竟然还睡得着。对了,发生这种事……和我们关系应该不大吧?”

      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到前台后面的黑眼镜突然一个翻身出来,稳稳落地,手里还拎着个白色的金属盒子,而闷油瓶没回答我之前问的话,倒是被黑眼镜叫去一起研究那个盒子。

      已是将近十一点,小花瞧着他自己没什么事情可做,说了“连接地址的服务机器向上层管理发出受损信号后不出两个小时就会有新的服务机器来代替”,然后就回房间去了。我不比小花那样随性,但是闷油瓶和黑眼镜二人在一旁已是把那个金属匣子拆了个七零八落,却仍不作说明,我□□晾了十来分钟,虽然知道以如果一种恶劣态度对待他们,那将是很任性的,可终究还是有些不悦。

      许契铭也站了很久了,正靠着墙边,显然是尽可能的想要打消我们对他的防备,吴饬合眼倚在他身上,估计是在待机的状态。我觉得许契铭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们这几个里,也包括了闷油瓶,恐怕没谁会是一个阴谋者,是他太小心我们了。

      我偷偷打量着吴饬。他闭着眼,没有那了无生气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版闷油瓶一样。再细看之下,我发现他的眼角与唇间,竟还隐约透着一些淡淡的玫红色,那颜色似乎不是涂抹在表面,而是由肌肤深处自然晕透出的一种绮丽色彩,使他显得更加苍白了。如同一个极美的人偶,能在静止中扩散着他的妖娆,叫我心思都软了下来。

      在这次旅行之前,我基本上每日都是宅在家里,偶尔外出一趟也碰不上什么人,所以真正意义上与人类的交往不多。我自认不是个自来熟,但与人交流、行事,这方面的能力,总也不会太差的。

      不晓得闷油瓶那边还要对着那个匣子研究多久,我微笑上前对许契铭道:“许先生,今天的事情是一个小误会,我们只不过是来这里旅行的游客而已。我也是吴家的机器,能理解机器出故障所带来的不便。夜也深了,这里还是很凉的,许先生不必太芥蒂我们,如果一样是要明天早上上山的话,现在就去歇息比较好。”

      我十分真诚的看着许契铭的眼睛,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对着我点了点头,说:“谢谢。”其他未再多说什么,俯身用手臂勾起吴饬的腿弯,让他趴伏在胸前双手环住自己的脖颈,然后慢慢走回了房间。

      ♠

      焦糊味已经散掉了不少,估计一会儿这家旅店就会有新的服务机器来处理的吧。

      “你们就这样把人家店里的东西给拆了?”我绕过地上的残骸,问正在摆弄零件的闷油瓶跟黑眼镜,“小花可是都回去休息了,咱们明天还得上山呢,这到底是在找什么……”

      闷油瓶手上不停的忙活。我不大懂机械这方面知识,只能勉强看出他是在挑那匣子里头的电线,从几根里面挑出一根,再用手中的小金属夹将之与旁边黑眼镜递过来的线连接在一起,有数种颜色绝缘外皮的线纠结在一块儿,连成一小片错综交织的网。而这其中是否要讲究什么样的组合,那我可就不得而知了。

      “好了。”最后闷油瓶轻轻吐出两个字,拢了拢一旁放置的零件,把它们堆成一个小堆儿,似乎那些都是没有用的了。

      我自始至终也没搞懂他们在干嘛,不过听闷油瓶说可以了,便跟着放松下来,同时酝酿已久的不满情绪也开始有了外倾的迹象。

      “我怎么发现自己从外面回来之后好像总是在问问题呢……”我有些焦躁道:“所以你们谁就不能告诉我一下你们到底都干什么了吗?!”

      黑眼镜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明摆着不在意我的叫嚣,十分夸张的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说:“这都几点了?我现在要去睡觉。

      “你没看见刚才一直是哑巴在那儿忙活吗,先回你自己房间,有什么事儿啊……统统找他问去!”

      介于夜深,我不好意思同他在此时拌嘴,于是也不怕闷油瓶嫌我幼稚的对挂着一脸笑背对我们往左边拐去的黑眼镜不爽的扮了个鬼脸。

      一阵关门声后,瞬间寂静。

      地上那堆焦黑的人形,在我视线边缘由原本模糊的一团影像骤然变得狰狞起来。大半夜的竟然起了风,低声呼号着卷了雪从外面吹过,我打一个寒颤,厅内就剩我和闷油瓶两个。我心说那东西在那儿一会儿自会有机器来收拾,眼下只要叫我能离“她”远一点,可比什么都强!所以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问题,我一把抓起闷油瓶的胳膊,尽了自己最快的速度,逃回房间。

      ♠

      简单拾掇过后,熄了灯躺在床上,我发现这一天的时间给人感觉简直长得出奇,兴许是今天比之前闲在家时的任何一天过得都要精彩的缘故。

      我们从早上出发,坐了九个小时的车,路过几座城,在傍晚到达了长白山脚下的二道白河;稍做休息后,四人一起去溜了小吃街,宵夜是即使在冬天也非常推荐尝试的爽口冷面,第一次大家围在一张桌上吃饭;由城市到古镇,整个区域在运作方式上的巨大差异,能让人体会到一种好似穿越了时空般的错觉;旅店里有只会做一个表情的服务机器,直直站着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虽然出现了点儿突发事件这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害我被吴饬给吓得不轻,到现在都还觉得身旁有人,捂着被浑身也凉飕飕好像有风……不过难得遇到一个本家,倒也就算不得是一件坏事了。

      可是那个女接待偏偏是在我们来到的今天——自燃了,因为我们这里有一个身份特殊的闷油瓶,所以,出了这么巧的倒霉事,难免就有些要惹人疑惑之处。

      如此思来想去,我竟然困意全无,倒下有近十分钟,连一点儿提示待机的反应都没有。

      双人间有两张一模一样的单人床,分别贴在东西两侧墙壁,中间隔开三米左右的距离。我睡在西边的那张床,闷油瓶则是在另一边。

      闷油瓶的房子同这旅店一样是坐北朝南,可是床架的摆放却是完全相反的,一个头朝北,一个头朝南。平日里我睡的都是外侧,规规矩矩的躺着,右手边就是蜷得像是个团子的闷油瓶,那样的话总会有一种安心在。

      估计是成了习惯,如今身旁的人只挪开了些,我便就觉得空落,没那么安稳。

      而我此刻又难以入睡,只得尝试着去和他说话。心想着偶尔能有一次像模像样的谈话,把他的瓶盖起起,应该也是不错的。

      借着窗外自然的淡淡光亮,我努力在漆黑的房间中辨别着闷油瓶的具体姿势,小心翼翼道:“小哥,你困吗?我有点儿睡不着,不如……咱们说会儿话?”这房间隔音不错,应该打扰不到别人的。

      闷油瓶在对面听后,先是翻了个身,而后手快的按开床头灯,语气淡淡的问我:“怎么了。”幽幽灯火在我们俩之间亮起,映出一小片有光的区域。

      我发现我们正在以一个相同并相反的姿势侧卧着,并且都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一时间竟语吃起来,心说来这么个深情对视究竟是想闹哪样啊!赶忙叫他把灯关上,不然照这么瞅着,我可是有什么都说不出了。

      闷油瓶依我言,复又关了灯,说:“你想问什么?”语气里有浅浅的无奈。

      我用手抓了抓头答道:“没什么,只是想随便聊聊。”我知道如果自己在这时候住嘴,要照他的性子,一定会直到天亮都不吱一声地等我继续说下去,而不会主动提出一个话题。于是我简单回忆了今天的几个片段:“那……咱们继续今天早上说的吧,就是关于黑眼镜和小花的,我记得你想说什么了是不是,但是被打断了。”

      他淡淡应声,应该也记起来了。

      当时我问他是怎么看黑眼镜对小花的感情的,他才要回答,结果我们就上了车。

      闷油瓶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咬字清楚,没什么特殊的口音。字字句句,总是先荡绕在耳侧,再慢慢溶进周身冰凉干燥的空气里。

      “如果‘昕计划’不被破坏,无论是瞎子和解语花,或是其它任何没有与这个时代培养出正当情感的个体……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他说得平静,平静的令人怀疑对此他是否有着刻意的隐忍。

      具体我不清楚,不过都知道的是:现在人类的情感,已经是越来越淡漠了。

      可尽管如此,在我身边的一些人,我仍能感受到他们有一种强烈的意识!那或许就是那种浓烈到近乎炽热的,名为“爱”的东西。可如果说具备了这些,便就是没有与这个时代同步、是不正当的。那人类的未来,未免也太可悲!所以原本普普通通的这句话,却像是引发了我体内的某种波动一样,叫我不自觉的抬高了声音,几乎是立即,我问闷油瓶:“这个时代的标准是什么?难道人类最终想要把自己变成机器?”

      “大的潮流就要来了,顺应它的,才能继续存在。”

      “机器当然不能反抗‘昕计划’,”我笑笑,只当自嘲:“因为一切都是由人类决定的。——我们的外形、容貌,我们的用途、应该从事的领域、交往的范围,哪些是我们身上应该有的能力,哪些是不该有的,包括……我们所谓的一切权利,以及存在的理由。说到底,都还是掌握在人类的手中不是吗!”

      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对昕计划表示出如此强烈的不满,“人类可以控制机器,难道人类还能控制与自己同等地位的人类吗?!这实在……”

      “吴邪!”闷油瓶低声喝住我说:“别想那么多,你不适合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

      “……呃。”我这才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的态度似乎很差,有些话,几乎就是脱口而出的,好像都没怎么经过判断就说出来了。

      真是,我这是怎么了?竟然莫名其妙的对着张起灵发疯!幸亏有他打断我,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这时候若是再逗留于这种不愉快的话题上那就是我的不明事了,知道闷油瓶是为我好,于是我道了句抱歉,移开话头:“对了,有件事先前就想问来着……瞎子不是要和你去楼上,怎么么突然又回来了?”

      “水是冷的,没有预先准备不能用。”

      “啊……那倒也没事,反正天气冷,身子又不怎么出汗,明天上山,直接去泡温泉吧。”

      “嗯。”

      窗外有灯光滑过,因被窗帘阻碍了,只在墙壁上晃出一道窄窄斜斜的金光。

      有车……是服务人员?

      金光移动几许后,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闷油瓶枕边。借此,我也看见了闷油瓶那丝毫不加掩饰的,仿佛米兰香气黏着于鼻翼间一样黏着在我双目中,淡然却不冷漠的眼神。

      自然而深刻,好像能融进我永恒的记忆一般。

      令我慢慢地沉静,随即一股困倦感席卷而来,系统运作的速度立马降了下来,我嘴里咕哝着不知道要讲什么好了。迷迷糊糊间,我听见自己说道:“小哥,你说……我是不是在信仰着什么呢……”

      闷油瓶的声音变得有些远了,也有些模糊:“宗教么,怎么提这个。”

      我发现闷油瓶今儿个当真是乖的厉害,几乎是有言必复,难得极了。虽然将要进入待机状态,让我脑子里浑浑的,可闷油瓶的态度还是让我不由的得意起来,不知在嘚瑟什么,眯了眼,笑着含糊一句:“不是……是在想——信仰是人的精神动力……按照机器来讲,就是驱动……我是你的专属机器,我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你的……那大概,张起灵,你就是我的信仰吧……”

      想也知道没谁会特意去理睬这些半疯不疯的话的。

      “困了啊……小哥,如果我晚上机体发出噪音吵你,你就把我……丢出去……”

      不知是否是错觉,印象中闷油瓶发出了深沉的呼吸,说:“不会那样做。”

      我闭上眼睛,这回终于是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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