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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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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们都说……
没有时间了。
“5102年的,8月17日……是吧。”我突然发现此刻的自己比想象中要冷静得多,甚至可以说,比闷油瓶还要冷静。
5102……根据我对闷油瓶的了解,既然他已经表现出焦虑来,这也就说明,“昕计划”,是我们都无法改变的事实。现在是5100年的年末,还有几天就是新年了。我能在闷油瓶身边的时间,就只剩下一年零八个月。我会成为他的专属机器,是因为我是他恢复记忆的可能,照黑眼镜的话说,在我们不清楚的情况下,闷油瓶为了找到我,暗地里不知费了多少幸苦。就算,他现在都不记得了。
……有些时候,习惯这种东西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对于像闷油瓶这样,生命异常长久的人来说。
“习惯”这个词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习”说的是一种行为,指的是人类的一种能动性,“惯”就是一贯,一直。把两个字放在一起,就是人们在生活中逐渐养成而保留下来的一些行为和技巧,这都被称做习惯。通常来讲,自然赋予人类的唯一本能应该只有“生存”,例如吃、喝、睡、繁衍,这些因生存需要而存在的活动,则被称做是第二本能。
寻找。对于闷油瓶来说,是一件他做了太久的事情。他一个人,已经苦苦寻找了几百年,而无休止的遗忘,仿佛注定了他要无休止的寻找下去,直到这种行为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由习惯,又变成他继续活下去的动力和目标,成了生存的本能……可是他还是没能找到他想要的结果。
所以我对于闷油瓶而言,往小了说不过是一个可能性,但是往大了说,却真真正正就是一个救命稻草般的存在。
虽然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和人类真正的“思想”之间,一定是有着某种本质上的差别的,但我可以思维,我的系统能够正常的运作,于是我就能够明白,当一个人眼睁睁的看着他所能把握住的唯一一丝希望,被人硬生生从手中抽走时,那该是怎样一种悲哀和痛苦,甚至是……绝望。
闷油瓶现在双手死死地按着我的肩膀,低垂着眼,一声不吭。——他的反应,已经是太过于平淡、隐忍了。
“昕计划第二部分”的启动,无疑是对我们这批私用机器下了一个缓期一年零八个月的死刑判决书,也同样是抽走了张起灵手中的最后一棵救命的稻草。这个时候我突然好笑的发觉,我对于自身命运的担忧……竟还不如,对一个死闷油瓶子的心疼(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
也许就像闷油瓶说的那样,虽然我自己觉得自己不知道,但其实“昕计划”,早就在我的程序里存上档了。
所以——不过就是大伙儿都集中到一块儿,转化成其他更有用的能源么——这有什么……好不能接受的?……再说了,我们不过是机器,真正有用的地方就只有一张芯片而已,说白了就是一堆数据,连活都没活过东西,也根本没什么资格谈论生死。
想到这里,我看着如同一座石雕一样一动不动坐在我面前的闷油瓶,把两只手都放在了他正捏着我肩膀的手上,待到他渐渐松开了力道,我把它们合十了握到自己的手心里放在我俩身前。闷油瓶没挣开,也很平静,任由我自作主张的想要将他冰凉的指尖捂暖。我扯了扯嘴角,安慰他说:“别担心,小哥。咱们的时间,还有着呢。一定能在……那之前,让你恢复记忆的,你相信我。”
说是这么说了,但其实我本身也是特没底。这时候放开他的手似乎也不太好,但因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所以我也只能是继续搓着他的手,陪着他一起发呆。
不知道怎么的,先前闷油瓶对我解释的时候,我看他叽里呱啦的,说的话比我和他认识这么长时间说的所有话加起来字还多,可是他说完了最后一句“集中销毁”之后,整个人就跟断了电一样,几乎就是完全没了反应,开始闷着头一声也不吱了。
我知道他心情差。虽说这事和我本身有着直接关系,我有知道的权力才对,可毕竟本来那些都是人家打算瞒着的,我非逼着他说出来,也难免他闹情绪了。
做好了陪闷油瓶在这里干瞪眼到天黑的觉悟,我打算先回屋拿条毯子来,免得待会儿黑了气温降下来他着凉。哪知这才一起身,闷油瓶像是突然回魂一样,也立马跟着我站了起来。
也许是他今天说的太多,多的我内存都要告急,系统运转的缓慢。他的动作明明并不迅速,慢的足够我眨几十次眼睛,像是特意留给了我躲开的时间一样,可我还是没能反应过来,空白了好一会儿。
——这不是他第一次楼我了。
闷油瓶站在我的侧前方,偏右一点的位置,右胳膊轻轻环过我的脖子,随着手臂的收紧,他的身体也贴的很近。我心说不就是刚在摸了两下他的手么,至于这么睚眦必报吗,豆腐竟然还要吃回来……
然而只是很短暂的一下而已,他只是那么轻轻的楼了一下,然后把嘴贴在我耳边,小声地对我说出了几个字,相对于平静的说,我觉得那更像是一句呢喃。之后他就放开我,脚步轻轻缓缓的,似乎还带着些疲惫,独自往内室里走去了。
闷油瓶洗澡总是时间很长。
泡在浴缸里发着呆,之后就睡着了——我觉得这种事情,他真的有可能做得出来。反正要闷油瓶出来的时间还早着呢。趁着他洗浴的功夫,在卧室里,我把我的笔记从衣柜里拿出来,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尽量以最简洁的语言,而又不失完整的记录了下来。
不光是有关“昕计划”的内容,还包括在客厅里,我和闷油瓶之间那些甚至有些暧昧的……小动作,我也都一一的写在了这本笔记上。
这是我第一次敢在闷油瓶在家的时候从衣柜里拿出笔记,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最后一次吧——毕竟太过惊险了。
闷油瓶走路很轻,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才刚刚把笔记合上,于是就装做是在整理衣服样子,连我自己都看出了动作的慌乱。不过还好,他只是直直的朝床那里走去,并没有太过注意我这边。
我关好柜门,看着他像往常一样闭着眼靠墙蜷成一团,于是熄了灯,也慢慢地爬到床上去。在躺到他身边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他之前轻轻搂过我时,口中所发出的那句呢喃。
——吴邪,别怕。
我突然就壮了胆子,靠了靠近他,也学着他的语气,轻轻地,但是却无比认真地对他说了一句:
“小哥,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