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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洞庭君山(九) ...

  •   刹那顿变,并无滞留

      雪后的芦苇显现出一派苍劲的金红色来,夕曛透过厚重阴沉的山岚,把漫山遍野的积雪也染红了。展昭立在浅滩旁,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血色。

      他饮酒,看着这一滩透彻干净的水色渐渐漫上红日色,隐约想起多年前一身如云水、悠悠任去来的快意日子,想起那人的脸比芦花更浅淡却比桃花更浓艳。他想这世间多有歧路,这些年来为俗事所扰,自以为再也回不去的却慢慢逼近了;他想再也没有深藏功与名的一天,不求归入武林源,只愿活回一段自在年月。

      “羁雌恋旧侣,迷鸟怀故林。”

      不知是何处的感慨,随风飘散。

      展昭举酒作势碰坛,道:“五弟,这远年花雕是你生前最爱的。”

      斜倚着树干、懒懒抱着酒坛的白玉堂听言几欲暴跳而起:“生前?!你当我是孤魂野鬼么?”

      “……前生,前生。”展昭似有些抱歉的笑笑。

      白玉堂不屑道:“谁说他便是我的前生?我才不信我和他有什么牵连呢。”他口中信誓旦旦,心里也不禁犯嘀咕,自己究竟是否曾是宋代的白玉堂,自己来到这里又是什么缘故?

      “你倒不如说说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展昭又道。

      白玉堂略一思索,道:“是因为一个王胖子。”

      展昭笑了笑:“王胖子便是王胖子,哪来的一个王胖子,难不成你们那有许多王胖子?”

      “不错,正是有许多。”白玉堂道,“我们那每一篇盗墓小说……就是以盗墓为题材的话本里都有一个王胖子。”又轻轻一叹,“说到底,还是好奇心害死猫啊。”

      “害死猫?”

      白玉堂嘻嘻一笑,道:“与你无关,我们地方方言。”又敛色道,“总之,那个王胖子带着洛阳铲——一种用于钻探的考古工具,最早时那洛阳铲便是盗墓工具。王胖子带着它邀请我去看地下水,我一时好奇便随着他下去了。初入地洞,在山岩之间竟果真听见了巨大的水声,再往深处走,便能看见极大的水潭,就和这里的逆水寒潭一样,里边一直悬着漩涡,看起来倒像运行着的巨大滚筒洗衣机。”

      他怕要解释洗衣机,便急吼吼地往后讲:“忽然,王胖子带着的一个人把我往水里一推,好在我一直提防着,并未落水,可他们人太多了,一心要把我往水里丢,因此我最后还是被推进了水里。”

      展昭知道他虽讲得很轻巧,但过程必定也是惊心动魄的,当时的情形白玉堂是真的赌上了生死的。白玉堂见展昭并未讲话,只好笑道:“这次是我太轻敌,太冲动了。”

      展昭抬眼看他,过去的白玉堂可是不轻易作检讨的,检讨起来也只会说,天之亡我,非战之罪。

      白玉堂又恨恨道:“若我下次还有机会见到他,必定让他悔不当初。”

      展昭笑笑,慢慢朝他走过去,一把揽住了他的腰。白玉堂心里一紧,直望进展昭的眼里。

      两人呼吸相闻,展昭的眼睛与他的身体一样带着微醺的气息,虽然依旧明亮,却能让人看出酒气来。白玉堂撇过头去,道:“你醉了。”

      展昭又直立起来,对他抱拳道:“展某多有失态,还请玉堂海涵。”

      白玉堂奇怪的瞧他一眼,没说什么。

      这时,蟾宫东升,日已西沉,深蓝的湖水里倒映出冷月的白光,寒意随水汽蒸腾。

      展昭仰头望月,垂首拔剑。巨阙寒光凛凛,此时在月下却如一汪春水,满腔都是柔情。他冁然道:“五年前的秋日,我也是如此在芦花荡旁站了一宿。”

      他回首看白玉堂,道:“那时我初去卢家庄,在茉花村与丁家三小姐换剑结亲。夜间向南遥望陷空岛,竟是满心的怅然。”

      他停下了诉说,白玉堂亦不作声,一时间整个世界静极,没有人言,没有虫蛙鸟鸣,只有山泉击石,还有偶尔远远传来的犬吠声。

      白玉堂觉得自己触及了什么,不知如何是好。他想,他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白玉堂。

      良久,展昭又道:“刹那生死,五弟你来此也是机缘。”

      夜里白玉堂回到自己的屋子,八斤伺候着洗漱。他问:“上次你提到我和展昭,我们是什么关系?”

      八斤眼神闪烁,笑道:“不过是好兄弟罢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白玉堂睨他一眼:“嗯哼?”

      八斤咬牙道:“真没什么,江湖上才没有传言说猫鼠有断袖之癖呢。”

      白玉堂愣了愣,也没多吃惊。倒是门口突然有人冷冷开口:“是啊,没有传言。偌大江湖,又有谁敢议论呢?”

      白玉堂抬头看向那人,拱手见礼:“丁二爷。”

      丁兆蕙冷笑道:“好久不见,现今竟如斯生分了,小五。”

      白玉堂听他叫得亲热,神态却生疏,心知锦毛鼠已是和他交恶了。因而也不恼,只笑吟吟望着他,道:“八斤,你没看见客人来么?还不上茶。”

      丁兆蕙也笑意盈盈,道:“不必客气,我只是恰巧路过。”白玉堂听了觉得好笑,丁兆蕙住的寨子与他的文华寨相去也有一里有余的路程,不知道是怎么恰巧路过的。

      丁兆蕙继续道:“听见你们言语,忍不住想插一句,你与展昭的腌臜事虽闹得沸沸扬扬,我们丁家却还是要些颜面的,怎么能不去堵住世人嘴巴。”

      白玉堂很是纳罕,这悠悠众口竟是被丁家堵住的,那么按锦毛鼠求名好面子的性子,居然勇于公开出柜?

      丁兆蕙又道:“小五,你抢了丁家的姑爷,却不知为何现在又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

      白玉堂这才反应过来,这世界上知道他并不是原装货的人事实上并不多,大家几乎都认定他就是锦毛鼠白玉堂。他心里颇躁,只道:“展昭他早就不做丁家女婿,你现在来找我有何贵干?”

      丁兆蕙本来就是来找不痛快的,他也狠狠道:“展昭他做不了丁家的妹婿,可也做不了白家的媳妇儿。”

      如果是原本的白玉堂,可能还能被他挑拨的起来打上一架,可现在的白玉堂只为猫鼠关系头疼着,他便冷冷道:“你来原不过是来找我说这些,现下可是说完了?八斤,送客。”

      丁兆蕙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讨了个没趣,悻悻然拂袖走了。

      一旁的八斤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瞧着白玉堂。白玉堂看看他,笑道:“你不必如此,我本就不该揽下这劳什子事,明日一早,我便回去。”

      八斤诧异,这回他倒不笨了,道:“五爷,你莫不是想回逆水寒潭去吧?”

      白玉堂沉默不语。

      “五爷三思啊,上天有知,也没让展老爷难受多久,便将您送来此地。你若一走,却不知展老爷如何痛心。”

      白玉堂一听,更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虽说不知此去是福是祸,也打定主意要下水了。

      八斤看劝他不住,直等到夜里他睡了才偷偷跑去找展昭。

      白玉堂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一睁眼便是一张放大的猫脸,不由吓了一跳:“臭猫,你怎么来了?”

      展昭站起来理了理衣袖,才问他:“听说,昨夜你和丁二吵了一架?”

      白玉堂皱眉道:“并没吵架。你是听哪个不懂事的小子乱嚼舌根了?”

      “你为何又要回那逆水寒潭?”

      白玉堂听他问得直接,便也直白回答:“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又怎能在此久留呢?”

      展昭又慢慢坐在床头,柔声道:“我本不该阻你,只是你本就不会水,此去极为危险。我又如何能在看着你白白去送死呢?”

      白玉堂不看他,只道:“此去也不见得就是送死了,即便就是死了,也是早就应得的。英雄枯骨,本就只在一刹间,有甚可惜的。”

      “上天给你机会重活,你又何苦不去珍惜?难道就不能既来之,则安之么?”

      白玉堂一字一顿道:“不能。”又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一定要为自己争取一次回去的机会。展昭,我与你实在不过也就相识三旬,何必对此事如此上心。”

      展昭素知白玉堂顽固,他既不想让白玉堂赴险,又不想让他失望生气,只能道:“这事我确实管不了你。”又闭目道,“只是,逆水寒潭日涨夜落,你要回去,也得等到晚上才成。”

      白玉堂才发现自己主意定的太急,连最基本的情况都没考虑,突然有些恼羞成怒:“爷知道,要你说!”态度无比恶劣。

      八斤突然闯进来,看见白玉堂醒了,愣愣道:“五爷要起了么?我去打洗脸水。”

      白玉堂皱眉瞧他,问:“发生什么了?这么急着进来?”

      八斤望天花板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逆水寒潭消失了。”说罢,朝展昭挤挤眼。

      白玉堂见这般景况只是不信,冷道:“你们俩想唬我?”展昭也觉得八斤这话不大靠谱,但没说话。

      八斤受了冤枉,无比委屈道:“五爷不信只管去看啊。”

      天空布满阴云,今天好似比昨日还冷些,登上上天梯,往东北望去,那方圆三里的大水潭子果然不见了。别说水潭了,居然连块凹地也没有,只剩下一片平原,上边竟还长着轻轻绿草。

      展白二人不胜惊诧,他们都看得出这绝不是人力所为。

      白玉堂突然觉得这股神秘的力量正针对着自己,送他来,却不让他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洞庭君山(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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