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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7 章 ...

  •   黎阳乍起,天光初现。
      站在山岗上眺望远方,极目的葱郁。很难相信不过三五个时辰前,就在那一片郁郁葱葱之下,金戈号角的鸣响。
      尉迟的奇袭,蓦然降临,骤然结束。
      如午夜梦幻。
      但衣服上残留的干涸了的血迹,真真昭示。
      “传见。”背后一个生硬的声音,却是完全陌生的脸。
      然后被带到了临时搭建的营帐内。
      高座的深紫锦衣的男子正听身侧的尉迟说着什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之前天黑没有细见,如今近看了才发觉他面目不是一般的俊朗非凡,两道浓重的刀眉虽然被弯成曲度的笑眼柔化很多,但是依然灼目的耀眼。
      “是你!”
      最先注意到我进来的不是尉迟,也不是紫衣公子。
      声音温润如玉,是来自营帐左侧,因着角度所以刚进来时并没有看见。
      但是似曾相识着的声音。
      等对上那同声音相映衬的平和面目时,这样的似曾相识的感觉马上得到了印证。
      不可能认错的。那样出尘脱俗的气质,即使只是当初茶棚间的匆匆一瞥,也是不可能会忘记的。
      依旧一身素衣,依旧面目清朗,依旧温良优雅,也依旧笼罩着神仙般的气息。这样的人,即使是在紫衣公子的身边,也依然有着不可遮掩的光华。
      怎么可能忘记。
      当初茶棚里、麓山前匆匆一瞥,也曾是为之恍神过的优雅男子,尤其加之千里良驹,即使如我,也是印象深刻的。
      但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相逢。
      紫衣公子倒是因此闻声转眼过来:“怎么,长生你认识他?”虽然看着我,但是他却是对那男子说的。
      原来叫长生。
      那人。
      连名字也神仙的很呢。
      “算不上认识,只是之前来这里的路上见过。”转而一笑,“他一直目光灼灼的盯着‘踏燕’,我以为是居心叵测偷马之辈,所以有留心了下——不想却是尉迟的部下。”
      苦笑。
      知道自己长得不出色,但是从没有想过自己在别人看来是居心叵测的面目。
      “会盯着你的‘踏燕’看,说明他倒也有几分眼力。”那耀眼非凡的眼眉扭转过来,视线一直从头到脚灼热般烫痛了我一般让人不自在,然后,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莫名光亮,笑意陡然加深:“不过……小三,没想到除了白漓,你队里还有这样的美人。”
      美人。
      脑海有一瞬的空白。
      然后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
      心底热流涌动的刹那,却又骤然冷冻下去。
      美人。
      被那样明朗耀目的眼眸赤裸裸般的直视着,如果不是深刻明白自己长得有多少颜色,或许会被其迷惑吧。
      倘若是“清秀”、“端正”之类的词语倒也罢了,却怎么也不该轮不到“美人”。
      况且,就在前一刻,还有被人曾用“居心叵测之辈”来形容过。
      不过是个巧言花舌之辈罢了。
      多年后笑谈起来,长生感叹起来:“冉遇你就是心眼太多。夸赞就是夸赞,你简单听了,高高兴兴的乐一下多好,何必事事究底的想透彻,”停了片刻,温柔的眼中染上蜜意,“况且,那一次潜也并没有夸大多少。”
      但多年前的这一天这一刻,我委实不能为那一声“美人”坦然心悦。
      而紫衣男子明明是对尉迟说的,但是做出反映的却不止一个。
      最初反驳出来的声线高尖而甜美,每个语调都透出与这一片战争地域极度的不和谐:“他样子这般粗陋,怎么能和哥哥比!”
      是连问句都不屑使用的语气。
      但是内容倒是不作虚的真实。
      说话的人坐在名为长生的男子身边,长相同其声音一样相符相称,虽然穿着夜行衣,但是纤细而美丽,眼眸润泽流光,玉颊粉黛朱唇。
      是……女孩子……呢。
      极其年轻着。
      还有,美丽。
      撇嘴。
      比起自己来,即使她一身男装打扮,断然也绝对不会让人误会性别。
      如果换做红颜装扮,更会是倾城倾国的风华佳人吧。
      只是挑眉低睫之间泄漏的目光令人不悦。
      那样的目光,明明莫名的熟悉着。但是一时却联想不起来。
      幸好下一刻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不需要我费心回忆。
      ——背后帐门被掀起的同时,一摸白影轻快的踱入。
      然后,停住。
      与女孩子十分相似的脸,相似的神情,相似的目光,实在让人不想往同一个根系上联想都难。
      但是这张脸上如今笼罩着惊诧。
      不是惊喜的诧异。
      这样的惊诧在他的脸上我已经是第二次看到——第一次,便是在走出麓山断崖时。
      同前一次一样,再次看到我几乎完好的出现在面前,让他失望了。
      “是你!”他道。
      “就是他了,”那边,长生笑侃的立起身,“昨晚一箭射掉了敌军的天灯,我们才能趁隙撤离。”
      原来昨晚他也在那十几人之中。
      可惜回忆再三,也难以从昨晚那一片黑乎乎的影子中间辨别出来。
      “只是运气罢了。”清脆的女声打破神思,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不知道那女孩哪里来的对我的敌意,冷哼出来。
      这一点倒也像极了她的兄长呢。暗自讥诮。
      倒是这一声冷哼将小白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芙伶?!”

      看两张相似的脸相似的脾性的人在面前争执起来,倒是有一些意外。
      但是很快就从两人的对话中了解了大概。原来是任性的大家小姐离家出来游玩啊。
      虽然是任性的大家小姐,但是有一点她倒是说对了。
      只是运气罢了。那一箭。
      虽然之前说的好听,但是对于射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并不趁手的弓箭,并不明晰的光线,唯一可以凭借的可能就是那一点小聪明了吧。
      当然,还有运气。
      事实证明,我昨晚原本阴晦恶劣的运气奇迹般的有扭转的趋势。
      只是,希望这样的运气能持续下去。
      不去看那边的兄妹,对于此间有如闹剧一般的事情,转身正对右座的尉迟。
      “不知道小民可否就此离开了?”从刚开始到现在,只他维持着一贯的冷淡,即使听我严正的提出离开的要求也没有丝毫神变。
      他的奇袭已经完结。我,自然构不成威胁了吧。是杀是留,应该已经无需定论。只等他一个首肯,便可以结束。
      尉迟的唇很薄,紧闭的时候呈现出一种刚硬寡情的笔直线条。
      “不行啊!”
      线条没有开启,自然是不能发出声音的。
      发出声音的另有其人。
      原本一直在旁边训斥着宝贝妹妹的小白眼眉流转过来,忽然笑了出来。
      有一点我不得不改观。如果以前我都是认为长得“俊逸非凡”不过是一幅皮囊用来区别他人罢了,那么,现今,此刻,在他笑出的刹那,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人如果有一副好皮相实在占利许多——实例来说,即使再讨厌眼前这人,我也依旧在这如日耀眼的笑容下被迷惑,心绪荡漾。
      “不行啊,如果你走了,便成为‘逃兵’了。”他的声音隐隐传来,讪笑一瞬,“按霂粱大律,‘凡私自叛逃者,一律剐目断首暴尸论处’——你应该也知道,战乱年代,军法总是要严苛一点的。”
      比起严苛的军法,能够若无其事笑容满面的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才真正叫人心寒吧。
      但是,冷笑:“小民从没有入过兵籍,何来‘逃兵’之说。”
      闻言,他的笑容却越发璀璨了起来。
      直觉的背脊一凉。
      果然,小白随即顶着他俊美的容颜应声道:“自然是——我帮你入的了。”
      “怎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入籍呢……这样的疑问,还没有出口就已经想明白。当初麓山脚下故意迁怒挤兑,真真假假的信息,地方人氏姓名之类倒都没有虚假的……冷哼,即使当时没有坦言,相信凭着这纨绔子弟的手段,也能伪造出一份文书来。
      只是不知道那兵籍上的指印他是找的那个帮凶来按的。
      至少我是没有按过的。
      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以此来否认。
      那边他停顿一刻看了下我几乎僵硬了的表情,继续好心补充道:“既然你之前要和我们一路行走,身份总是尴尬的。入了兵籍,便顺理成章了。”
      顺理成章什么的,都是借口。
      真正的,其实是徇私报复吧。
      早该知道了。
      即使否认兵籍的事情,他还是会想出其他的手段来吧……这样的结果在当初顶撞的时候就应该早就想到了。所以我才会厌恶这些只会仰仗家中权势又品性恶劣的家伙。
      尉迟呢?他应该知道吧?
      急急转眼过去看他反应。
      难得的,那个深沉冷淡的男子皱了下眉:“白漓,这次你未免胡闹了点。”
      胡闹。
      他用一种在小孩子做错事情后的口气轻轻斥责。
      但是,对于我来说,无疑是已经成为一种定论了。
      尉迟……公正无私、遵纪守法的传言——毕竟也只能是传言啊。
      已经没有失望不失望的说法了。

      “这样也不错啊!”悠然的声音,那个俊朗的紫衣男子在观赏够了之后,慢慢开口道,“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这么杰出的人才不留在军中,却是可惜了。想必白漓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态才做出行动的吧。”
      原来又是一个来袒护的。
      心中冷笑。
      但是听他继续对尉迟说下去。
      “然而只入了兵籍从小兵做起来,就未免可惜了他的才能了。小三,我看不如趁昨晚的功绩,立个名目封他个品阶。”那番满含趣味的眼神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尉迟的眉皱的更深了。
      小白没有尉迟那份沉稳,最先反对出来:“怎么可以,这种贱民……”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啊,我看就挺好……”
      于是争论起来。
      听他们几个人兴致高昂的争论我的去路,本人却不吭声。
      “生气也是必然的啊。”温润的声音到达耳边的同时,身影也已经站到身边了,“换成是我,也会生气的。那些人啊,有时候做事情总是任性了一些。但是啊,说实在的,我也觉得你很适合从军呢……就拿昨晚来说,你拔了箭翎吧,虽然因此少了稳定性和持续力,但是箭的去势也因此变得凌厉多了吧,所以才能在天灯漂开前将它射落,由此才智技艺可窥一斑啊……”最后总结,轻轻笑着,“况且,总觉得你留下的话,会发生些有趣的事情呢——很多时候,我的想法和‘潜’很相似呢。”
      是叫长生的吧。
      貌似熟稔的兀自说着这个那个的他,没想到那清淡如仙的表象下,居然是个聒噪的人。
      虽然没有恶感,但是也谈不上愿意交谈。
      一丘之貉。
      这个词语虽然不能完全适用,但是不能不说,已经被我迁怒了。情绪里一种烦躁的波动强烈起来,生怕自己一开口会说出冷嘲热讽的话来。
      但是并没有多大的意外。
      一个,是仁义之名闻名遐尔,却名不副实的冷酷将军。
      一个,是俊美艳丽,却性格卑劣心眼狭隘的纨绔子弟。
      一个,是俊朗非凡,却谎话联翩面不改色的浮华贵族。
      这个,是面目出尘优雅,却聒噪非常的男人。
      表里不一……也可以是一种归类方式吧。
      长生忽然停顿下来,盯着我看了一瞬,“噗”的笑了出来:“真是有趣的人呢……像刺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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