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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谁家顽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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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仍未痊愈的江流儿被方百花搀扶着走下了马车,甫一抬头,便看见远处一树春樱下,卓然独立着一个黑衣女子。纷扬的花雨模糊了她的容颜,只是那一身冷峻的黑衣,在周遭的绯红春色中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
黑衣女子在此时心若有灵地抬首,刹那间四目相对。虽隔着重重花雨,江流儿恍然间仍能感受到那双眼睛的清冷孤寒,于是他下意识地牵动了嘴角,对那名女子微微一笑。
女子似乎有些失措,短暂地迟疑后便遥相还礼,举止优雅仪态端方,一派名门气象。
“好古怪的女子。”
江流儿听到方百花这样说。
“古怪在哪里?”他笑着反问。
“说不上来,”方百花摇了摇头,搀扶着江流儿缓缓前行,身后有来福与棋鬼王相继跳下了马车,“就是觉得她很古怪啦。”
江流儿笑道:“女人的直觉?”
“算是吧。”方百花“扑哧”一笑,丽色无双。
黑衣女子在同时也举步上前,二人随即停止了窃窃私语,转而打量着来人。这名女子实在算不得如何绝丽,与身旁的方百花相比甚至有些黯淡,然则那一身高华气度,凛傲风骨,还有如亘古冰雪般的肃杀神韵,却是女子之中绝无仅有,使得她在人群中显得极为突兀,险些都要遮盖住了身后藤泽荣男与伊藤佐次。
“江棋圣。”
黑衣女子款款一礼,江流儿正要答话,棋鬼王已冲上前来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还有胆出来见人?”
黑衣女子挑眉:“我不出来你如何复仇。再来一盘么?”
棋鬼王顿时噎住。他天不怕地不怕,却对这个剑走偏锋,好使邪路的女人多有忌惮。平日里怎样胡闹都是无妨,然而此番中日之战他还是掂得出轻重的,这种货色还是交给小江江亲自出手最为稳妥。于是他便故作不屑地撇了撇嘴:
“上次是你使诈,算不得数。如今打败了我的徒儿,再来与我一战吧。”
黑衣女子有些诧异,拱手道:“高足是……”
棋鬼王在江流儿背后大力一拍,迫他上前一步:“就是他!”
江流儿与方百花同时瞪了他一眼,来福忍不住叫了起来:“我的徒弟几时成了你的?”
黑衣女子先是错愕,继而但笑不语。棋鬼王看着自家兄弟一个个地给他拆台,不禁恨得咬牙切齿,面黑如炭。
藤泽荣男在此时适时开口,倒是缓解了棋鬼王的尴尬:“两年不见,江棋圣风神依旧。”
江流儿微笑:“藤泽公子过誉。”
与方百花、棋鬼王等人见礼后,藤泽荣男又介绍了东瀛鬼才伊藤佐次。待到黑衣女子时,他略一犹豫,方道:“这位樱子姑娘,是近年来的后起之秀。”
棋鬼王嗤笑:“后起的奸诈鼠辈吧?”
德川樱瞥了他一眼:“不知败给鼠辈的,又是什么?”
棋鬼王再次被她噎住。
看着火药味颇浓的二人,江流儿颇觉头痛,好在德川樱也是点到为止,他才如蒙大赦地说道:“棋鬼王性行耿直,如有冒犯,还请樱子姑娘见谅。”
德川樱颔首:“说笑了。江棋圣之名,樱子仰慕已久,今日方幸得见。”
方百花在一旁打趣道:“但愿不是闻名不如见面。”
德川樱笑了:“不,见面更胜闻名。”
“咦,棋局还未开始,你怎知见面更胜闻名?”方百花奇怪地扬了扬眉梢。
江流儿叹道:“百花,你究竟是哪一边儿的?”
方百花闻言俏巧地吐了吐舌头,不再插嘴了。
众人复又调笑几句。藤泽荣男见时辰已到,便朝着樱花树下三座棋枰一指,行礼道:“江棋圣,我们开始吧。”
江流儿眼里泛上凝重之色,点了点头:“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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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并来福猜先后依次围绕一株开得最盛的樱树落座,司棋官在点上三炷香后悄然退开。花雨之中满座芬芳,不时传来清脆的落子声响。
棋至中盘,方百花忽而小声“咦”了一下。
早闻伊藤佐次在东瀛素有“鬼才”之名,此战之前也做好了周全准备,孰料此人棋力之深,落子之诡仍令她暗自心惊。方胜在大明棋坛号称“开局百步无敌手”,深得父亲真传的她居然在百步之内与伊藤佐次战了个不分上下,由不得她不惊。
可是百步之后,方百花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棋风渐弱,这种改变很轻微,但棋逢对手,棋势稍弱便立刻会为对手所乘,何况方百花的缚鹤式本身就长于借势?
是设的陷阱还是力有不逮?
他为什么……
方百花抬起头来,略带诧异地望向坐在棋枰那一边的伊藤佐次。对方若有所觉,抬眼一瞥,目光冷淡:
“方小姐有事?”
“哦,不。”视线一触即分,方百花摇了摇头。她回望花树两侧,依稀可见江流儿与棋鬼王的身影,还能听到棋鬼王似乎在叫嚷着什么。但是她很快便聚敛了心神,从篓内拈起一子,灵台清明:
管你虚实真假,我只取胜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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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树下的另一侧,藤泽荣男望着棋鬼王面色森寒。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棋鬼王蹲在椅上与人对弈里,放在往常,好涵养的藤泽公子对此等粗鄙行径自然是一笑了之,可今日不同。理智虽然告诉他应该输掉这场比赛,但是压抑在政争权谋之下,一个棋手的骄傲仍令藤泽荣男感到不甘。这种微妙的不甘经由占了便宜还得意忘形的棋鬼王放大之后,就转化成了绝对纯正的屈辱。
“哈哈,藤泽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都下得什么臭棋!”占据上风的棋鬼王哈哈大笑,抛玩着自己手中的棋子,丝毫不管对面藤泽荣男脸色已黑如锅底,“看小爷我一招灭了你!”
黑子“啪”地落下,棋鬼王的力道很大,落子的同时连带着棋枰上附近的棋子都震了震。经此一子,藤泽荣男的大龙便有了很明显的受挫迹象。
混蛋……
藤泽荣男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能逼得人气人后俱是温文尔雅的藤泽荣男爆粗,即便只是在心里嘟囔一句,确也算得上是棋鬼王的本事了。
藤泽抚了抚额上凸起的青筋,微阖双目,好半天才把心里的怒意平复下去。谁知棋鬼王见了他的动作,又是一阵嘲弄:“我这一手虽然厉害,但也没到能令你抓耳挠腮的地步吧?”
混蛋,还得忍……
藤泽荣男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按下去的青筋又开始活蹦乱跳起来了,他深藏在袖中的骨节被握得“咯咯”作响,努力控制住想要把一篓白子都扣对方脸上的冲动。
这小子棋力不是天下第一,但令人抓狂的功夫,绝对是独孤求败!
棋鬼王见藤泽只顾黑着一张脸不说话,不由有些无趣地撇嘴道:“棋下不好,话接不来,你这人真没劲。”
所以说就算是在德川樱身上吃了大亏,棋鬼王的骄纵散漫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即使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这或许便是两代棋鬼王一脉相承的天性吧?
混蛋!老子忍不住了!
藤泽荣男只觉血气上涌,不禁就要拍案而起,电光火石之间,花树一侧原本背向而坐的德川樱忽而转首,浅淡一瞥,寒如冰雪,那冷沁人骨的目光登时令藤泽神智一清。
一旁的司棋官暗自主意藤泽荣男已经很长时间了,一见藤泽大公子此刻面色僵硬,立刻走上前来,冲着棋鬼王略施一礼,道:“这位棋手,棋局未毕,不得喧哗。”
“你放什么……”棋鬼王把眼一瞪,刚要呛对方两句,就被藤泽荣男开口打断:“各国自有风俗,司棋官何必苛求过甚。”
语罢,不单棋鬼王,就连司棋官都是一脸错愕。要知道往往平日里笑脸迎人的家伙一旦发飙,那才是最可怖的,怎么藤泽荣男似乎……似乎对调节自己的情绪很是有一手啊?不仅如此,还云淡风清地反憋了棋鬼王一句。
司棋官拍马屁莫名其妙地没拍对位置,悻悻然又退到一边去了。棋鬼王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藤泽,哂笑道:
“藤泽大公子,养气功夫不错啊。”
他本来还想试试能否激得对方失去理智乱下一气呢。只要藤泽下错一子,便可分了胜负。
藤泽荣男面色平静:“过奖。”
激将无用,棋鬼王便冲着棋枰一努嘴:“那就落子吧,别让小爷干耗。”
藤泽这次丝毫不为言语所动,他再度望向花树的另一侧,德川樱早在那一瞥之后便再度转身了,但只是一瞥,就已足够令他回复应有的冷静。
忍人之所不能忍,方能为人之所不能为。
德川樱,我岂会输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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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德川樱转回头来后,听见江流儿这样询问。她拈起一子落下,微笑摇头:“没事。”
江流儿没有这样想。
他自认为可以猜出对方为什么会转首过去,因为棋鬼王一惊一乍的声音实在是太闹腾了。大明的棋手当然早已习惯棋鬼王独树一帜的性行,也大多一笑了之,传为趣事,毕竟国人对真正的天才还是相当宽容的。天才嘛,自然也该有点儿异于常人的地方。
这小子从开棋一直唧唧歪歪到了中盘,平日里好脾气的江流儿也便忍了。只是此次来日对决,又逢新败,棋鬼王还如此轻狂放纵,倒真有些不知轻重了。
德川樱方才不耐转首,更令江流儿自觉尴尬,虽然现在看她面色如水,不起波澜,但谁知道人家心里该如何鄙夷大明棋手的素质呢?
江流儿想回去后应该找棋鬼王好好谈一谈了。
“右上星座。”他对坐在一旁的来福说出下一子的落处,而后想要起身,“樱子姑娘,恕我失陪片刻。”
来福飞落一子,便赶忙拉住了他,问道:“你要去哪儿?”
江流儿小声道:“我去找棋鬼王。”
“嗨,”来福松了口气,又将江流儿按了回去,“嫌那小子太吵了有压力是不是?我去找他,你伤势未愈,能少动就少动。”
江流儿翻了个白眼儿:“他会听你的吗?”
来福挥了挥手拳头:“那就打到他服软!”
“二位不必了,”争执之中,坐在对面的德川樱微微一笑,她朝棋枰之上纷乱的棋子点了点下巴,“我不认为面对江棋圣的天地大同,还能有注意旁人的闲暇。”
江流儿只得摸着鼻子坐了回去,道了声“过誉”。
但越是如此,越是坚定了他要与棋鬼王长谈一番的决心。
回去的事回去再说吧。
江流儿重新遍览全局,执黑的樱子如棋鬼王所说,自身棋力很高,但也仅此而已,与棋坛最顶尖的人物相较仍有不少距离。难得的却是其人应变之快,实所罕见,往往能在自己下出杀招之前两三子便能绕开,着实弥补了不少实力上的劣势。
不过……这一手的料敌先机,她是怎么下出来的?对方似乎对自己的定式了如指掌?
这已经不是预判能力的问题了,就连与他多次交手的棋鬼王都未必能做到。除了下落不明的黒\\\\\\\\\\\\\\\木,一个远在东瀛的女子,便有如此眼力吗?
只是说到底,围棋终究讲的还是个“围”字,待我布下天罗地网,十面埋伏,棋枰处处皆是杀机,你又能跳往何处呢?
少年的苦难早已磨砺得江流儿心如磐石,他需要的是一场必须握在手中的胜利,为了确保这场胜利,江流儿表现得相当有耐心。
他不是棋鬼王,对压迫得对手提前投子早就失去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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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棋……黑棋一百八十目,大明棋圣江流儿执白胜一子半!”
数子之后的司棋官直起身来,畏惧地看了德川樱一眼,有些战战兢兢地报出了此局胜负。
德川樱并没有注意到司棋官畏缩的眼神,或许她已经习惯了。即使战前便向黒\\\\\\\\\\\\\\\木讨教了天地大同的威力,当面对定式真正的传人时,她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种压力是黒\\\\\\\\\\\\\\\木无法展现给她的。
清圣之气,浩然澎湃。
德川樱素来遇强愈强,投子认输本就不是她的风格。这下好胜之心一起,不退反进,纵然开局前便打定心思输掉此局,也要与他搏上一搏,硬生生地将棋局拖到了收官。
得知负给对方一子半目,德川樱略觉遗憾。听着落后不多,实则局中处处凶险,步步杀机,一路跌跌撞撞,弃车保帅地才挨了过来,她与这个大明棋圣的棋力还是相差甚远。
德川樱面带憾色地起身,施礼道:“江棋圣棋力深远,樱子佩服。”
江流儿被来福搀扶着拱了拱手,犹豫了一下,道:“我观姑娘用棋总好行险,且一步有失,立刻放弃。壮士解腕,弃车保帅固然稳妥,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姑娘执念实在过重。”
“樱子平素锱铢必较,江棋圣见笑了。”德川樱笑答一声,又指了指来福搀扶着江流儿的手:“江棋圣方便与我单独谈话吗?”
江流儿与来福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方便。来福,你先去那边等我。”
等来福走远后,德川樱方道:“风闻江棋圣登岛后,四处探寻我前名人黒\\\\\\\\\\\\\\\木?”
“你怎么知道?”江流儿不由诧异,他心系黒\\\\\\\\\\\\\\\木安危,故而不曾张扬,却不知这个女子如何知晓?
德川樱笑而不语,复问:“围棋与黒\\\\\\\\\\\\\\\木,于江棋圣而言,孰轻孰重?”
此战之前,她本想用黒\\\\\\\\\\\\\\\木下落威胁对方的,又觉太过下作无趣,因而弃之不用。不过她真的很好奇这位年轻的棋圣会怎样回答?
“嗯?”江流儿愣住,半晌才蹙着长眉答道:“没想过。这冲突吗?”
“……明白了。”德川樱却看着江流儿郁结的眉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莞尔一笑:“我等你来求。江棋圣,告辞。”
说罢,她便转身拂开纷纷扬扬的花雨,消失在春色深处了,徒留江流儿一人怔愣在原地。
她明白了什么?
我又为何要去求她?
江流儿绞尽脑汁,仍是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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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正好,最宜觅食。
渡边优绮现在便如穿花蝴蝶一般流连于繁华的闹市上,循着各种食物的香味在熙攘的人群中挤来挤去,好不忙碌。不多时,她便被各色糕点塞了个满怀,左手还大包小包地提溜了一串,娃娃脸上喜气洋洋的,显然十分开心。
大师兄伊藤佐次今日被少将军遣去下棋了,棋社里再没人能管得了她,于是渡边优绮就舒舒服服地睡到了日上三竿。洗漱一番后,她基本上可以将早餐并到午餐里一起吃了。
渡边姑娘显然不会在意这些。她偷偷溜到师兄房里,蹑手蹑脚地摸出伊藤藏起的小判,塞进了自己的荷包,胀得鼓鼓囊囊,这才又做贼一般踮起脚尖逃了出去。待转过弯儿,便拔起腿来一溜烟儿不见了。
没办法,谁教伊藤嫌她在吃上花销太大,自作主张地接管了她的零用呢?
渡边优绮的心情好极了。除了围棋,她平生最大的嗜好便是各式各样精致的糕点,而且这个兴趣隐隐有凌驾于围棋之上的趋势。若论最爱,那自然是佳秀雪姬亲手调作的桂花糕,不过大美人今日有事,渡边优绮便只好自己上街采购了。
压抑了半年采购欲望的吃货是恐怖的。谁想一旦放开了限制,渡边优绮就刹不住地买了这么多东西呢?
她怀里的东西堆得小山一般,已经有些阻碍视线了。渡边优绮停下了脚步,想要找个地方整理一下东西。
“唉哟!”
停下脚步的渡边优绮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冲撞上来,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怀里手里的东西“哗啦啦”地散了一地。这时候身旁有一辆马车驶过,坐在地上的渡边优绮不禁大叫起来:
“哎,车夫,小心我的点心——”
可惜无情的轮子还是冷酷地碾了过去。碾碎的糕点粉渣胀破了纸包,平摊在地上好似一大张烙饼。渡边优绮惨叫一声扑了过去,见黑压压一条车辙印,显然是吃不成了。
渡边姑娘一时傻了眼。
“喂。”
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童声,稚嫩清脆,但是渡边优绮仍死死地盯着粉身碎骨的糕点,一脸痴相。声音的主人只好绕到了她面前,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在眼前晃了晃,试探性地问道:“咦,难不成是撞傻了?”
敏锐地捕捉到了话语中的某个字眼,渡边优绮立马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圆瞪双目,怒气冲冲地喊道:“你才被撞——”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渡边优绮发现她吐槽的对象居然是一个八九岁的男娃娃。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白衣裳,沾染了些许泥土,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小小年纪眉宇之间天生一股勃勃英气,此时正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
渡边优绮一时觉得这个男孩儿似乎长得有些面熟,但又死活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但是她的脾气已经好了很多,对小孩子她一向都是很宽容的。况且方才显然是自己被糕点遮住了视线,突然止步,没看见身量不高的男孩儿,也怪不到人家的头上。
所以渡边优绮原本阴云密布的神情立刻变了,笑眯眯地摸上了男孩儿的脑袋,道:“小弟弟,姐姐没事儿。”
孰料男孩儿一个错身,竟然避了过去,皱着眉头嘟囔道:“别叫我小弟弟,你才不是我姐姐呢。”
渡边优绮怔了一下,失笑道:“呃,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呀。”
男孩儿哼道:“你方才声势也是不小,大婶。”
“啥?”渡边优绮神情一窒,声音立刻高了八度,“小屁孩儿,你刚才叫我什么?”
男孩儿瞪着眼睛说:“我叫你大婶,怎么了?”
渡边优绮气得浑身发抖,跺着脚道:“你是谁家顽童,这样没大没小!大婶,你仔细看看,我像大婶吗?”
男孩儿十分乖巧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而后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仔细看了。对不起,你不是大婶。”
渡边优绮松了口气,扬起嘴角:“这才对了嘛。”
“你是大妈。”
“啊?你……你这个小屁孩儿!”嘴角刚弯到一半儿的渡边优绮不由瞪圆了眼睛,作势就要向男孩儿扑去。没想到男孩儿看着年岁不大,动作却很是敏捷,身子一矮便让了过去。
他跳到了三尺外,冲着渡边龇牙咧嘴地做着鬼脸:
“动作拙笨,反应迟钝,不是大妈又是什么?想做老婆婆吗?”
“气死我了!”渡边优绮脸色涨红,撩起裙裾下摆塞到衣带里,“小屁孩儿,够胆你别跑!”
男孩儿对她吐了吐舌头,转头立马就往人群里窜。渡边优绮怒火中烧,自然是哇哇大叫着追了上去:
“小屁孩儿,你别跑!”
“婆婆,你年纪这么大了腿脚不好,就别勉强了。”
“混蛋!小屁孩儿,等我追上看不把你揍一顿!”
“少叫我小屁孩儿!”
两人一路追逐打闹,集市一时鸡飞狗跳,惊呆无数过往路人。
男孩儿人小个矮,三绕两绕地很快就淹没在了人群里。渡边优绮站在人潮中间,四顾左右,已不见了男孩儿踪影,入眼满是围观群众古怪的眼神。
渡边优绮这才想起来她是堂堂星宿棋社关门弟子,不过厚脸皮的她对于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立刻凶巴巴地回瞪过去: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来来来,看不顺眼儿的下一盘怎么样?”
围观群众立刻作鸟兽散。开玩笑,虽然渡边优绮在东瀛棋坛是出了名的不着调,但人家的棋力也毕竟是一等一的,这没得说。有本事的人,无论到哪儿,都会得到宽容的,何况渡边优绮是一个走到哪里,就把欢笑带到哪里的人呢?
当然,这欢笑是以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她的下限来实现的。
百姓们目视前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窥探着一脸阴云笼罩的渡边优绮,心中对星宿棋社小师妹当街发飙的原因已有了无数个版本的揣测。
相信明天就会传遍江户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