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华：将军可愿嫁给我》夜慕黎

6、三、夜幕将倾：此事无法以家事论之（上）

　　丑时一刻。

　　公主府，灯火通明。

　　我和孟勃阳站在西厢房的时候，面前是摁压在地、夜闯我公主府的黑衣男子。

　　戌时我回府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闯过一次公主府了，我还说夜闯他宅时间挑这么早，是怕耽误了晚上睡觉？后来想了一下，许是人家晓得我不在府上，所以才来的。但是，这更深露重的大半夜再次入府，我就不大明白他的脑回路了，难道是来炫耀戌时那次，我府里的”饭桶”没有将他擒获？

　　我向孟勃阳投以感激的目光，若非他猜测着我的府上今夜还会再被人闯，此刻我可能真的在自己的阁楼上问候周公。

　　而此时，他站在我身侧、负手而立，眉目里透着寒意、神色凌然地看着黑衣人一言不发，俨然是面对千军万马不畏生死的鬼煞阎罗，立于他的身侧，我都有点心底发怵。

　　“有没有听说过欲擒故纵？”孟勃阳突然问。

　　黑衣男子浑身一颤，我也浑身一颤。

　　孟勃阳这句话问得真妙，将我府上一干不中用连个人都抓不住的丢人现眼，说得这么大谋略、大智慧，我瞧着府里的小厮立时都挺直了腰板，鼻孔都朝天撅了撅。

　　孟勃阳见黑衣人不做声，踱了两步，蹲下身子，忽然捏上黑衣人的下颌，强迫其张开了半张嘴。他一身玉色锦袍暗纹溢彩，在灯火里散发着银玉一般的温润，而袖口上赫然有刚才与黑衣男子在院内搏斗时沾染的污渍，我心中叹息了一声”可惜”，暗自忖度要补上一匹更好的布料送于他，以回报今日府邸解救之恩。

　　只听孟勃阳继续声音里充满嘲讽：”可惜了，还以为是个死士呢。”

　　黑衣男子别过头去，脱离了孟勃阳的手，咬牙恶狠狠道：”是我主子大意了，高看了我，也小瞧了公主府。”

　　你主子确实高看了你，作为一个习武之人，竟连眼前的孟勃阳都识不得，可见是个微乎其微的小暗士罢了。

　　我忍不了了，道：”你主子不是大意了，他们诚然是高看了你，也诚然是小瞧了本宫。但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眼界不够远、城府不够深。”

　　孟勃阳起身，也不与他周旋，猜想着我已有了答案，便向我投来询问之意。

　　我叹了口气，向孟勃阳解释道：”本宫从卢山回来的时候，顺便带回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当然，这个人于他家主子来说也十分重要。你与本宫先前回来之时，他来就是为了探查那人的身份，只是偌大公主府，找个人可不是那么短短的时间就能做到的。”

　　若非我今日留下翦水在府邸就为了特别留意此事，只怕黑衣人戌时的闯入，便已然探查到真相了。

　　之后的事情，孟勃阳也都知道了。府里的人禀报未能将黑衣人擒获，孟勃阳建议我再做准备，以防二次潜入，他也留下来，帮我一起守株待兔。我便听从了孟勃阳的建议，快速布局，果然引来黑衣人第二次潜入。彼时，孟勃阳还不太理解，我为什么会在这间西厢里，安排一位侍女佯装病重，进进出出都是给她端茶倒水送药伺候的人，直到亥时熄灯休息，还要其咳出声响来。

　　“如今，你可明白了是谁？”我转头，问向黑衣男子，只要他不是死士，我还是可以从他嘴里扒出来点我想要的东西。

　　黑衣男子看向我，似是不确定一般，试探道：”是孟罪妃？”

　　他见我没有任何反应，进一步确定道：”真的是她……她没有死在卢山……长公主，你居然瞒过了所有人？”

　　“可惜，你没有机会告诉你的主子了。”我漠然冷笑。

　　孟勃阳蓦地看向我，我知他此刻心情，所说的孟罪妃正是他的亲阿姊、未被贬黜出宫前的宁贵妃孟冉音，我迅速握住了他的手臂，示意他先不要有太多反应，但我依然能感受到他不自觉地颤抖。

　　“本宫的这公主府，岂是什么人都能进得来的？你进的如此容易，本宫也不能有所亏待。”我转头道，”翦水，挑了他的手筋、脚筋，把人给本宫看好了。”

　　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少动怒的人，但并不代表，我不会动怒。今次，我虽早有预料，但当真摆到眼前时，依然会觉得又被冒犯到。

　　黑衣男子眼中充斥着阴郁与毒恨，我直面迎上他的目光：”以后形同废人，不若就此自尽了罢，还显得体面一些。”然他终究没有那个勇气。怕死之人于我而言真好，只要怕死，他就一定会成为我最有用的证据。

　　孟勃阳想要的真相，在这灯火通明的后半夜里，我都一一告知于他，他赫然长叹。既然他都知道了真相，我尚有一事，还需他来协助。因我未将黑衣闯府之人放走，他的主子势必会采取另外手段来确认孟冉音是否还活着，那么，不排除他们可能会去卢山墓地查看，我便希望孟勃阳能安排人在那里守株待兔了。

　　彻夜未眠，加之心力交瘁。我在府上一连三日都在修身养性，享变着花样让花弦月的景厨子为我效力的美食，彼时刚吃过晌午，此时不过一个时辰，就一定要鸳鸯卷来满足味蕾，还不忘把下一个时辰的糖蒸酥酪给点上。

　　坠影站在我身侧，一脸愁苦：”殿下，我去后厨的时候，人家景师傅脸色都变了。您这吃的也太勤了些。”

　　我早就想好了说辞：”这不是为了把府上的厨子快点带出来嘛？”

　　翦水掩鼻笑道：”殿下‘舍身取义’的精神奴婢佩服，只是这短短三日，您可是已经略显富态了哦。”论跟着叶写逸不学好这件事儿，翦水有多努力。

　　“赏你们吃吧。”我极不情愿，但也不好在这韶华岁月里就败了身姿。

　　坠影惊呼一声，跟着其他奴婢忙不迭谢恩。

　　只有翦水轻咳了一声，不再玩闹，跟我说起正事儿：”殿下闭府谢客的这几日，叶家主来过一趟，送了一盒乾国著名的悊蝶香；何家表小姐和于家小姐来过一次，闻您休息，只说改日再来拜访；孟将军送来一封信笺，许公公也催着殿下尽快进宫。这些事儿已经是奴婢第三次提醒殿下了。”说完，还不忘用嘟起的小嘴往书案的方向上划拉划拉。

　　书案上，雕花乌金木盒尚未开启过，其上的一封信笺尚未开启。

　　我只好听从其命，拆开信笺，一目十行。

　　“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宫里。也就是殿下，若是换做旁人，许公公只怕是直接命人给压入宫里去了，哪还能巴巴等着您的答复，悻悻地回宫复命去。”翦水腹诽，”但是殿下，您还得为孟将军考虑，您敢抗旨，他可不敢。若是让皇后拿捏着他，那本来无理的是尹国舅，最后无理的就成了孟将军了。”

　　很难见到翦水能一箩筐一箩筐的说话，自她听得坠影滔滔不绝、事无巨细得陈述了当日花弦月之事以后，翦水暴跳如雷，一边指责坠影没用，一边指责我就此放过尹匡太菩萨心肠，唯一没挨骂的就是孟勃阳，一顿猛夸人家是如何的救人于危难，是如何的聪慧有胆识。再加上入府擒贼一事，那对孟勃阳的倾慕，马上就要赛过叶写逸了。

　　我盯着翦水好一会儿，她突然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撇了撇嘴不再言语。

　　“他是不敢抗旨，但又不是不能抗旨。孟将军也不是吃素的，真能让皇后随便就能拿捏住？”我燃了烛台，将信笺悬于其上，只见星火点点，透着墨香的信笺化为灰烬，”翦水，你去一趟将军府，告诉孟将军明日朝会后，承元殿见；坠影，去宫里告诉许常，我明日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