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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秋赛 ...

  •   第二日,念儿、方里、瑟瑟三人一起外出采购,借机证明念儿和方里已经平安归来。这样一来,那些主顾们才能放下心。
      不过天气晴好,又是重归故土,念儿的心情真的不错。
      城门口十分热闹,隔着远远的,还看见了翠红坊的坊主尹蓉。
      尹蓉此人向来周到,只是周到得过分,反而让人不自在。尤其对于念儿这样的性子,不论四季坊的坊主季春香平日如何祸害她,她都未怕过,但就是怵头这个尹蓉!几年前,长安城的成衣生意还只是四季坊和翠红坊的天下,这两三年间,念儿的依桃坊异军突起,如今已是仅次于四季坊、翠红坊的第三位。按理说前两位都应该嫉恨她,如同季春香那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可这尹蓉见了她总是客客气气的,反倒奇怪之极。以念儿奸猾刁钻的个性,断不会因为尹蓉对她客气几句就轻信了尹蓉。
      “姐姐,出了什么大事?你竟亲自出来?”念儿远远冲着尹蓉招呼,据传尹蓉身子不好,常日都是呆在坊子里面,闭门不出。
      “妹妹,许久不见了,你的气色越发的好!三年一度的秋赛开始报名了,今日我正是来上呈参选文书的。三年前妹妹那里还是小坊子,可如今的依桃坊若是参加,也许有机会拨得头筹。”
      “多谢姐姐提点,我自会准备。”念儿并不想与此人多言。
      尹蓉施了一礼,微笑着离去。

      秋赛是皇家举办、意在向民间甄选各行各业内最具才能的商贾的一场竞赛。甄选范围包括饮食、衣帽履屦、案几橱柜等等,有幸得到头魁的商家,此后三年方有资质为皇家提供所需之物。正所谓皇恩浩荡,天子可谓是普天之下最有钱的主顾,为皇家办事好处当然不会少。更具吸引力的是,此后不管是否能够蝉联,自家招牌就会成为人人心中的御用招牌,长安最有名的酒楼蓬仙居就是靠着向皇家提供贡酒,得以闻名,如今蓬仙居一席酒菜的价钱,几乎是普通百姓家一年的开销。四季坊曾在几十年前夺过一次头魁,不过那时候还不是季春香掌事。仅这一次夺魁就让四季坊繁荣至今。此后几十年,长安城的几家衣坊一直未能得天家赏识,衣饰方面一直是悬空。
      这样一场竞赛是许多长安商人的梦想,但是对于参选的商家,朝廷也会严格盘查,若朝廷认为不够资格,也不能随意参加。如尹蓉所说,三年前的依桃坊根本不够资格参选,而如今依桃坊的实力在长安可排到前三,而且还有上升之势。要参选绝对是理所应当,丝毫不为过。
      秋赛正是三年来念儿日夜所想,此刻不假思索地就填好了文书,呈给了执事大人。
      “不知朝廷的官员们几时来我坊子查看?”念儿十分恭敬地问。
      执事官抬了抬眼,瞟了下念儿,“罢了!秋赛在即,我们这些个人也不得闲,依桃坊在长安无人无知,无需再盘查。到了日子,念姑娘派人把衣稿、样衣一并呈上就行了!”
      “多谢大人赏识!”念儿喜从心来,赶紧行礼谢恩。一旁的方里和瑟瑟听了也十分高兴。依桃坊是众人多年心血,不管他日夺魁与否,今日可算是得了执事大人的认可!

      ………………………………………………………………………………………………………..
      未央宫中,有殿椒房,椒树涂墙,意为“多子”。
      许多年前,皇帝把这座椒房殿赐给了他的皇后卫子夫,那时,他们两唯一的儿子刘据刚刚出世。皇帝喜不自胜,仿佛用尽世间一切也不足以表达对他母子二人的感情。
      二十多年过去,他给的荣宠应犹在,这座宫殿不就是证明吗?她还稳坐皇后的宝座。纵然,年轻貌美的女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现,他从来给她绝对的尊荣,让她一直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现在这未央宫中。只是这其中发生了太多事,他们再回不到当初。
      卫皇后着一件略显平淡的素白色钩边蚕衣,裙裾稍长,足不可露,金丝络玉带束在腰间,暗青色橫罗外袍,柔软的长发梳成垂髻,仅簪了一支红珠玉凤步摇,耳后隐隐有几根银丝,藏于发髻中,仔细看方才得见。
      “已是八月,按例是不是又要着手准备秋赛了?”卫皇后淡淡地问。
      “回皇后,执事大人已开始准备。”侍女躬身回道。
      “也该让据儿历练历练了……”此言尾音悠长,似未讲完一般。实则皇后内心复杂,只是在这深宫之中,早已习惯,话只讲三分,那些忌讳的、易被旁人曲解的只能存在于自己的心里。
      太子做事沉稳,不骄不躁,本是可堪重任之人。可当今皇帝好战残忍,反之太子仁善乐施,父子政见不合,关系逐渐紧张。加之武帝一向独裁喜权,越发忌惮起这个年龄最长的皇太子。皇帝已多年未给太子安排任何政事,无事可做,自然无以立威。尤其是这两年间,连皇帝身边的宦官都敢暗中对太子使绊子,在皇帝面前进谗言。
      皇后思忖,皇帝生性多疑,向来憎恶官员私下相交,认为这是对他帝王威仪的侵犯。更不能容忍有着帝王血脉的太子私交重臣,这对皇帝简直是一种威胁!太子也只好终日闭门不出。可这宫廷之中,得势之人大可飞扬跋扈,旁人自会忌惮不敢微言,越是失势之人,旁人越是会落井下石,绝非避居一方就能求得安宁。秋赛是一个好机会,太子可借机结交长安城内的大商贾,而这些大商贾背后多有政治势力支撑,若能趁机拉拢之,日后可成为太子的羽翼。
      “皇上可下朝了?我要去见一见皇上。”皇后问道。
      “回皇后,陛下日前已嘱咐过,皇后身子不爽,无陛下召见,不需前去请安。”
      “是啊……我竟忘了他是这么吩咐过的……”其实皇后并非真的忘记了,她只是不愿意相信。她曾是百姓口中“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的卫子夫,她也曾陪伴皇帝渡过一个个难关,年轻时,她宠冠后宫,皇帝因对她的爱恋,泽及卫氏全族……如今,没有他的召见,她竟连见他一面也难!
      即便如此,皇后只是伤心,却从未怨恨。他已给她一切,她不应有恨。
      “摆驾博望苑。”
      博望苑正是太子宫殿。
      刘据一身青衣,听闻母后驾到,出门相迎。卫皇后细步下了凤辇,刘据躬身行叩拜之礼。“儿臣快快请起,此处不是未央宫,不必拘礼。”语气郑重却也流露一份怜爱。
      刘据搀扶着皇后进了内殿。皇后居高坐。
      “儿臣近日公务繁忙,未能到母后宫里请安,还请母后恕罪。”
      “无妨,既是公务缠身,当以国事为先。”
      人人都愿做王公,却不知帝王之家,母子二人谈心说话,都要如此婉转隐晦。二人皆知皇帝许久不曾差遣太子政事,为了不让皇帝生忌,太子终日闭门谢客,连皇后宫都少去。儿子怕母亲伤心,母亲也怕儿子难过,正好一唱一和。
      “不知母后此次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今日正是跟你商量秋赛的事,我想命你全权负责。你可愿意?”皇后垂询地看着刘据。
      “儿臣自当尽力。”
      “那好。回去我会向你父王觐见,由你负责此事。”见太子没有反对,皇后颇为满意地颔首。
      “谢母后恩典。”
      皇后温柔地抚摸着太子的衣袖,缓缓道,“据儿,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
      刘据称是。
      母子二人又说了些家常,临走之际,皇后叮嘱,“据儿,母后知你心善,但是资助流民一事,还要谨慎小心才好!你父王对流民的态度你也知道,万万不可在明面上忤逆皇上。”
      “儿臣自会低调行事。”
      送走了皇后,刚刚回避一旁的卫伉自偏殿出来,“皇后娘娘怜子心切。秋赛确实是个好机会,能够参选的必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大坊子,其背后多有权臣相助。正是殿下拢重臣的好时机!”
      刘据面无表情,淡淡道,“怕是要让母后失望了。”
      卫伉不解地看着刘据,“殿下何出此言?”
      “父王何许人也?眼中岂能揉沙?长安城内的情形,只怕父王要比你我更加清楚。”
      卫伉思索许久,仍有疑惑,“圣上的确是绝世英明,只是权欲之心,人人皆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也大有人在!”
      卫伉本是卫青之子,而卫青则是当今皇后卫子夫的亲弟,卫伉与刘据其实是表兄弟的关系。若不是在皇家,刘据应称卫伉为兄长。
      当年,卫皇后宠冠后宫,卫青又连败匈奴,为朝廷立下汗马之功,卫氏一族一时间荣宠至极,连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卫伉都能够封侯,普天之下,绝无仅有!
      可如今,卫青病故,卫皇后年迈失宠,卫氏一族逐渐没落,太子失去了最有力的依靠,与皇帝性格又不相合,明眼人都知道,现在刘据这个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见刘据不言,卫伉起身走到近前,冲着刘据手臂一挥,焦急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这个人,凡事都想避于风险之外,如今你还是太子,你真以为躲在一旁,那些觊觎太子之位的人就能让你安宁?”
      刘据虽然不得势,但毕竟贵为太子,卫伉举动实在不符君臣之礼。但是刘据平日颇平易近人,不管对谁,从不摆太子的架子。别说卫伉,连博望苑的侍女仆人也都不怎么怕他。
      “罢了,母后既帮我求了差事,我自当尽心而为。”

      可刘据是真心不想要这差事!
      因为当年母亲背后有舅舅卫青大将军撑腰,自己才能坐上这太子之位,如今舅舅已经不在,卫氏一族早已没落。自己又主张停战,遭到父皇反感。父皇哪有理由继续让自己稳坐太子位?刘据估摸父皇是想立幼子刘弗陵,只是刘弗陵现在还小,其母钩弋夫人在朝中又无势力。只能先让自己来做这个太子位,给那些图谋储君之位的人当靶子。
      看清此点,自然就要闭门不出,不过问政事,只有如此,才能尽量避免惹祸上身。其实刘据早知这个太子做不到头,但母亲还在宫中,他若犯事被废,母亲肯定遭到殃及,如今没有舅舅的支持,父皇也未必会顾及情义保住母亲。他只能尽力低调处事,太子位能坐一天是一天,别人就算要算计他们母子,也要顾及他的储君身份,不敢做绝。他日等刘弗陵长成,父皇要改立太子,也会顾及有亏他们母子,而给他们条生路。
      但是,这仅限于自己无过错而被废的情况!若是结党在前,在父王看来,结党就等同于蓄意夺位,以父王的手段,必会斩尽杀绝。
      树欲静而风不止,身边的人竟还帮着自己稳固这储君位置。可他们真以为仅凭他母子二人几分谋算,就能斗得过这位让四夷八方都闻风丧胆的帝王?
      母后纵横内宫数十年,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只怕现在也是爱子心切,关心则乱。好在秋赛之事可大可小,仅需和商人们打交道,也算不得是政事,只要自己收敛,父王也不会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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