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石异闻录》闲夫人

4、第二回·围桌论案（下）

　　在距戚阳城三座城外的辰国第一大湖齐海湖上，雾气茫茫中一座巨大的楼院竟如幻境一般浮于水面。湖边林木环绕，湖中鱼鸟丛生，浩瀚广阔的湖面上，一座楼院好似一座仙岛。只是这“平湖起楼”的仙境裹在弥散不开的魔雾之中，凡胎肉眼不可得见。

　　院门巨大，挂着一个巨大的墨色匾额，只写着一个巨大的“玄”字。这便是世人寻找不得的玄教总部了。

　　主楼是巨大的魔宫，玄教教主玄熠此刻舒服地瘫坐在台阶上方的巨大石座上。石座上垫着裘毛褥子，柔软顺滑的裘毛中漏出石座上镶着的墨蓝色钻石，显得富丽堂皇。玄熠一身飘逸的黑袍半敞，和一头散开的及踝长发融为一体。他斜躺在一个妖媚女子的大腿上，那女子正合着手指将托在胸上的一串葡萄一颗一颗地喂入他的口中。

　　“教主。”空旷的魔宫里，一片蓝色火焰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近两人高的巨汉。他单膝跪下，低沉的声音在整个宫里回荡。

　　玄熠斜眼看了他一下，“你怎么来了？”

　　“禀教主，刚才收到青阳使密信。”

　　“哦？小鹭怎么样了？”玄教教主慵懒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和暖意。

　　“青阳使报已准备就绪，一月以内当有结果。”

　　与他邪魅的外貌不同，玄熠的声音很平和温暖：“嗯，那就好。让他还是小心行事。我等着他早点回来，他不在这里都无聊死了。”

　　“是。”巨汉郑重地回答道。

　　“怎么还不走？还有事？”

　　“那个……”与之前汇报的口吻不同，这次巨汉有些支吾，“那个……刚才有一艘小船飘进院里，船上是四个老太的尸体。”

　　“小鹭怕是在外面又随便加餐了。船留着，收拾干净，尸体你随便处理吧。”玄熠说完，示意那女子继续喂葡萄。

　　听到玄熠并无责怪之意，巨汉松了口气：“那属下告退了。”

　　“等等。”

　　“属下在！”

　　“小鹭现在状态不是很稳定，你说是不是应该派一个人协助他一下？”

　　“那个……”巨汉很了解青阳鹭的性格，如果派一个人去帮他，相当于是说不相信他的能力。他是不敢和教主闹，但肯定少不了拿其他护法出气。但巨汉又不敢拂了教主的意思，“属下只是认为，现下青阳使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怕派别人去反倒会坏事。”

　　“嗯嗯，有道理。”玄熠眯着眼睛想了想，“不过我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想来小鹭见到他也会很高兴的。你下去通知红椒来见我，这事得准备一下。”

　　“是。”说完，巨汉又消失在一片蓝火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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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晓絮原本以为这一日只是日常公务，没想到突然接到任务，无论是上街找木璃还是之后的一系列讨论，都让她有些憔悴。一回到夏府，迫不及待地就像饭厅奔去。

　　夏老爷和夏太太早已等在饭桌旁边。他们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三人每日都是一起用晚膳。

　　“今天回来得晚了。”夏晓絮匆匆喝了口热茶，拿起筷子就开始夹口水鸡，“我接了个任务，今天一直讨论。估摸这一个月都得忙过去。待会儿用完膳我去一趟书房。”

　　她说完发现夏老爷和夏太太并没怎么回应，也没吃饭，只是看着她。

　　“爹，娘，咋了？”难道发生什么大事了？她心里一凉，筷子也停了。

　　“晓絮，你年纪也不小了……”

　　夏老爷一开口，夏晓絮就明白他们要说什么了：“爹，是你说的，我空有点墨，没有韬略，现下还不能继承家业，没有锻炼好我是不会成亲的。”

　　“那不是我说的，是你先生说的。不，我今天不是想跟你说这个。”

　　“嗯？那是啥？”夏晓絮见夏太太也是一脸凝重，心里慌得紧。

　　“你以前喜欢那些小人书，我们也都给你买了。你喜欢研究些邪气的东西，我们也都由着你。你说你想去状元台锻炼，我们也都帮你打点了。只是……你再怎么喜欢外域的东西，这研究也是要有个限度的。”夏太太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夏晓絮心里完全不知道今天自己父母是出了什么问题想跟自己讨论啥。

　　“我知道现在大辰的人都认为外域皆是野蛮，不过其书籍里还真有些有用的东西。待会儿我要去查的也在里面。”

　　“我们知道你求知心切，但是……这弄个活人回来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家虽然还能支持这些业余爱好，但于名声也不好。”

　　啥？夏晓絮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

　　见女儿不说话，向来实行温和教育的夏老爷有些怒气：“你今天是不是去了万柳苑？”

　　“是……”莫不是今天去看了一趟拍卖被杨大太太杨二太太误会了，嚼舌根嚼到自家里了吧。这么一想，夏晓絮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我今天是去办公务，这次的任务事出突然，我去找人。”

　　“找人？还真把人找回来了！”

　　夏晓絮想了想，难道自己把木璃带走了也成了两个杨太太嚼舌根的把柄了？大辰虽不排斥女女之风，但毕竟是少数，自己带走一个姑娘不至于被扭曲成这样吧。“爹，我真是为了办事。都是我同事……”

　　“同事！”夏老爷一拍桌子。

　　夏晓絮记得小时候父亲喜欢发怒，不过这些年为了保养身子，脾气已经养得很平和了。她正要问是怎么回事，突然肚子比嗓子先发出了明显的声音。

　　“晓絮也饿了，先吃饭吧。”夏太太连忙打圆场，“晓絮，我们知道你是对什么事都有个兴趣想要了解了解，但这次太过了，不要有下次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现在你也大了，我们让你自己做主，不代表什么都不管。”夏老爷说完，终于拿起了筷子。

　　一顿饭吃得夏晓絮内心忐忑，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被误会了，只是不知道这误会的根源在哪也不敢轻易解释。决定抽空去问问夏太太，毕竟还是娘比爹好说话。

　　匆匆吃完，她便直奔书房。

　　夏家是大辰最大的书商，夏府的书房便堪比一个书行，夏晓絮从小长在这书房里，兼之过目不忘的天赋，对这天南地北、历史传奇都有许多了解。此刻她寻着记忆，打算将可能造成这北城疯魔案的手法都寻出来，再做个深入探查。

　　这书一看起来，她便完全忘了之前父母生气的事。直到被管家催着回房歇息，推开房门她才知道这误会的根源在哪。

　　“全叔！”

　　她大喊了一声刚离开不远的老管家。

　　“怎么了小姐？”

　　“我的房间里为什么有个人？”夏晓絮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被绑在自己房内椅子上的男子，蜜色肌肤，□□健壮的身姿，一双清凉的眼眸里闪着寒光。虽然破白布衣服已经换成了讲究的蓝色绸子，但夏晓絮一眼看出这人不正是今日万柳苑里那被拍卖的砂国男子！

　　“下午的时候杨大太太遣人送过来的，说是下午拍卖瞧着小姐您喜欢，就帮着拍下来送过来了。还嘱咐一定要捆小姐您房里，好给您一个惊喜。”全叔解释着，表情也有些尴尬。

　　好大一个“惊”，一点也不“喜”！夏晓絮对着杨大太太腹诽一番。见那人虽面无表情，但眼神似箭，看得她又羞愤又害怕。

　　“你们把人绑在这我爹我娘同意了？”

　　“杨大太太亲自去说的，我也不是很……”

　　“这……”这个放荡的老女人！夏晓絮差点破功骂出声来。

　　她不敢让误会闹大，又觉得房里绑的不是个人，简直是个危险野兽，连忙叫下人来将人请出去，又吩咐全叔把人放了。自己一关房门便不敢再管这事儿了。

　　不知是不是房里关过一个男子让她有点心虚，睡觉时也总觉得房间里一股汗味，睡不安稳。

　　第二日起床，夏晓絮已经趁在床上辗转之际思考好了如何同父母解释。原本就是一个误会，自己昨天又当机立断把人放了，想来还是做了一件善事，父母应该也不会继续怪罪了。哪知推开房门，还没来得及走出院子，就见到一个刺眼的身影守在院门口。

　　“全叔！”夏晓絮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样连着两天大声呼唤全叔了。

　　“这这这，这人怎么还在？”待到全叔刚过来，发现自家小姐正躲得老远地指着那个砂国男子的背影。

　　“回小姐，您只说把人放了，又没说放哪。这直接丢大街上，怕这人不会说大辰话又一眼瞧过去就是个外域人，恐在夏府附近引起些争端。我想既然是杨大太太送过来的，便是我府里的仆人。我看他怕是不能做复杂的细活儿，昨晚挑了些苦活儿重活儿给他，他干得还挺好。这闲着的时候，我瞧着小姐这院子少了些护卫，就让他守着了。看这一身精肉，应该还能打。”

　　“又没人想着我的命，护什么护？你就不怕他反过来把我杀了？”夏晓絮气不打一处来，“既然是送给我的，我说把人放了就是放了！”

　　“小姐，这人放不得！”全叔见她急了，连忙拉着她压低声音道。

　　“怎么放不得了？市里面放不得，就拿远点，拿到那荒郊野岭去放！”夏晓絮虽然觉得这样有点对不住别人的生命安全，但怎么也比卖作奴仆好，自己仍然算是做了善事。

　　“小姐，你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呢，不把他放这儿，杨大太太那边不是扇人家脸吗？”

　　全叔这么一说，夏晓絮冷静了些，她知道自己家生意很多地方还得求着杨家，不然她也犯不着看那两个变态太太的脸色，不然自己父母肯定也不会收了这“礼”。只是不知道那杨大太太辛辛苦苦买个人回来放自己这是要干什么。

　　“你说，这人不会是派来谋害我的吧？”夏晓絮心里一惊，怕是这杨大太太看自己不顺眼要对自己下手，派了个杀手过来。

　　“这……”全叔现在想来也觉得把人放在小姐附近不太妥，虽然附近还有许多仆人盯着，但这人要是是个武功高手，那小姐的安危便不好保障。

　　“全叔，我们府里不收来路不明的人。留个几日，还是早点打发了。”

　　“小姐，我看他这人呆呆的，说话也不回应，但让他做什么他也都明白，倒不像歹人。”

　　“不行，来路不明，我府上的安全最重要，马虎不得。再说了，歹人看上去就像歹人，那还能为非作歹吗？就是长得温良的才叫歹人。”夏晓絮只想快点把这人赶走，总觉得那人眼神看着就凉飕飕的。

　　“要不，把他关起来？等事头过了，杨大太太差不多也忘了再把他放了？”

　　“恩，也好。关得离我远点……离我爹娘的院子也远点……离厨房远点，我怕他带毒……书房也得远点，烧一把火我这一辈子的心血就都没了。”

　　“是是。”全叔听着这孩子气的话心里很是宠爱，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关马厩那边吧。”

　　“甚好。找人看着点，你们多几个人去关着他。我看他长得结实，怕是不好对付。不过若此人真是被商贩劫来的外域人，倒也身世可怜，还是不要把人弄残了。”

　　“小姐放心，我们昨天折腾他半天也没见他还手，倒是老实得很。”

　　“这么老实，那肯定是居心不良、别有用心了……我去跟我爹娘说说，你们当心把他关好了！”

　　全叔答应着招来了几个下人，又对着那砂国人叫了一声，让他跟着自己。那人也不知听懂了没，只看着全叔的背影都要消失了，才被几个下人催促着跟了上去。面上一点没有表情，不过目光十分清澈。正是这个清澈的眼瞳，让夏晓絮觉得又冷又逼人，只想躲得远一点。

　　还好那砂国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夏晓絮还站着发愣，全叔又急忙退了回来：“小姐，好歹暂时也是夏府的下人，为了唤着方便，小姐还是给他取个名吧。”

　　“他又不是没名字，你问他自己去。”

　　“这……不知是这人听不懂还是不会说，问他什么都没个回答。再说，就算答出来也是砂国人的名字，想来叫着绕口。”

　　夏晓絮想了想，总叫别人“喂”“你”什么的都不太好，回忆了一下那人的特点，发现砂国人肤色比起大辰人普遍偏深，那个人也不例外，“我看他皮肤黑黑的，就叫……小黑好了，你们叫着也顺口。”

　　“夏府的下人用一个小狗的名字，说出去被人听到怕不太好吧。”全叔想着自家小姐博览群书，文采出众，怎么脱口而出这么俗气一名字。

　　“嗯……那就阿夜吧，夜晚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