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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心魔(五十五) ...


  •   太岁放下了电话,山龙分不出他脸上是放弃还是放松,他看见男人手背上苍白的皮肤和暴起的青筋。他绷得很紧,像一柄被逼至绝望的弓要将自己绞碎。
      山龙犹豫道:“是不是……?”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急救室。
      太岁的沉默只保持了一小会儿,他很快抬起头来:“他母亲很快过来。”他转头望着和山龙方才看的同一个方向,医生恰好出来,太岁立刻道:“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
      医生神情凝重地望着他,叹了口气,他手上血污的手套像一道残忍的宣召。太岁的瞳孔急速地收缩了一下,他咬牙道:“他……”
      医生道:“这个不能带进手术室。”
      太岁看见他手指间的那道光芒,他本能地伸手去接,一个温热的东西落进他的手掌里。
      是——
      山龙觉得这个高大的男人在这么一瞬间被击垮了。太岁握着那个东西,没有说话,也没有让任何人看见它。这是他们的秘密,这世上不该有第三个人知道,更不该这时候被别人知道。
      男人退了两步,靠在墙上,没说话,他紧紧握着手心里那枚不起眼的戒指,这点余温让他心口喉头一片炙烤的疼,那一刀深深地扎在他的灵魂里,他的血也自那个虚无的伤口中流失殆尽。

      很快,大厅里又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太岁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勉强站直了身体。
      “我是他的母亲。”
      他听见有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这么说。
      “在哪里签字?”逸冬青问,她有些着急,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细汗。玄膑跟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扶了她一下,他腿脚不好,但还是配合她跑了这么一路以示关怀。
      他听说凌晨时管家接到电话,说自己那位做警察的小弟受伤了。
      太岁会舍得亲自打电话过来,恐怕是真的受了不小的伤。他望着站在角落里的男人,太岁的痛苦谁都看得出来,只是这个字签完,若是这位小弟有命活着,大概母亲是非把他要回家不可了。
      逸冬青放了笔,看着里头的人撩开帘幕,将那架床推了出来。
      她冷静道:“请全力抢救我的孩子,不管花费什么代价,我都付得起。” 太岁听见这句话,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极深地凝望了天罗子一眼,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逸冬青却遮断了他的视线,她的肩膀后头门开门合,接着手术室的灯倏然亮了。
      “你没有保护好他。”逸冬青冷漠地看着他:“你答应过我什么?把他还给我。”
      那枚戒指在大力之下嵌进皮肤里,太岁艰难道:“我……”
      山龙站在一边,不知说什么好。他摸了摸鼻尖,最后还是说:“你好,我是警队队长山龙隐秀。”
      逸冬青闻言看了看他。
      山龙接下去说:“可能这之中有些误会,天罗子是在执行警队任务的时候负伤的,我有最大的责任。”
      逸冬青的嘴唇微微泛白,她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太岁低声道:“抱歉,再……给我一次机会。”
      逸冬青没有回答,她的侧脸被医院苍白的光影映得更加雪白。经过这么多年,她不见衰老,反而愈发的精致美丽。太岁无法揣测她在阎王家拥有些什么,或许她真的能比自己更好地照顾天罗子,但他无法放手。他好不容易才将天罗子从那个漩涡中带出来,如今万不能让他回去。
      山龙叹了口气,道:“都坐会儿吧,手术……还需要一段时间。”
      玄膑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的样子。他俯首对身边的人说了两句话,慢慢走过来:“母亲,这边坐。”
      逸冬青最后看了太岁一眼,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再怎样坚持,他也是我的孩子。”
      太岁看着她走开,手中戒指上的那点余温已经渐渐凉透了,但他不会放手——

      天罗子在迷蒙之中好像梦见了很多东西,他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不对的,正常的梦应该幸福而安详。他挣扎了一下,却很快抵不过麻木的感觉,慢慢陷入了下一轮的沉睡。
      但他总觉得自己在睡过去之前,是不是再看一眼太岁比较好。
      不要师父担心,他挣扎起来,周围却立刻有人按住了他。
      “病人的反应好像不大对。”他听见有人这么说。
      “病人?”天罗子努力想睁眼,但他睁不开。
      这种感觉他从前也有过,那一次他几乎失去了双腿,那这次呢?
      天罗子在这股无法抵挡的恐惧中慌张起来,他拼命反抗着那外来的力量,可惜四肢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听话和有力。他不愿意被控制,只想挣脱。
      粘稠的液体从他口中涌动出来,当下便有人为他注射了些什么。

      玄膑端着个纸杯咖啡在等待椅上坐了会儿,他还是不喜欢医院,坐起来不舒服,尤其是他的腿。他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
      逸冬青按着太阳穴,低头休息了一会儿。她听见玄膑的叹息,疲惫地侧过头来:“你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玄膑安慰道:“我不累,我陪你。”他看见逸冬青眼前那空了的咖啡杯,便慢慢站起来:“还想喝点儿什么?”
      逸冬青叹口气,有点绝望地坐在原地:“不用了,都已经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玄膑道:“手术都是有点久的,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母亲放心,小弟一定会熬过去的。”
      逸冬青愤然道:“这小子就是说不听,我说让他不要做警察……”
      玄膑道:“母亲,小弟这种年纪,听不进劝是正常的。等他身体好点儿,慢慢来吧。”
      逸冬青看了不远处的山龙一眼,道:“这是哪个警局?”
      玄膑道:“我去查。”
      逸冬青看了他一眼,道:“嗯。”
      外头又亮起几道车灯,玄膑故作讶然地转头,笑道:“看来还有人来了。”

      千玉屑跟在阎王家的儿子们进了医院,隔着那扇光洁的玻璃门,他看见太岁的背影。还是那样漂亮。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太岁了,玄嚣走了以后,家里的情势有了许多变化。既然太岁不想掺和进来,那他也就不勉强了。
      太岁这辈子能力非凡,却总是少了一点心狠。
      玄嚣这样的人,岂是赶走就能了解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呐,千玉屑跟着进去,看见玄膑微妙地转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
      “夫人。”千玉屑向逸冬青问了声好。
      逸冬青的神情少有的看起来有点乱,她很快收拾了心绪:“都来了?抱歉。”
      山龙陪太岁坐在一边,本来没怎么注意。但等到那群人走近,他也不得不多看他们几眼了。阎王家的这些儿子,数量多,模样也各有千秋,人龙之姿的有,形状古怪的也有,但仔细看来,和天罗子相像的倒是没有。
      其中一个黄发的抬眼看了山龙一眼,道:“听说大哥和夫人晚上还赶到这里来,我们过来看看。”
      “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找我们的麻烦?让我来,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他。”蓝发的那位则说。
      “说笑了。”千玉屑微微一笑,拦了那蓝发人一下。
      山龙看不懂其中的玄机,只好挪开视线。视线这么一转,他的视线又碰到了太岁那只紧握的拳头。
      太岁始终没有放松力气,山龙叹了口气,他看见男人指缝中淡淡的血痕,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天罗子的。刚才医生递出来的东西,他们谁也没有看见,但太岁从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松过手。山龙低声问:“别担心,我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
      太岁没有回答他。
      山龙也不知道怎么再说下一句话了,他等了会儿,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最光阴三个字在上头闪烁。他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还是缓缓拍了拍太岁的肩膀。他慢慢走到个安静的地方,接通了电话。
      “喂。”山龙低声说。
      “队长。”最光阴静静问:“你在哪里?”
      “我在……”山龙看了看身后:“局里。”
      最光阴没有说话,十秒钟的沉默之后,他继续问:“真的?”
      山龙盯着空白的墙壁,点了点头:“嗯。”
      最光阴在那头说:“队长,我想信你。”他的声音忽然远了些,山龙在一瞬间忽的有些紧张,但最光阴应当不会知道的。除非——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
      但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脑海里的念头就成了现实。
      电话听筒那头是记者和报道的声音,他脑子一轰:“媒体?!”谁通知的媒体,他有叮嘱过封锁现场和消息的。
      最光阴将听筒转回来:“你在哪?你们……在哪?”
      山龙烦闷道:“够了,我瞒你就是不想你和九千胜现在随便出门行动,你们现在是最大的目标,你……”
      他话还没说完,最光阴就打断了他:“你不说我也很快就会知道的,你看不出来,这件事情后头有别人吗?”
      山龙愤恨道:“谁?”
      最光阴似乎在思索,但山龙很快听见他关门的声音:“你先告诉我,你在哪。”

      太岁静静地坐在等待席上,他心中明明什么也没有,却又好像什么都有。
      他再怎么绝望,也能听见周围的声音。一会儿,是阎王家的众人,他们似乎在窃窃私语这位素未谋面的兄弟怎么忽的出现了。一会儿,又是警局的那些人,他们似乎在反复地叙述袭击的始末,是谁下的手,现场的血迹又是怎么样的,逃犯现在可能在哪。
      他不想问任何人任何事,对于他们,或许还有无数的未来需要筹谋。
      但对于他来说,如果天罗子不能安全地从那扇门中出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坐在原地,听着时针分针点滴走过,这个夜晚好长——
      中途医生推门出来,很多人拥了上去,甚至都没有给他留下半个位置。他抬头有点昏蒙地看着那个方向,看见医生苍白的脸色。太岁撑着椅背站起来,走了半步,听见大夫的声音:“我们不建议……希望你们能……”
      他低头忍受了一下耳鸣和头疼:“等等。”他哑声道。
      忽的,有一双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撑扶了一下:“太岁。”
      太岁对身后的来人毫无防备,他迟疑了一下。
      最光阴摸到他背后涔涔的冷汗,怔了怔,同九千胜对望了一眼。九千胜微微拉了拉太岁的胳膊,让他坐下:“别担心,医生说天罗子暂时可能不能自由行动,需要人照顾,并没有说别的。”
      太岁舒了一口气,他微微放松了肩膀,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
      九千胜虽然没有见过太岁,但却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他和天罗子的关系。一个连自己都听得见的消息,这个人却因为担心而无法分辨。
      “我想要一杯咖啡。”九千胜对最光阴低声说了一句。
      “啊?”最光阴一时有点发愣,他很快点头:“好,这么晚了,你……少喝一些。”他匆匆要去拿,转头看见白衬衫的男人在太岁身边坐了下来,侧着头对自己微微笑了一下:“两杯吧。”像是轻微的催促,又像是在等待自己完成他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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