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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心魔(二十一) ...

  •   “这是薄荷草?”天罗子蹲在花坛边,看一周前还栽种着薰衣草的泥土地里已经换上了另一种植物。
      “嗯。”医天子站在出门的水泥坡道上,右手拿着一只马克杯,医生袍浸没在白日里,令他周身洋溢着一股干燥而馨香的味道。
      天罗子问:“你很喜欢种花?”
      医天子道:“喜欢,我喜欢两种东西。”
      “一种是花,还有一种是?”天罗子道。
      “眼睛。”医天子道。
      天罗子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上次的事,多谢,报告我已经拿到了。”
      医天子静静一笑,斜靠在门前,没有说话。对面的二楼平顶上停着几只灰鸽子,他喝了一口咖啡,视线随着那几个小黑点延伸开去。
      “还有一件事,想找你帮忙。”天罗子道。
      “什么事?”
      “我还想要受害者胃部残留物的详细报告。”天罗子道。
      医天子重又看他:“有进展了?”
      “可能吧。”天罗子道。
      医天子道:“好。”
      打扰人的午后时光是罪恶,天罗子正准备走,却听医天子在身后出声道:“早一点把他捉住。”
      “嗯?”天罗子侧身看他。
      “犯人。”医天子的左手手指在杯身上摩挲了一下:“那些眼睛,我不想再看到了。”
      天罗子站在原地,忽然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花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二十个大晴天了,夏天笼罩着这个城市。
      天罗子坐在水池边,等那个人出来。
      他终于有点理解为什么最光阴的外号会是老狗了,这真是一个喜欢狗的人,一天总要抽出点时间来和警犬泡在一起。等到最光阴揉着块毛巾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夕阳斜下。
      “嗯?”最光阴下意识地接住了右斜方扔过来的一个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罐啤酒。
      “喝吗?”天罗子坐在水池边的护栏上,手里握着另一罐。
      “嗯。”最光阴摘下毛巾,走过去,跃坐上栏杆,拉开啤酒拉环:“找我什么事?”
      “对资料。”天罗子道。
      最光阴喝了一口啤酒,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来吧。”
      “你查的受害者生日资料我都看了。”天罗子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铝罐身:“第一名受害者的公历生日,第二和第三名受害者的农历生日的日期是一样的。”
      “假设他的目标是日期。”
      “什么地方?”天罗子喝了一口啤酒。没满二十岁之前,他没怎么接触过酒精,这时候忽然解禁,倒开始贪婪起来:“能搜集到三个生日日期一样的人?”
      “民政局?街道办事处?户籍科?”最光□□。
      “比这些更容易得手的地方。”天罗子道:“这个城市这么大,生日日期重合的人绝对不止这三个人,犯案日期没有规律性。如果是通过资料得到的信息,应该在犯案日期上更有规律性。”
      最光□□:“一个……可以过生日的地方。”
      天罗子静静一笑,他转眼看着最光阴,眼底里焕发出一种光芒来:“你也明白了。”
      最光阴捏着手上的铝罐,也望着他:“他们吃过的东西?”
      “有同一种东西。”天罗子道:“是一种小吃,你吃过?”他将身边的文件夹递给最光阴:“地点我已经圈出来了。”
      最光阴沉默地看着那张地图,上面有两个红点。
      “卖这种东西的公园很多,但这两个是三位受害者的活动覆盖区域里重合的。”天罗子道。
      “先去哪一个?”最光阴简洁道。
      “去A点。”天罗子道。
      “为什么?”
      “泥土。”天罗子轻声道:“偶然,在犯罪现场查出了和这地方相似的泥土。”
      最光阴看着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在田埂边的动作。
      “覆盖□□的泥土很松软。”天罗子看出他的想法,道:“不像是那块荒田里的,作案者没有那个时间。他事先准备好了覆盖物。”
      最光阴微微抿起嘴角,暮光下仿佛在笑。他伸手,将啤酒罐递到天罗子眼前。
      天罗子会意地同他碰了碰杯,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下一个日期是?”最光阴擦了一下嘴角的酒渍,问。
      “这周六。”天罗子笑道:“没有假放了。”
      “求之不得。”最光阴跃下栏杆,道。

      千玉屑放下电话,忽然想起自己在阎王家的这十年。要说他做了什么,便是见缝插针坐观虎斗,这世上没有什么权力能得以永恒,唯有利益,才值得追随。
      阎王家极少有外姓人能得信任,他是一个,太岁是一个。
      他想起从前的若叶家,那样庞大、才华横溢的家族一夕之间就能灭亡,果真是世事轮转,命数无定。
      随遇如今十六岁,正是曾经天罗子和小若叶最令人烦恼的年龄。但这个孩子很像他的父亲,优秀,狡猾。还有……千玉屑想起这事,不由微微一笑,喜欢太岁。
      他见识过玄嚣的少年时代,那真是个不好对付的孩子,只有太岁能让他乖一点。
      太岁就像个奇怪的咒语,即便他刚正,严肃,也能惹得人想靠近。
      随遇和太岁的关系是他默认了的,这么些年了,也该给太岁找点不那么危险的事做做了。
      “周六有空?”千玉屑坐在沙发椅上,想起玄嚣在电话里声音。
      “什么事?”千玉屑随手翻了一页日历,周六是空的。
      “出门。”玄嚣道:“随遇想去公园看画展,他说你说他不能独自行动,外面坏人太多。”
      “你陪他去不就好了。”千玉屑笑笑。
      “我说了。”玄嚣头疼道:“他说要太岁。”
      千玉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小老板。”
      “你负责叫他出来。”玄嚣笑道:“事后有犒劳。”
      千玉屑道:“我不缺钱。”
      “哦?”玄嚣道:“你要什么?”
      “要一个人。”千玉屑笑道。
      “谁?”
      “翼天。”千玉屑把玩着掌心的玉球,玩味着那一点冰凉在皮肤上游走的感觉:“给我做十天保镖。”
      玄嚣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下:“好。”

      天罗子穿了件黑T恤,T恤上印着个青蓝相间的LOGO,再配上下身的球鞋和运动裤,如果再给他个篮球,就活脱脱是个周末来公园玩球的大学生。天罗子正准备咬一口烤肠,忽然被人在后脑勺上一拍:“你怎么吃上了。”
      他呛了一下,回过头去,却看见山龙拿了杯可乐,穿着一件恶俗的花衬衫,站在树荫下。
      “你也不赖啊。”天罗子笑道。
      “小心噎着。”山龙对他做了个手势,慢悠悠地径自往前走去。
      “那也是被你给拍噎的。”天罗子心想。他故作无意地朝左边去。
      这个公园比地图上看起来要大得多,东区是游乐城,北区是湖区,南边靠着繁华街,西面是运动场。今天有三分之二的警力被押在了这边,他说不紧张都是假的。天罗子沿着碎石子路一面走,一面观察周围的情况。他在北区,这里正有一个画展。
      谁想,他才走了两步,就听见人群里有一个细细的声音,十分熟悉。
      “哥哥。”

      天罗子一怔,本能地向声音来处看了一眼,这一看,差点没吓到。
      第一个入眼的果真是玄嚣家的小矮个。他立刻向右边几个闪身,这时候碰上熟人可真是要命。
      “哥哥,你去哪。”可那孩子竟然追着自己喊了两句。
      天罗子眼角余光扫见闻声在随遇身后出现的太岁。
      太岁亦看见了他。
      “……”天罗子将烤肠往垃圾箱里一扔:“师父。”
      “你在这?”太岁皱了一下眉头。
      “嗯。”天罗子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尖:“天气好,出来走走。”
      “嗯。”太岁拉住随遇,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我先走了。”
      “啊?嗯。”天罗子道。
      太岁在经过他身边低声道:“凡事小心。”
      天罗子错愕地看着他,却见太岁嘱托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沉沉一扫:“你一撒谎就爱摸鼻子。”
      “……”天罗子愣愣地看着他,脑子短暂地空白了一瞬。

      太岁也在这里。
      这六个字像一盏明灯,倏地将他的内心照亮。和太岁这次意外的相遇忽的将他心底一个念头点燃。
      ——我要保护你。
      就像你曾经为我做过的那样。那个狂乱的黑夜,太岁是怎样踏破黄昏暮色,秋夜冷露,来到他身边的。命运给的血路,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来走,那就是自己,只能是自己。天罗子的心跳在阳光下冷静又失衡,子弹还未上膛,枪管却像一块灼热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千玉屑远远看见这一幕,眼见太岁走来,问候道:“那是?”
      “嗯。”太岁将随遇牵给他:“你带着他。”
      “大叔?”
      太岁转头看了一眼人群中那个移动的影子,道:“我不放心。”
      千玉屑压住他的肩膀,道:“不准去。”
      太岁皱了一下眉头。
      却见玄嚣从后面上来:“怎么了?”
      千玉屑笑道:“你儿子要吃冰淇淋。”
      玄嚣蹲下来,拍了拍随遇的脸蛋:“我给你买。”
      随遇却只是乖乖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北区。”天罗子不动声色地对着手腕上的对讲机,重复了一遍:“8014,发现目标,请求支援。”
      耳麦里传来回应。他默默地靠近眼前穿着褐色T恤衫的中年人:“抱歉。”
      中年人肩膀一僵,阴郁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是谁?”
      天罗子对着他面前的少年招了招手,道:“表哥找你半天了,爸爸叫你呢。”
      少年看起来很乖,面色白嫩,头发微褐,带着眼镜,比一般的同龄人更加瘦小一些。外观上和其他三名受害者相符。
      “……”中年人迟缓地看了天罗子一眼。
      少年有些错愕,但还是在天罗子的示意下反应过来:“喔,好。”
      中年人就在少年离开那一瞬,极快地伸手在少年颈脖上一割。
      “住手!”天罗子左手敏捷地掏出枪。
      中年人看着他,露出一个不对称的笑容。
      “放开他。”天罗子听见周围四散的尖叫声,他没有这个精力分心,只全神贯注在那刀刃上。
      中年人开口,有些轻微的口齿不清:“全部走开。”
      天罗子沉默地同他对峙,持枪的手丝毫不动:“放下刀。”
      中年人不说话,只是挟持着少年不断退后。他沿着草地,一路退进游乐场。
      沿着他二人的路线,人群一路退散,众人的目光发酵在这两人的僵持上。
      “你不会想。”天罗子低声道:“放开他。”
      中年人撞到玩具屋边的护栏,道:“骗子,都是骗子。”
      天罗子眼见他要退入玩具屋中,大声道:“你要对付的不是他,放了他。”
      “你要对付的是你的父母,但他们已经死了。”天罗子眯紧眼睛:“孩子是无辜的。”
      中年人的脸轻微地扭曲了一下,他狠狠磕了一下玩具屋:“所以我才要救他们。”
      他扭曲地笑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和我一起,活着。”

      山龙拨开人群时赶到时,中年人已经藏进了玩具屋中,天罗子正站在不远处。
      “怎么样。”山龙极快地问。
      “来不及。”天罗子小声道:“他有刀,挟持了人质,孩子的父母呢?”
      “暂时疏散到别的地方了。”山龙看了看周围,挥手示意警员疏散人群:“现在是什么情况。”
      “刚才人质在哭,但现在没有声音了。”天罗子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
      “最光阴在准备狙击。”山龙道:“只要把他引出来。”
      天罗子道:“犯人精神状态不稳定,应该有臆想症。”
      山龙皱眉道:“怎么做。”
      “想办法和他对话。”天罗子道:“我来,还需要他的资料。”
      “嗯。”山龙道。
      “还有一个情况。”天罗子顿了一下,道:“他身边有一个包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是炸弹?”山龙面色一沉。
      天罗子点了点头,走还到边缘拿起同事递来的手机。
      在接过手机的一刹那,他停顿了一下。

      太岁站得离他极近,两人隔着防护带对视了一眼。
      天罗子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太岁沉静的眼神着落在他身上,像是希冀,又像是担忧。天罗子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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