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心魔（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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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那是谁？”山龙站在掩体旁，边脱下花衬衫，换上白T和防弹背心，边问。
天罗子将耳塞塞紧，道：“是我的恩师。”
“哦？”山龙听了这话，稍稍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树下的人：“他在看你。”
“嗯。”天罗子眯着眼睛，观察着玩具屋的情况。粉红，粉蓝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在等我。”
山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要不要？”
“放心吧。”天罗子将另一只黑色手机拿上，道：“可以了。”
“好。”山龙放开手，看着青年瘦削的背影走向前方。
天罗子高喊了一声疑犯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他站在玩具屋外五米的距离，道：“我只想和你通话，我相信你不会愿意就这么结束，接电话。”
玩具屋的门微微一动。
天罗子看准时机，将手机扔过去。果然，一只姜黄色的手从里头伸出来，捡起了手机。
天罗子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才被人接起。
对面传来疑犯阴郁的嗓音：“喂。”
“是我。”天罗子盯着玩具屋，平静道。
“警官，你叫什么名字？”疑犯道：“你已经知道我的了，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天罗子。”天罗子静静道。
“你带了枪？”疑犯道：“想引我出去？”
“你很主动。”天罗子右手轻轻按住耳塞：“不要做傻事。”
“你不懂。”疑犯怪笑了一声：“这是我的巅峰。”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天罗子道：“出来，你至少还能有一个故事。”
疑犯笑道：“出来也是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来保证。”天罗子道：“放了人质。”
“你什么也不能保证。”疑犯似乎隔着玩具屋的小窗，正在观察外面的情景：“除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能决定，这个孩子死还是不死。”疑犯道。
山龙通过耳塞听见这句话，立刻站起身，向天罗子做了一个回来的手势。这个发展他再熟悉不过，如果犯人的目标是受害者和警察，那他还需要一个人……
他的脑海中忽然灌满了一种画面，山龙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立刻道：“天罗子，挂断电话！”
天罗子在烈日下站了半秒钟，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回答：“继续说。”
“你来。”隔着电话，他也能感受到疑犯那得意的微笑。天罗子攥紧了电话。
“你来。”疑犯道：“我就出去。”
天罗子没有说话。
“怎么，不敢了。”疑犯啧了一声：“那你们可以准备给这个孩子准备停尸车了。”
“可以。”天罗子静静道：“我需要先听孩子的声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分钟，接着是一阵急促又湿润的喘息声。山龙愤恨地砸了一下地面。
最光阴趴在草丛里，仿佛已经和土壤融为一体。这里视野很好，也没有人群。被疏散的人员有些胆子大的还围在场边看热闹，现场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记者，游乐场里一片安静，镁光灯，汽车马达声，这些都不能撼动他的神经一分一毫。狙击时，他只有一个目标，除了那个目标，别无其它。
即使这样，天罗子除去武器的动作还是吸引了他。
最光阴皱了皱眉头，他听不见远处的对话，但他能想象得到这时的情况。
“目标很快出现。”山龙低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媒体太多，不以击杀为第一目的。”
最光阴冷哼了一声，盯着天罗子的动作。
“哥哥。”随遇低低叫了一声。
千玉屑没有说话，拉住了他，目光却投向了太岁：“太岁！”
太岁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仿佛站立的时间太久，已成了一尊沉默的雕像。男人凝结的肩线透着紧张和不祥。太岁始终没有分心，他的目光全数挂在那个人身上，好久没有这样放肆过了。
他站在地上，却仿佛踩入了一片流沙涡旋中。
回忆是河底的藤蔓，将他溺毙。天罗子第一次被交到他手上时，还只有六岁，那天下着小雨，注定不是个好天气。孩子却在睡觉，一点也不知道命运的旅途即将开始。等他醒过来时，也没有哭闹，只问自己是谁。十四岁那年，他第一次把少年从血海中救出来，少年也没有哭。在太岁的回忆里，十年来他竟只哭过一次，是为自己。
“我……”太岁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得骇人，他吸气时感到胸腔疼痛，那颗子弹好像还残留在身体的某个位置。或者，是他心中珍藏多年的秘密，在这一刻破茧欲出。
“你想清楚。”千玉屑低沉道。
天罗子将枪支卸除，空举起双手，向玩具屋的方向去。
山龙暴躁地站起来，又蹲下。队员那两只被遗弃在地上的手枪，像一双空洞的眼睛，静默地望着烈日和人群。他恨这双“眼睛”。
玩具屋是淡粉色的，原本是公主的城堡吧。太岁从来不和他说这些小姑娘才听的故事，长夜里用来催眠的永远只有男人那双粗糙又坚实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一遍又一遍，在橘黄色微暗的灯光下，在大雨滂沱的深夜里。天罗子弯腰走进去的时候，只觉得那双手依旧在支撑着自己的脊背。
向前——
天罗子和疑犯对视了一眼，这一瞬间，疑犯满足地笑了：“永别了。”
“控制住！”山龙立刻跳起来，冲上前去，率先撂倒了中年男人。最光阴愤恨地抬起头，捶击了一下草地。
山龙铐住男人，回头大声道：“天罗子，出来。”
天罗子却没有回答。
山龙急躁地从地上爬起来，刚想进去，却听见耳机里传来青年镇静的声音：“不要进来，疏散所有人员。”
“什……么。”山龙额头上渗出冷汗，他转头瞪着玩具屋的方向。
“是炸弹。”天罗子道：“不要哭，看着我。”
后半句他是在对着孩子说。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沉默了半秒。
山龙一拳打在中年人左脸上，恨声道：“疏散。”他走了两步，右手极快地拦住了冲过来的最光阴：“退后！”
“我不退。”最光阴一把想拂开他的手。
“那也要退。”山龙不想和他多说，反制住他的肩膀：“快点！”
正在他俩人争夺之际，一只手伸过来，拉走了最光阴耳朵里的耳机。
“什么？你？”最光阴一愣，他竟然没感觉到有人靠近，是谁？他侧头一看，竟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你？”
山龙看见面前这个人，现在对方走到自己面前，他才惊觉过来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他……
是那天绑架案里那个中枪的男人，也是天罗子口里的恩师。
“乖。”耳机里再次传来天罗子的声音，他似乎在安慰少年：“不要哭，有我在。”
太岁也清楚地听见了这个声音，不过短短一周，却像隔了一个世纪那样遥远。
“不要动。”天罗子轻声道：“慢慢的，慢慢的……”他似乎在引导少年做什么，少年的抽泣声很小，几乎听不见：“好孩子，做的好。”天罗子温柔引导着他：“保持呼吸，没有关系的。”
少年弱弱的惊叫了一声。
天罗子的声音却骤然小了下去。
“怎么了？！”山龙一惊，扭头看着玩具屋，玩具屋的门被人推开了。
里头跌出一个影子，影子一连摔了四跤，踉踉跄跄地朝这边来。
最光阴一把接住了那个人，是被绑架的孩子。
“天罗子？”山龙呼叫了一遍。
天罗子轻声道：“队长，撤退吧，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山龙道：“拆弹队已经来了。”
“还有100秒。”天罗子道：“这个装置不能移动，一旦震动就会爆炸，你们……撤退吧。”
“不可能。”山龙咬牙道：“你等……”着，他忽然说不出口。但正在口舌干燥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越过了众人，沉默地向玩具屋的方向去了。
“拦住他。”天罗子双手捧着炸弹装置，只觉得可笑，耳机里最后一句话是这三个字，他并不知道山龙在阻止什么。忽然，他心里一凉。然而，还没等他的假设成形，玩具屋的门就被人拉开了。
童话故事的城堡里有宝藏，这个城堡里却只有一尊死亡的石像。
天罗子不敢说话，也不敢呼吸，他甚至不敢惊讶，也不敢欣喜。这个场景太过奇怪，让他不能做出任何反应。
“别动。”太岁站在城堡外，俯身看他，眼神温柔而坚定。他并不在乎这里的拥挤，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弯腰就挤了进来。城堡里狭窄挤了，天罗子几乎要与他手足相抵。
他们像是同茧的蝴蝶，同蚌的珍珠，和这世界远远分开，亲密而舒适地依靠在一起。
天罗子的手要抖，他捧着那颗炸弹，犹如捧着自己激烈的心跳。
秒针在跳跃，生命的最后100秒，还能看见太岁，他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但是……
“你……走。”天罗子颤声道。
“别怕。”太岁靠近他，眼睫下盖着冰凉又炽热的目光：“我在。”
“我……”天罗子多么不想听见他这句话，又多么渴望听见。他不想在这时候还这么没出息，可他就是这么没有出息。
“剪哪根线？”太岁平静道，右手上多了一柄尖锐的小刀。这语气太过平淡，就像在厨房里问他要吃哪道菜。
60秒。
天罗子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勉强道：“我说，右边第三根红线，我不敢冒险。”
太岁道：“我陪你。”
“你不怕死。”天罗子苦笑了一下：“我不想你死。”
太岁忽的伸手将天罗子的耳机轻轻拨开，天罗子微微有些错愕。
男人手中的刀静默地靠近了红线：“死不可怕。”
天罗子听着他的话。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太岁说这话时，指尖竟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天罗子不忍看他的动作，只敢看他的眼睛。
30秒。
“你是我一生中……”太岁将刀尖抵在红线上，抬眼看他：“最宝贵的东西。”
天罗子的耳膜里回荡着这句话，这是一种奇妙而又美丽的旋律，吸引着他向前，再向前。
他不敢落泪，因为这双手承受不起一滴眼泪的重量。天罗子望着太岁，用口型无声而又卑微道：“我爱你。”
太岁静静一笑，手中的小刀在这笑容的末尾轻轻割下。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心魔（二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