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我们曾经相遇》陈芷橦

6、心意

　　第六章心意

　　【1】
　　当高翔把手伸向顾悦的时候，顾悦却愣愣的没有动作。于是男生干脆地向下微微弯腰，伸手牵起了女生的手：“我牵着你走吧。免得摔倒。台阶上青苔有点多，路挺滑的，走的时候小心点啊……”
　　后面的话语都听不见了。周围的景色都看不见了。眼里只剩下那个背对着自己，牵着自己，一步一步向前走的身影。
　　那是顾悦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牵男生的手啊。原来男生的手跟女生的相比，真的要大很多。
　　那双温暖的大手，那个总是对着自己微笑的男生，好像让自己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这时候的她才意识到，曾经对于这个男生的“他对自己和其他同学一样”的惊喜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发展为“想要他对自己和其他任何人都不同”的向往。
　　而我们往往称呼这样的意识变化为什么呢？

　　“我才不要你牵！”
　　“好好。”
　　“那你给我放手啊！”
　　“好好。”
　　可是牵着的右手依然没有放开。
　　走在顾悦和高翔后面的是左手牵着徐佳佳，右手牵着吵闹的程婷的郑阳。

　　“那个……”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前方冒出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男生上身穿着大红色的NIKE运动衣，下身穿着牛仔裤，脚上的是New Balance的运动鞋，背着木村的双肩包。他挠着后脑勺，向他们五个人走来：“请问，你们是森永高中的学生吗？”
　　“是的，你是？”高翔回答道。
　　就在这个男生开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身后的程婷已经叫了起来：“啊！你是二班的李成锋！”
　　徐佳佳悄悄凑到程婷身边：“是你认识的人吗？”
　　“嗯，因为他是我的小学同学。”
　　“哟，是大婷啊。”看见了程婷的李成锋跟她打着招呼，接着视线平移便看到了正牵着程婷并一脸不爽地瞪着自己的郑阳，“果然你也在啊，郑阳。”
　　诶……难道他们三个人都认识吗？顾悦惊讶的眼神在郑阳、程婷，以及后来的李成锋三人之间飘来飘去。
　　注意到牵着程婷的那只手，李成锋露出了一副欠揍的表情：“哦哟，郑阳，小子我还以为你一直都不会告白的，看来你还是有点出息的。”
　　“白……白痴！！”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见郑阳已经放开了两个女生的手，冲上去捂住了李成锋的嘴巴。随着冲劲而吹起的风带动了顾悦的长发。
　　郑阳抓着李成锋背过身去，两个男生就这样背对着身后的四个人嘀嘀咕咕了半天。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一边说着这句话，李成锋一边无奈地回过身，脸上分明写着对郑阳的鄙视。
　　“什么啊……”秉承着“郑阳一直都是个笨蛋，他的世界无法理解”的程婷决定不再理会这个情况，说道，“成锋，你是二班的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附和着郑阳后知后觉的：“对哦。”
　　被问到的李成锋嘿嘿一笑：“啊，那是因为……”

　　【2】
　　“你睡过头了？！”五个人异口同声道。
　　“啊啊……我现在真的觉得程婷认识的人都是傻瓜。”徐佳佳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旁边的程婷争论道：“什么啊！？难道你不算我认识的人吗？！”
　　“诶？难道吐槽的点应该在这里吗？！”
　　李成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办法啊，睡醒了之后就发现我们班的人都不在休息区了。往前走了点也没有追上。然后就倒回来了。”
　　“那干脆你跟我们一起上去吧，实在没追上就跟我们一起坐三班的车回学校吧。”高翔的话让李成锋注意到了眼前的两个人。这个男生他认识，好像是篮球队的。这个女生……
　　他凑上去仔细研究眼前的这个女生。而就在这个时候，高翔悄悄放开了原本握着女生的手。在他放手的瞬间，她莫名地感觉到了一阵失落。
　　“啊！”李成锋恍然大悟般的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诶？”顾悦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原本还仔细打量着自己的男生。
　　“你是三班的巫女转学生对不对！？”
　　“哈啊？”一行人一排黑线压来。

　　虽然顾悦已经转入森永高中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但是关于她的谣言仍然在其他班不断流传，甚至有越传越烈之势。而且，版本甚至还不太一样。
　　例如，徐佳佳曾经听到的一个版本是，转学生其实是一个拥有灵力的现世巫女，所以平时不能得罪她，不然她会运用灵力召唤鬼怪进行诅咒。这个版本流传度比较广泛，也易于同学们接受。
　　而程婷曾经听到的一个特别扯淡的版本是，其实根本转学生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灵魂的容器，里面装着的是早已去世的某某某，所以她可以看到平常人不能看到的灵异现象。
　　而对于这些谣言，顾悦的回应是——
　　“对……对不起……我既不能看到灵异现象，也没有拥有灵力，没办法召唤鬼怪……”

　　所以当李成锋异常兴奋地将顾悦当做女巫来供奉的时候，周围的四个人就用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看着李成锋，或者说，就是当他是白痴。

　　“话说，巫女，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重新启程的时候，李成锋凑到顾悦的身边，好奇地继续打量着她。
　　“诶……我吗？”被突然问到的她一怔，回答道，“我叫顾悦……”
　　“诶~原来你叫顾悦啊。”接着他嘿嘿一笑，“这样想来其实也意外的普通呐。重新自我介绍一番，我叫李成锋，是二班的。也跟程婷和郑阳是小学同学。”说着，他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她看着对方伸来的手，傻傻的没有反应。
　　“握手啊……”他略微尴尬。
　　“噢！”于是，她立即伸出了她的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哈哈，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啊，巫女。”握着顾悦的手的他笑得一脸灿烂，那阳光的笑容印入了她的眼底，“所以以后如果有人招惹我了你要帮我诅咒他哦。”
　　“…………”

　　【3】
　　当太阳落入山下的时候，黑色的夜幕渐渐笼罩天空。城市的夜空中，亮起了一盏又一盏路灯。污染渐渐严重的今日，已经慢慢无法看见星星。而那一闪一闪的霓虹灯，却如同人工的星星，照亮了前进的路。
　　顾家的大门被打开了。顾悦一身疲惫地走进玄关。
　　“啊，小悦，回来了吗？”听见门口的动静，顾妈妈立即从厨房里面迎了出来。
　　“嗯，妈妈，我回来了。”
　　“今天秋游怎么样啊？和朋友们在一起开心吗？”
　　快要走进客厅的她，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回过身看着妈妈，思考了几秒钟之后答道：“嗯，很开心。”
　　虽然，跟朋友一起去秋游是很开心，可是为什么……

　　——就在我们初三那年的暑假，出车祸死了。
　　——把手给我。

　　可是为什么……
　　胸口又突然痛起来了。

　　【4】
　　耳边响起的是冲洗马桶的声音。
　　这里是学校教学楼里的女洗手间。八卦绯闻谣言常常诞生的地方。
　　顾悦本来以为，她再次见到林美芝的时候，不一定是以冷漠的态度去对待她，却一定是没办法用以前的眼光去看待她了。
　　可事实总是出人意料的复杂。

　　例如，当她听见耳边的议论声时，她的心动摇了。

　　“喂，你知道一班的林美芝吗？”
　　“谁？林美芝？就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很显眼的？她怎么了？”
　　“听说五班的XXX向她告白了又被拒绝了。这已经是这学期第三个给她告白的男生了。”
　　“当然咯，人家可是费尽心思在勾引男生身上，不多点追求者怎么行啊。”
　　“就是说啊，那种人，真的太讨厌了。”
　　“可是感觉她的同性朋友也挺多的啊。”
　　“但不一定都是喜欢她的啊。”
　　“还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哈哈。”

　　身处洗手间隔间的顾悦看不见外面议论的两个女生的样子，只能听见一阵嬉笑混合着打闹的声音从近向远处延伸，直至消失。
　　走远了啊……
　　她想起了林美芝在人群中微笑得很幸福的样子，原来那样的画面可能都是骗人的。原来，周围假装当你是朋友的人却不一定真的当你是朋友呀。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啊。
　　她默默地打开了隔间的门。
　　更出乎她预料的是，就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另一扇门却悄悄地打开了。她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是失魂落魄的林美芝。
　　这时候的林美芝没有了之前看见的那种闪闪发光，她觉得她分明看见了她眼底的泪水。而那些泪水，却在林美芝抬头看见她的瞬间消失的不见踪影。
　　她看见自己的那一瞬间，她的表情有些慌乱。
　　“你想笑就笑吧。”
　　“诶？”顾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看着对方那茫然的表情，林美芝气不打一处来：“我说啊，这个地方就只有你跟我两个人，你就不用假装同情我了。想笑就笑吧。”
　　“假装同情……？”可是，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反正在你们的眼里，我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吧。反正，我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林美芝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周围的女生其实都不是很喜欢自己。表面假装和自己做朋友，背地里却都没有人真正喜欢自己。从初中到高中，一直都是这样的。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滴在了地板上。
　　顾悦沉默地注视着倔强地咬着嘴唇却忍不住哭泣起来的林美芝。她又想起了之前徐佳佳对她说起的那个已经死去的，淡出人们视线的，叫做林优理的女生。
　　“其实……”
　　顾悦看着停不住哭泣的她，突然开口道。
　　“其实，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性格很好，很温柔，很可爱，很受欢迎的女生……就像，女生版的高翔同学一样……”可是……
　　“别开玩笑了！”后半句话被这句话打断。
　　她低着头，长长的刘海挡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她的语气很严厉，就如同在训诫顾悦。
　　“你会觉得我好？这真的是一个笑话。”
　　顾悦看着她慢慢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她的眼神变得凶狠，就如同在注视着自己的仇人一般，跟平常的她截然不同。
　　“不用再装了！你也喜欢高翔不是吗？！那么你怎么会喜欢我？！”
　　“……”想要开口回答的顾悦却语塞了。如果要问她喜欢高翔吗？她喜欢林美芝吗？如果是一个月前，她说不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嗯，两个都喜欢”。
　　可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对高翔的感情似乎变得更加微妙，对林美芝的印象也在渐渐变化。
　　“难道……”这个时候，林美芝的眼泪又突然夺眶而出，原本凶狠的眼神渐渐变得脆弱，“你还看不出来我喜欢的人是高翔吗？”

　　——我觉得，她这样对待优理的原因……应该是因为她也喜欢阿翔。

　　顾悦轻轻地摇了摇头，之前就已经从徐佳佳那里听说了。
　　“喜欢他的心情绝对不输给任何人。”林美芝抬起胳膊，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转身背对着顾悦，“你，这个作为高翔高中同学的你又能明白我什么？我可是从初一开始就一直喜欢他了。从初一开始……”

　　从初一开始？
　　眼前突然闪过转过身笑着跟她打招呼的高翔的身影。
　　那林优理呢？
　　怀抱着喜欢的心情，却目睹了自己的妹妹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感觉一定糟透了吧。
　　看着林美芝跑出洗手间的身影，顾悦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同情她了。

　　【5】
　　“There is an apple on the table，这里的there is……”
　　英语课上，同学们大多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讲台上的老师讲解着题型。倒不是因为这些学生有多好学，而是因为教他们英语的老师是森永高中出了名的美女老师，大家都叫她Kelly。
　　——你也喜欢高翔不是吗？
　　视线悄悄从时尚的美女老师身上向右平移，锁定在背对着自己的高翔身上。
　　是喜欢吗？
　　喜欢这样一个阳光受人欢迎的，却离自己的世界异常遥远的人吗？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的顾悦似乎也不清楚自己心底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也曾经，有人向她告白过。不过那已经是幼儿园时期的事情了。小孩子所谓的“喜欢”和现在所谓的“喜欢”应该是两回事吧？
　　“顾悦同学？”
　　Kelly的声音突然在自己的上方响起。她回过神来，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向站在她身边的美女老师。
　　“难道高翔同学的背影那么吸引你吗？”
　　接着，全班爆发出了一阵爆笑声。
　　“啊……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在哄笑声中，顾悦红着一张脸慌乱地解释着，“我刚刚只是稍稍偷看了一眼而已……并不是真的……”
　　顾悦的表情很窘迫，老师Kelly的表情很无奈，程婷的表情很茫然，高翔的表情很意外。
　　而徐佳佳却是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下课的铃声终于响起。顾悦窘迫地瘫在了课桌上，她还在纠结刚刚英语课上的那个小插曲。
　　“哈哈，小悦。Kelly那么温柔都抓住你了，你是走神得多厉害？”不用抬头只是听声音也知道走过来的是程婷。
　　“呜……好丢脸。”顾悦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不过，小悦难得在班上闹了一场笑话。”徐佳佳也走了过来，“虽然被同学笑话了，但是从侧面也说明了大家正在慢慢接受你不是吗？”
　　“是这样吗……”听了她的话，顾悦的头慢慢从臂弯里抬了起来。
　　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因为身边的徐佳佳和程婷作伴，感觉似乎周围的人已经渐渐没有那么惧怕她了。走在走廊上，遇到同班的同学的时候，甚至有人还会主动跟自己打招呼了。
　　果然，有些事情换个角度来看，就会让人心情很好啊。
　　“那么……”突然，徐佳佳的脸凑到顾悦的旁边，“究竟，你上课的时候有没有偷看阿翔呢？”
　　“诶？！！”预料之外的问题让她吓了一跳，满脸通红地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哈哈，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偷看被发现了。”
　　“诶？难道小悦喜欢阿翔吗？”不在状况中的程婷插嘴道。
　　“你猜啊。”徐佳佳笑得很奸诈。

　　“其实……今天遇见美芝了。”沉默许久的顾悦在两个人的八卦声中突然开口。
　　“林美芝？”徐佳佳皱眉。
　　“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道，“她问我是不是喜欢高翔同学。”
　　“哈啊？那你怎么回答的啊？”
　　“我……”一时语塞，现在想来其实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回答是否是喜欢高翔，似乎林美芝早已认定自己是喜欢的，所以才会对自己说那些话。
　　“我……不知道。”慢慢地低下头，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哈啊？那算什么。”程婷和徐佳佳两个人无语。沉默了几秒钟的徐佳佳又开口说：“小悦。”
　　顾悦应声抬头。
　　“那个，”徐佳佳微微一笑，“你不用太在意林美芝的说法与想法，你只要在意自己喜欢的与不喜欢的就好。不必勉强自己去拥有没有的情绪。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的心意的。”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的心意的。
　　窗外有一阵阵的风吹过。刚刚还阴沉地天空罕见的露出了太阳的一角。
　　“嗯。”少女柔顺的长发随着微风拂动，她紧闭的嘴唇发出了一个单音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