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年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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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黄色的烛光在汉白玉雕刻成的莲花状烛台中静静地燃烧着，将偌大的寝宫照的异常的通亮！吴国老夫人正躺在用整块檀香木雕刻而成的寝榻上，双眼微闭，脸色在这灯火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惨白，呼吸也不甚顺畅。旁边的红木雕花椅上端坐着吴王靖泱，他一手托着镶金玉碗，一手拿着调羹轻轻搅动着碗里的黑色药水，眼睛却游离在寝榻之上，充满了悲伤，与他脸上的漠然显得格格不入。寿王靖瑾跪在榻前，半低着头，伺候在侧。平日里随身伺候在寝宫之中的宫人奴婢早已被靖泱请了出去，现在整个寝宫中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三人都在思索着心中之事，没有人率先打破沉默，时间仿佛静止了。盛着汤药的碗也有开始的微微发烫变成了现在的微微发凉，靖泱收回了游离的目光，眼神又变的深邃起来，他轻轻瞟了一眼跪在一侧的靖瑾，却只能看见他头上的翡翠珠冠，“母后，寡人能有今日成就全靠您的教导有方！今，寡人既已是吴国之主，母后凡事就莫费心，静心养病就是，一切自有天意！”
老夫人听罢睁开眼睛，侧过头看着靖泱，脸上分不清是悲是悔，“你的痛苦都是我一手造成，我早已追悔莫及，身为人母，却未尽半分责任，是我之错！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未曾原谅我，是我罪有应得。而如今得此大病，想来也是上天惩罚。”
听到这些，靖泱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想到了幼时母后带他玩耍嬉戏的情景，眼眶不觉有些湿润，心想算了，一切都已过去，她毕竟是给了自己生命的母亲。靖泱嘴巴轻轻动了。
正在这时老夫人喘了口气用爱怜的目光看着靖瑾，接着说道：“只是靖瑾毕竟是你唯一的亲弟弟，我走后，希望你务必善待他。这是母后对你最后的恳求。”
靖泱的心又沉了下去，眼中露出一丝寒意，斜眼看着靖瑾，他仍纹丝不动的跪在地上，没有说一句话，头低着，看不出他的表情，“最后的恳求！？”靖泱冷笑一声说道，“母后啊母后，你是太心疼二弟还是对寡人太不放心！他是寡人唯一的亲弟弟！那寡人呢？寡人毕竟只有您一个亲母后！”靖泱语气一顿，显得无限悲哀，语调十分悲伤的说道，“还是我被柳妃抱走之后，您就再也没当我是您的儿子。”
老夫人的脸上微微发烫，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
“您说这么多年，寡人未曾原谅您！”靖泱打断了老夫人，声音更加低沉更加忧伤，“只是这么多年您又何曾原谅过寡人！又何曾给过寡人机会来原谅您，来弥补这些年我们失去的亲情！”
“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之错！与他人无关！”老夫人不断的转动着手中紧握的念珠。
靖瑾心彻底寒了下去，收起了那些悲伤，露出一副处事不惊的神态，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冷冷的说：“母后放宽心，安心吃药，自然药到病除。到时自是我吴国的恩泽。”说罢，舀起一勺药，递过去想要喂老夫人。
这时一旁的一直沉默的靖瑾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老夫人，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夺过药碗，退到一旁，躬身说道：“药凉了！王兄日理万机，喂药这种事，臣弟代劳就好了！”
靖泱并未多说，只是站起身来，“那就有劳瑾弟代寡人好好照顾母后。”说罢，转身离去。
“恭送吴王！”
在宫人们的目送下，靖泱带着近身侍卫熙子廷走出了寿康宫。
“孔青，今晚的月亮真圆，月色真好！”靖泱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慢步走着，“过两天又要到十五了吧！”
“王上，我是熙子廷！”熙子廷知道靖泱又叫错名字了，轻声更正住，每次一到老夫人寝宫后，靖泱总会把他错叫成‘孔青’。
靖泱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
“孔青是谁呀？王上怎么总是会想到他！”熙子廷按捺不住心中的疑虑问道。
“孔青是我以前还是吴国公子时，手下的一名幕僚。他不仅擅长分析实事，出谋划策，而且和你一样，武功也很厉害。”靖泱笑着说道。
熙子廷显得有些难以置信，说道：“世上竟有此般文武全才，那他现在呢？”
靖泱并没有回答，眼前却浮现出一个另一个少年娄陽的身影，他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一双眼睛深邃美丽，消瘦的脸庞上，高挺的鼻子，穿着一身时兴的双排扣水波蓝色马褂，但是阳光的脸上却始终都隐藏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阴柔。最近靖泱的思想总是飘回到五年前，心神不灵，感觉有大事即将发生，可是娄陽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娄家满门抄斩，这绝对错不了，不过靖泱越是这样想却越是觉得不安。靖泱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透过高高的围墙洒在青花石板上的月光，并没有回答，只是不断地转动着手中的念珠，想要压住心中的不安。
“已经午时了，云曦已经回来了吧！”靖泱放下手中的奏折，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一阵微风吹了进来，虽已是初春，但仍感到一丝寒意。
正站在桌旁静静研磨的王后昭雪莞尔一笑，声音轻柔的笑着，但是眼睛却不自主的一颤，回道：“早晨宫人就已经来报，云曦公主回宫了，臣妾见王上正在批折子，所以就没有说。”
靖泱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此番云曦公主前往庐翠峰斋戒三月，为母后和吴国祈福，甚是辛苦。臣妾早已备下上等燕窝和绸缎送去了。”昭雪拿过椅子上的披风，走到靖泱身后为他披上，接着说道。
“嗯，”靖泱握住昭雪的手，有些冰凉，“你才刚生下皇子，早点回去休息，寡人晚些再去看你！”
“诺。”昭雪作揖后离去。
靖泱走出书房，对一直守在门口的熙子廷说道：“近日风寒露重，陈尚书的身体一直不好，这些日子又忙着西坝口的河堤修筑工作，怕是愈发吃不消了。寡人前两日刚命人用上好貂皮做了一件外衣，你去司库取了，送到陈府吧！”
“王上总是关心旁人的身体，您自个也要好好休息！”熙子廷看着靖泱越发消瘦的身躯，说道。
靖泱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今儿天冷，把披风穿着。去吧！”
“诺！”熙子廷挠了挠头，憨憨一笑，作揖后离去。
看着熙子廷渐渐远去的身影，靖泱慢慢从怀中拿出一串用上好红玛瑙做成的玉珠手镯，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柔和的红光。靖泱将手镯又小心的收好，放入怀中，独自向冰菱殿走去。
“王上吉祥！”冰菱殿内的宫人宫女见到靖泱正准备请安，靖泱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后，便走进殿内。
冰菱殿内左侧被布置成了书房的样子，一个迎客松装在碧玉盆中，配着几个圆润的鹅卵石，摆放在用整块红木雕刻而成的书桌上，一个身穿浅绿色轻纱长衫的头戴绿色流苏珠钗，一撮黑色秀发随意的垂在身前，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一双剪水秋瞳盯着宣纸，一手握着毛笔正专心的练着字。一旁一个穿着粉红色衣服的宫女正站在桌旁伺候着。
宫女突然发现吴王不知何时站在一旁，吓得连忙作揖请安。云曦听到声响，并未放下笔，只是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看靖泱，轻声说了句：“王兄来了！”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在纸上练着字。
这一反应似乎早已在靖泱的意料之中，他对宫女轻声说道：“你先下去吧！”然后就慢步走到书桌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次在庵中一呆就是三个月，舟车劳顿，累坏了吧！”靖泱对这个妹妹总是很关心很体贴。
“谢王兄关心！”云曦头也没抬，冷冷地回道。
“母后的病已经好多了，知道你回来，很高兴，去见过母后了吗？”对云曦的态度，靖泱似乎并未放在心上，接着说道。
“嗯，一回来就去过母后那儿了！”
靖泱站起来，想要看看云曦在写什么，眼睛却定格在她那皓白的手腕上，一条红色的绳上穿着一颗红色的珊瑚珠，珊瑚珠的一面上有明显的卡口，一看就是镶嵌的装饰品，并不是用来做手链用的，而且珊瑚珠的一端有一条细微的裂口，裂口的边缘已经被磨平了，显然这颗珠子有很长的年头了。
靖泱的脑海中闪过那从屏风后面滚落出的一颗红色珊瑚珠，和一双愤怒悲哀而又无能无力的大眼睛。
云曦感觉到靖泱在看这珊瑚手链，连忙将袖口放下，挡住了靖泱的视线。
靖泱回过神来，看到洁白的宣纸上只写着一个字“陽”，靖泱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情感，他一反往常的泰然，拿过桌上的宣纸，撕得粉碎，“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始终不肯原谅我，我是你的王兄，是你的亲王兄！”
“原谅？我拿什么原谅你？”云曦一字一顿，“娄家满门，三十八口性命！他们会原谅你吗？”
“我有我的苦衷！”靖泱往后一退半靠在椅子上，“娄家叛国，我不得不杀！”
云曦冷笑一声，“叛国！？在我眼中，这两个字太重了，娄家承受不起。”云曦的语气中充满了悲哀与愤怒。
“哥哥，若是想要守住这个惊天的大谎言，大可也把我杀了，我必能理解王兄的苦衷！”云曦轻轻的抚摸着手腕上的珊瑚珠，云淡风轻的说道。
“你！”靖泱猛地站起来，扬起手。
云曦见状抬起头，将脸凑了过去，但是靖泱的手却止在了半空中。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正在这时，一身书生打扮斯斯文文的靖颖走了进来。
靖泱见状，顺势放下手抚摸了两下云曦的额头，云曦也没反抗，只是轻轻微笑着，说道：“颖儿，你怎么又穿着男人的衣服？！”
靖颖微微一笑：“男人的衣服好呀，不像女人的衣服花花草草的点缀太多，穿着很方便，而且呀！穿上男人的衣服我就可以做很多女人不可以做的事情，比如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呀！”
“啊！”云曦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你还喝酒，大口吃肉！？”
靖颖瞥了一眼一旁的靖泱，忙回过话来，说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好久不见姐姐，看今日天气不错，所以想来找姐姐一起泛舟游湖！”靖颖是靖泱王叔的女儿，比云曦小半岁，所以便叫着云曦姐姐，“王兄，不如一起吧！”
靖颖就是这样的一种性格，所以靖泱也早就习惯了，其实他对这个堂妹也颇为喜欢。靖泱看了一眼云曦，点了点头，说道：“明月湖四周的柳树刚抽了嫩芽！风光不错，就一起去明月湖泛舟吧！”
红色的雕花船慢慢的离开了岸，船头两侧卷起了一层细细的小浪花，船尾拖着一条长长的波纹，靖泱，云曦和靖颖坐在船二楼的停板上，船舱两侧的窗子上盖着细纱，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的舞动着，明月湖的右侧不远处就是云曦居住的冰菱殿，远远望去，还可以隐约见到殿前院子中的翠竹。
“靖枢这两日就要回来了。”靖泱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突然说道。
听到靖枢的名字，靖颖显得格外高兴，笑嘻嘻的回道：“嗯，哥哥前些日子来了家书，说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便要回来了！不过哥哥就算回来，也要先到宫中，见过王兄才会回家的。”
“这样你们兄妹俩可以好好聚一聚了！”靖泱放下了茶杯，“靖泱戍守边疆一年多了吧！”
“嗯，有一年零三个月八天了。”靖颖看着窗外湖岸边的柳树回道。
靖泱看了看身边的云曦，只见她正细细的品着茶，不知在想着什么。靖颖看着岸边的眼睛一亮，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趴在窗边，使劲的往岸边望去，云曦和靖泱被靖颖的这一举动弄的莫名其妙，“颖儿，怎么呢？”云曦问道。
“我……我看到哥哥了，哥哥回来了！”靖颖激动的指着岸边出现的身影说道。
云曦显然有点不相信，因为船驶离岸边有一段距离了，岸边的人看的并不能很清楚，所以笑着说道：“你是不是看花了眼，离得这么远，并不能看清楚！而且靖枢哥哥回朝，肯定回提前通知王兄的。”
靖颖并不理会云曦的话，坚定的点了点头说：“我确定那个就是哥哥！”说罢，便向一楼甲板跑去。
正在这时，岸边的紧鸣锣响起，这是只有在有紧急情况下才会敲得锣。靖泱一听到锣声，急忙站起来，也走到甲板上，对宫人说：“快掉头回岸！”
但是船身太大，掉头的过程很慢，靖颖在甲板上，看着岸边的靖枢，很是激动，她等不住船缓慢的掉头回岸了，在没有人留意的时候，噗通一声跳进了水中，船上的人一听落水声吓了一跳，云曦见靖颖跳下水中，脸色也变的苍白，急忙叫人跳下水中去救。
初春的湖水很是冰冷，有几个侍卫跳了下去，都冻得直哆嗦，但见，靖颖却快速的向岸边游去，几个侍卫都没追赶上。
“哥哥！”靖颖游到岸边，被靖枢拉了上去，靖颖一把抱住靖枢，开心的叫道。
靖枢沉下脸，说道：“这大冷天的，湖水这么冰，你跳下来做什么？”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给靖颖裹着，一旁的宫人见有人落水，早就准备好了炭盆和棉絮在一旁候着，靖枢接过炭盆给靖颖捂着。
靖颖见靖枢沉着个脸，办了个鬼脸，笑着说道：“还不是想哥哥了，想见哥哥嘛！哥哥这一去边关戍守就是一年多，我是真的很想哥哥！”
靖枢轻轻捏了捏靖颖的鼻子说道：“你呀！下次别做这种让人担心的事了，知道吗？”
靖颖轻轻一笑，点了点头，调皮的说道：“谨遵哥哥之命！”
正说着，船到岸了，靖泱走下船，靖枢一见靖泱，就收起了刚刚的笑脸，对靖泱作揖说道：“王上吉祥！”然后转身对靖颖说道，“你去换身干衣物，天气寒冷，别感冒了！”
靖泱听罢，知道靖枢必有要事禀报，对云曦说：“你陪颖儿去吧！”
靖泱带着靖枢进了书房，“吴国怕是有灭国之危了！”靖枢下定决心，缓缓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年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