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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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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鸣寺内，棋局终于完了，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是一盘和棋。
老僧手执佛珠，恭恭敬敬地陪福王步出禅房，“人世间本以和为贵，不过今日这盘和棋，连老衲也出乎意料。”他诵了声佛号，才又道：“天意如此……棋局仍然不过是一场棋局而已。”
福王笑而不语。
此时有一个小沙弥走来，合十道：“鬼王已去那边的偏殿，静坐以待方丈。他说既然是和局，对他和王爷之间的仇怨没有任何帮助，棋局不过是一场棋局，仇还是要报的。”
老僧听完，瞑目合十，又诵了一声佛号，“尽人事、凭天命而已，看来红尘俗事，连佛祖也难以插手。仇怨既然无法解，棋局已完，还请让老衲恭送王爷出寺——”
福王仍是笑笑，道：“人、鬼、佛，本不相通。”
老僧叹了一口气，喃喃道：“王爷所言极是，本不相通……唉，本不相通。”
走出大殿便可望见寺外湖岸边的芦苇丛。
福王和四个铁卫都跨上了马。福王高据马上，形容潇洒，意气风发，转头复望一眼那立在阶前、不停诵经的老僧，才策马离去。
灰衣老僧待马蹄声消失后才睁开眼，怔怔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
他一生长伴佛祖左右，青灯黄卷，活到这把年纪，头一次为了助那位鬼王，假借佛祖的名义，说了假话，下了一盘假棋。
湖风清冷，挟着芦花不停地漫天飞舞，他却一动不动，就这样长久地立在阶前。
因为他知道，不出半个时辰，福王便会在盛怒之下派人重回雷鸣寺。
他和他很快又会见面的。
他料得没有错，福王回到庄园后便发觉了真相！
萧初水已被前一位“福王”带走，八个铁卫也骑着快马上了路，但庄园里还有人，还有二十来个长年留守在庄园里的下人。
福王骑马一赶回，那里的管家便丢下刚捧在手里的紫砂壶，匆匆迎去大门口。
“王、王爷，萧姑娘呢？王爷怎么一个人又回来啦？方才不是明明——”
福王听他问起萧初水，立刻冷冷地截断他的话：“初水怎么了？！”
阴冷的神色让那管家吓得背脊一凛，结结巴巴地道：“方、方才……王爷不是抱了萧姑娘同、同乘在马上，带她一起走、走了么？”
“你——”福王蹙起了眉，拿鞭指住他，想说什么一时竟说不出来。
他第一次隐隐有了手脚发冷的感觉！
他身后的其中一个铁卫厉声喝斥：“你在说什么昏话？！王爷才刚从雷鸣寺回来！”
“啊？！”管家顿时脸色惨白，骇异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王爷若刚从雷鸣寺回来，那方才那个“王爷”又是……
他被铁卫从地上一把揪起，吸足了气，才把方才发生的那些事细细说了一遍。
福王在马上听完，微微仰首，闭了闭眼睛，脸上的怒容已经无以复加。
是他低估了幽冥王那老鬼，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福王终究是个聪明人，他的脑中立刻闪过一幕一幕的画面：崔江南、人皮面具、雷鸣寺……只需将这些联系起来一揣度，他便已彻底明白了整桩阴谋。幽冥王为了报丧子之仇果然处心积虑。
一个人能在江湖成名总是有道理的，看来幽冥王不是一个可容小觑的人物。
接下去的事也如老僧所料，福王在盛怒之下果然立刻派人重回雷鸣寺，把他抓走！
而那个辛苦扫完地、已从寺里逃走的“幽冥王”也被抓回来！
福王的一张脸已满布阴云。
他先走到那位“幽冥王”面前，用刀锋般的眼神盯着他，“你的脸，是不是你自己的？”
那位“幽冥王”居然摇摇头，第一次开口：“这张脸是假的，不过是张人皮面具。”
他说完，就自己动手把面具剥了下来。
面具下也是一张有如异族的马脸，不出片刻就覆满了汗。他已经怕得发抖。
福王的眼神变幽暗，冷冷地道：“你也是阎罗地府里的一只鬼？你们的鬼王到哪里去了？他指使你扮成他的模样，他自己呢？”盛怒中他一把攫起对方的衣领，“假扮成本王的是不是他？”
那人战战兢兢，汗如浆出，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也不需再说什么了，因为福王的一掌已击出！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他的整个身体便径直飞出了门口，“砰”的一声，重重跌落在长廊阶前。血污满胸，立即断了气。
老僧闭了眼，在心中长诵一声佛号。
亲手杀死了一个人，福王连眼都没有眨一下，只不过脸上的怒容反而更甚。
他转向了老僧。
“大师为什么要闭上眼？你长年侍奉佛祖，就算偶尔和鬼打打交道，佛祖也不会怪你的。”
老僧黯然叹了口气，慢慢地道：“老衲为助鬼王，用棋局将王爷拖延在雷鸣寺内。出家人不该打诳语、做错事，老衲自知有愧。”说到这里，他忽然抬起了胸，“王爷可立时将老衲击杀于掌下——”
福王的手已慢慢伸向他的天灵盖，终于还是忍下了。
一念之间。
“留你的性命不为佛祖——只不过方才论禅、对局，都令本王感到愉快。”
福王收回了手，负于身后，一面冷冷地注视着他，一面冷冷地道。
老僧睁开了眼睛，合十叹息道：“王爷是慧达之人，才智超凡，气度天成，方才在寺内论禅、对局之时，老衲也感到很愉快。”
“现在呢？”福王忽然冷笑，目色变暗，“生死一线间，大师现在是否还感到愉快？”
老僧道：“老衲如朽木腐土，愉不愉快并不重要，王爷心爱的人已被鬼王掳走，若论心情，王爷现在正处在盛怒和慌乱之下。”
福王冷哼了一声。
老僧又道：“鬼王处心积虑用调虎离山之计，掳走了王爷的心上人，正是要以此来折磨王爷，只因为他知道凭他的力量并不足以和王爷抗衡。他苦等七年，只为等王爷的弱点。”
福王心中的怒意暂时冷冻了，脸色缓和，静静思索老僧的话。
说得没有错，他从来以才智、权势、武功自负于天下，如今初水却已成了他的弱点。
老僧站了起来，“王爷还想杀老衲泄恨吗？若恨意难消，老衲在此引颈就戮，若王爷已没了杀气，还请让老衲回去佛祖面前诵经忏悔。”
福王抬起眼，看了看他，然后面无表情地道：“来人，把大师送回他的雷鸣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