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十四章 ...

  •   第二日临近正午的时候,派去跟踪的人回来了。不仅人回来,居然还带回一份请柬。

      幽冥王的请柬。

      福王看完,俊美的脸容上已充满了盛怒!

      他很少会这样动怒。

      就像要下雪之前,天空中铅云密布的阴霾一样,任谁看见了,都会在心里生出畏惧之意。

      十二铁卫跟在他身边,几乎从来未曾出过错,但这一次,居然让幽冥王发现了!他客客气气地放铁卫回来,客客气气地让他带回一份请柬。他邀请福王三日之后去雷鸣寺,他将扫尘以待。

      雷鸣寺就在洞庭湖的对岸,并不算太远。

      “哼,凭他也配阻碍本王的行程?”怒容很快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冷笑。

      萧初水进来时,福王的脸上连冷笑也早已消失,重变回了深沉难测的平静模样。

      萧初水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郑重地道:“我要回天山,我连一刻都不想耽误在路上。你已经留我在这里待了半天,我不想再待下去了。”说到这里,她忽然咬了咬牙,眼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你若有仇家找来,那是你的事——我不再需要你的陪同和保护。给我一匹马,我可以自己上路。”

      她的话语让福王吃惊。

      他一眨不眨地看她,听她说完,然后摇摇头,缓慢而冷静地道:“初水,我绝不会放心让你一个人上路。”他这样说了,就表示没有商榷的余地。他既有事耽误,她也必须陪他一起等!

      萧初水倔犟地想要走开,却被福王攫住衣袖——他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初水,在这件事上我不会给你选择。”他的语气听来既温柔,却又冷漠霸道,让她不知所措,“初水——你师父仍在闭关,就算你回到不老峰上,也只冷冷清清一个人,多等几天又有何妨?”

      萧初水在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抬首闭上眼。

      她只不过越来越害怕和他的相处!

      她心中的恨意已不断地被另一种不该有的情感覆盖,后者强大到连她自己也无能为力。所以她只想要逃避,远远地逃离开!

      她本该——

      本该一心一意地去恨他!

      “那个艄公死了吗?”萧初水忽然开口问。

      “没有。”

      “你为什么没有杀他?他在洞庭湖里……对你来说还不够该死吗?”

      出乎她的意料,福王竟笑了,“他不过是个小丑,杀之何益?”

      他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唇角带着微笑,低低地道:“初水,你心里是不是仍然认同江湖传言,本王是一个喜怒无常、嗜杀人命的恶魔?”

      萧初水没有给出回答。她明知自己的心意已经变了,但她不愿告诉他实话。

      福王却又转回了方才那话题,接着道:“他并不是一个在洞庭湖上撑船的艄公,只是幽冥王派来乔装查探的手下。”

      “幽冥王?”萧初水显然并没听过这个名号,“他才是你真正的仇家?”

      “嗯。”福王仍拥着她,淡淡点头,“本王曾杀了他的独子。”

      他淡淡的一句话,却像在她的心里重重打了一拳。

      为何他谈论人命时总是这般轻描淡写?!

      萧初水的脸色变了,甚至忍不住推开了福王。她直视着他,那一双如春夜里的星光一样发亮的美丽眼眸直直看着他,充满了厌恶和不解!“你为什么总跟别人过不去,要害得别人家破人亡?”

      她扶着胸口,痛苦让她气喘。

      福王并没有立刻说话,他似乎在等,等她觉得好受一些,又似乎在考虑措词。

      他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很久,才慢慢地道:“初水,你仍然像个孩子般天真,在这个江湖上,杀人并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也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本王会让人处死幽冥王的儿子,是因为他敢入我的王府盗宝,假冒总管,而且扭断了二十个王府守卫的脖子——杀他,为了祭那二十个亡灵。”

      江湖就是这样的,众口砾金,很多事情一旦流传开来,其中的是非便已被颠倒。

      萧初水说不出话了。福王的解释也像一个拳头,比方才打得她更重!

      福王说完,似叹了口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回她面前,伸出手,在她美丽无瑕的肌肤上轻轻抚动,目光爱怜。“初水——”他唤她,重新拥她入怀,“你在不老峰上与世隔绝得太久了,江湖中的是非不是凭几句传言就可以分清的。本王承认,鹤舞山庄是毁于一时冲动,除了木空蝉,你的父亲和庄里的其它人并不该死——但这是我唯一后悔的一件事。除此之外,本王从没错杀过任何一个人。”

      良久没有声息……他静静地看着,直到萧初水抬起眼,粉颊上有泪水滑下。

      “那又怎么样?!”她任由眼泪流下来,倔犟地说,“就算你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就算你只后悔鹤舞山庄那一次屠杀,就算天下的事都黑白颠倒,那又怎么样?!你害死的人命仍还不回来!”

      “封偃,我绝不会原谅你犯下的错!”

      嘶声说完这句话,她逼自己从福王的怀抱里挣开,夺门而出!

      门板“哐”的一声撞在墙上,福王闭上了眼。

      这个心结终究太难解了,连他也莫可奈何。他本性冷酷,一颗心本如陡峭坚硬的岩壁,但此刻,为了那一个身影,岩壁竟岌岌欲坍。好像遇上一场破天荒的地震,连岩壁的最深处都震动了起来!

      ¤¤¤¤¤¤¤

      三日后,福王真的准备绕过洞庭湖,去一趟雷鸣寺。

      他留下八个铁卫在庄园里保护萧初水,而自己只让其余四个跟随。

      他本可以全然不理睬幽冥王,想找他报仇的人自会主动找他,又何需他费力?不过他既然打定主意要送萧初水回天山,还是提前在这里把事情解决为好,省得一路上都要顾虑那老鬼的出现。

      雷鸣寺也在洞庭湖边,临水的一堵高墙没根在芦苇丛中。秋风吹来,芦花飘散,纷纷扬扬漫天若雪一般,更增萧瑟之意。福王走入雷鸣寺的时候,风已止歇,满地芦花好像迎客的地幔。

      一个穿着灰布衲袍的老僧走了出来,双手合十,执一串佛珠,神态恭谨。

      他诵了声佛号,才道:“不知贵客驾临,老衲迎接来迟,万望恕罪。”

      福王不动声色地步上阶,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冷笑道:“幽冥王死了儿子,就算再想不开,也不至于跑来侍奉佛祖,大师必不会是他。那么他的人呢?他既邀本王前来,为何不亲自出迎?”

      老僧垂眉低目,做了一个“向内堂请”的手势,“幽冥王已托老衲在堂前迎候王爷贵驾,他本人正在后院,扫尘以待——”

      “哦?”福王微微一挑眉,冷笑更甚,“他是幽冥地府里的鬼王,鬼佛本不相通,怎么却偏偏喜欢跑到佛祖跟前来?”

      “王爷是慧达之人,岂能不知‘物极必反’的道理?”老僧捻动佛珠,微笑着答道。

      福王转头又看了他一眼,“何解?”

      老僧道:“鬼王乃群鬼之首,杀人造孽无数,唯我佛无量慈悲,才能收容他。”

      福王闻言停下了步伐,忽然冷冷地道:“但本王既不信佛,也不信鬼神之说,又有何解?”

      老僧施施然地道:“无妨。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信与不信,往往也只不过一念之间。”

      福王听罢,终于颌首,“很好。”他扯动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四个铁卫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穿过大堂后,居然真的看见幽冥王扫尘以待。

      他仍穿着一身黑袍,在深秋的阳光下,袍身显得有些黯淡。

      福王步下台阶,负手静观,脸上的神情如海洋一般的幽深难测。他和幽冥王都是名动江湖的人物,同样令人生畏,他杀了他的独子,他却执帚替他扫除阶上土尘。福王不禁冷笑!

      这位鬼王摆的是一个什么阵势?莫非真想借佛祖宣法?

      秋日的暖阳疏淡如薄罗,温柔如情人,轻轻地覆在福王俊美的面容上,覆在他一身锦衣华服、挺拔的身形上。他本就是人世间的王,自然有王者的气度。他的王者气度似乎连秋阳都已倾服。

      幽冥王的黑袍、马脸与福王一相比,竟无异于寒鸦比之鸾凤!

      唯一超然物外的是那位灰袍僧。他手中的佛珠捻个不停,此时道:“台阶既已扫净,还请王爷步去后院禅房内。客虽未到,清茶已备下,棋盘也已经摆下,鬼王有心向善,只想与王爷对弈一局。”

      福王怔了怔,“这话又何解?”

      老僧缓缓地道:“七年前,鬼王丧子,与王爷本有血海深仇。但王爷自然不是一个可欺之人,若鬼王执意复仇,必定只会落得一个玉石俱焚的下场,与王爷固然有碍,与鬼王自身又有何益?”

      福王仍然负着手,不置可否地冷冷一笑,“这道理谁都懂,可惜懂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正是如此。”老僧点了点头,“所以今日老衲已说服了鬼王,由老衲代他和王爷下一盘棋,以棋局来论生死——鬼王已在佛前立过誓,倘若王爷赢了,丧子之仇一笔勾销。”

      福王听他说完,徐徐地道:“本王若输了,又如何?”

      “王爷若在棋盘上输了,就不过是一场棋局而已。鬼王终有一天会找王爷报仇的。”

      福王这才点点头,“好,本王已经听明白了。”

      四个铁卫被勒令在禅房外留守,福王施施然地随老僧步入,坐定在棋盘一端。

      寺中的小沙弥燃起了熏香,香烟袅袅间,棋局开始——

      而幽冥王,这个同样令江湖中人心惊胆寒的人物,自始至终,居然都没有开口说半个字!

      他在福王的面前,简直沦落成了卑微的存在。

      过了约半个时辰之后,棋局开始僵持,禅房内寂静若无人,禅房外的四个铁卫简直像被打入地里的木桩一样,一动不动,任凭日影渐移,在地上拖出四道越来越长的影子。

      雷鸣寺外的芦苇丛中却忽然荡来一叶扁舟,舟上立着一个人,俊美的面容,挺拔的身形,一身锦衣华服,居然是另一个“福王”!

      他上了岸,朝寺内冷冷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阴冷和得意。早已有人候在岸边,为他牵来了一匹白马,连马居然也跟里面那个福王的一模一样。然后,“福王”骑上马,悄无声息地驰离。

      他孤身一个人,马不停蹄,赶回了庄园里!

      他招回留守的八个铁卫,神色郑重,“把萧姑娘找来,本王要带她一起离开。”

      他把萧初水抱上马背,扬鞭一指,“你们八个骑快马从另一条路走,替本王引开后面的追敌。”

      尘埃滚滚而起,他策马疾奔!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马驰入一片竹林的纵深处,然后,萧初水竟看见一乘黑色的轿子!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古怪奇特的轿子,全部用纯黑色的幔布包裹,连轿顶的流苏也是黑色的,而且很宽大,简直好像一条小船。只是这样一条黑色的“船”,怎么会出现在青翠的竹林里?

      “福王”勒停了马,一声低吒,轿旁的四块黑石便动了动。

      原来那竟蹲着四个活人!

      四个人都缓缓地抬首,看去漆黑一片,连五官也没有,因为他们的脸上都覆着一张黑色的面具。

      他们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极了四块黑石。

      “福王”拉着萧初水坐进了轿中。

      四个轿夫站了起来,轿子轻轻晃动,萧初水奇怪地看向“福王”,“你难道在逃命?”

      “福王”发出一种低哑的笑声,完全不像他原来的声音。

      “人被杀了变成鬼,本座已是鬼,有什么可逃?”

      萧初水吃惊地瞪大了眼,怔怔地道:“怎么你的声音……你……你不是他?!”

      问出这句话,她便忽然感到了一阵昏沉,倒入“福王”的怀中……

      秋风起,竹叶翻飞,那“沙沙”声连绵成一片海洋,听来竟也显得雄壮。只见青翠的竹海深处,那乘黑如浓墨的轿子忽然飞掠而起,如大鹏振翅般,在秋阳下转瞬无踪。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