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殿》白马从龙

15、真相

　　韩墨挑衅地问张科：“你知道自己败在哪里了吗？你的性格太好强，凡事追求完美，对人对己都太严格。你很自负，相信自己的直觉多过相信证据，所以你追求郁峰，相信通过你的改造她能摆脱农村姑娘的土气；所以你跟我们合作，相信自己可以利用我们对老爷的怨恨来破案。如果你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就会联想到我和郁峰的话里可能有不实之处——那会是什么呢？我现在告诉你，老爷的药我并没有吃过，他每个月会派人拿一粒药给我，让我给另一个人吃。”
　　“另一个人？”张科默默地重复。
　　韩墨不理他，接着说：“有一次，那个人吃了半粒，另一半给郁峰吃掉了。结果两个人在药力减半的情况下都出现了局部失忆的状况，说明药物对大脑的损伤不是只有一种效果的。我分别对两个人做了实验，她们会在我的指令下做任何行动，如果长期给她们灌输一种认识，她们就会对此深信不疑。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我觉得用‘死士’这个词比较形象，忠诚、没有私心、不怕任何困难和危险，重点是她们只听从主人——也就是我的命令。在发现药品的新用法之后，我私下寻找购买药品的其它渠道，购入了一些，又培养了蒋梦天、翟跃、你认识的这位司机大哥，还有后来的赵勇。
　　“你自作聪明地安排赵勇当内奸，可惜你完全不了解他，对他来说郁峰是值得豁出一切去保护的‘偶像’，所以他第一时间找到郁峰说了你的计划，我让郁峰顺水推舟骗赵勇吃了药，从而控制了他。至于高录那个小子，他和赵勇一样是被你连累的，反正我的药还剩了不少，也赏了他一粒。”
　　“你利用郁峰害人，还有脸说爱她？”张科突然醒悟过来，愤怒地说，“你明知道那是毒药，却让她吃了一半，不是拿她当小白鼠吗？”
　　韩墨幽幽地说：“郁峰好乖的，她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她一直很听话，善于吸收不同的意见——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世界上就该有这样的人，永远只能服从别人，却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张？但是我不这么认为，我爱她，希望她能够随心所欲、快乐地活着。我并不想控制她，是她自己想离开这个世界，所以从我这里偷走了原本给另一个人的药，自己掰了一半吃，但是她后来不仅没死，还忘记了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也是因为这样，我们的感情越来越深厚。”
　　张科疯狂地吼叫：“那你究竟为什么要杀她？”
　　韩墨也不甘示弱，尖声叫嚷着：“不是我要杀郁峰，是你们要把她从我身边抢走！你们都在装好人，专门编些好听的话误导她，让她以为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美好——骗子，都是骗子！她以前什么都懂的，只是吃了药有些迷糊了，我要纠正她的错误，把她拉回到我们共同向往的道路。”
　　张科睁大眼睛，诧异地说：“那条道路，就是死亡吗？”
　　“没错。”
　　“可是，为什么？你们就算没有了鼎新，还能拥有彼此啊！”
　　韩墨低下头，沉默片刻，自言自语道：“不是这样的，我想要的是她——但她想要的，是韩墨。”
　　“说什么呢？你不就是……”张科说着，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还不明白吗？真是白痴！"对方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我根本就不是韩墨，真的韩墨就是那个跟郁峰一起试药的‘小白鼠’。”
　　张科骇然，他怀疑自己听错了——韩墨刚才说什么？她说她……她不是韩墨？怎么可能？
　　韩墨不耐烦地随手拿了块抹布塞到张科嘴里，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接下来听我说。你想知道我是谁？是啊，我也想知道。我一出生就成了弃婴，被一个中年男人捡到了，养了我几年。我印象中他是个不错的人，对我很好，可惜后来他处了一个对象，对方不喜欢我，他只好把我寄养在乡下的亲戚家。他的亲戚是个地痞无赖，赌钱输光了家产，就把我卖给了拉皮条的。没错，我当了妓女，而且是雏妓。当时我还太小，每天被很多男人折磨，身体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在一次大出血以后，他们告诉我，我不可能当母亲了——不过这在雏妓队伍里也是常见的情况。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是在可怜我吗？其实你不必这样。有一个跟我是同行的女人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种男人，就会有多少种嫖客，早点看清男人的真面目才好呢，那些沉醉在男人的花言巧语中的少女们，早晚都是要后悔的。’所以我那时没有什么怨恨，也没有什么期盼，每天都是千篇一律的。哦，我知道了，你是想问我的名字，不过我不想说，因为我的名字太多了。从小当了妓女，被卖去过很多地方，每次都有新名字，‘韩墨’也算不上是最好的。
　　“最后一次是五年前，我被卖给‘老爷’手下的夜总会，刚开始都是一样的生意，不过有一天拉皮条的男人突然叫住我，带我去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老爷’。他看到我，似乎对我很感兴趣，问了几个问题，无非是问我的出生和家庭，我都照实说了。‘老爷’把我安置在他的豪宅里，我照例要服侍他，但他似乎并不是只对我的身体感兴趣。直到我在他那里看见了韩墨——那个跟我长得十分相似的千金小姐，我才明白。
　　“对，老爷想把我培养成韩墨的替代品，不仅长相，我们的声音、体型都几乎完全一样。老爷告诉我，他用一种很厉害的药物控制韩墨为他做事，可是两人合作不久，老爷就发现了问题。韩墨的脑子实在对不起她那张保养精致的脸蛋，虽然生意上她都遵守了和老爷的约定，可她实在太不自爱，跟众多富家子弟有染，做事又太张扬，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老爷越来越讨厌这个绣花枕头，正巧这时碰到了我，所以打算来一出偷梁换柱。
　　“当时我没有立刻答应老爷的计划，我也知道老爷是狠角色，怕他用那种药控制我。但是老爷对我似乎格外宽容，允许我住到外面慢慢想。他给我准备的房子在市郊，那里白天秩序良好，晚上治安就差了，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不安定的生活，而且我知道他想让我住远一点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就在那里，我碰见了郁峰。
　　“那时的郁峰是个初入职场的小姑娘，白天在市区干活，晚上还要回郊区打零工。她租的屋子正在我屋子对面，有时她会来借东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我也没有多心，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鼎新工作的。老爷虽然深思熟虑，却也没有注意到像郁峰这么没有存在感的小角色。等到我和郁峰熟络起来，她告诉我她有个上司跟我很像，我假装惊讶，听她说着关于韩墨的事情。在郁峰的眼中，韩墨是完美的，她美丽、聪明、受过高等教育，是个天生就高贵的公主。我一边听着一边妒忌起来，明明是跟我完全一样的人，怎么在郁峰眼里就这么不同？我开始制造机会多跟郁峰相处，不失时机地帮助她解决烦恼，我要让她知道韩墨只是出身好，其它都不见得有那么出色。
　　“郁峰是有潜力的，只是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的潜力。每个人都很忙，忙到把郁峰当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但我越是跟她相处，就越是能发现她的灵气，越是发自内心地称赞她。得到鼓励的郁峰很快就升职做了主管，那一天我为她庆祝，看见她开心的笑容，我忍不住吻了她。郁峰有点惊讶，但是很快恢复了镇静，她告诉我，她爱上了韩墨。
　　“我没有感到震惊，从一开始我就可以感受到，她对我的兴趣完全是由于我跟韩墨的相似度。人就是这样的，对自己太熟悉的人很难产生炽热的情感，越是高贵的、神秘的、难以把握的东西，就越是引人向往。在郁峰关于韩墨的叙述里，韩墨就是这样的形象。韩墨肯定从来没有在意过郁峰这样的小人物，郁峰的心理也不会超越这个规律——越是难以亲近的就越是想得到。
　　“此后又过了一段日子，老爷偶尔派人给我送来些日用品，却没有催我下决定。我对郁峰的感情越来越依赖，她是我唯一的朋友，从精神层面上说，我也是她唯一的朋友，因为只有我不会欺负她、伤害她、背地里诋毁她。而她依旧默默地单恋着韩墨，丝毫没有觉得辛苦。这样的平衡最终还是被打破了，有一天她哭着来找我，她说韩墨跟一个女人在办公室里做‘那种事’，她不小心看到了，韩墨和那个女人都冲她笑，就像在嘲笑她痴心妄想。
　　“你一定不明白那种感觉，让我来告诉你。郁峰其实是想说：‘我以为韩墨不喜欢女人的，所以我原来根本不期待她爱我；但是我想错了，她并不排斥女性，她只是不喜欢我，甚至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她们都在嘲笑我，不管我多么努力奋斗都是没用的。’郁峰的人生，和我的一样，注定没有任何希望，我们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作者有话说

　　两位女主真是苦命鸳鸯······尤其是假韩墨，不仅命途多舛，连个本名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