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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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孙晟入葬的那日，他昔日座驾千里追风驹绕着山谷啼叫哀嚎了整整一日，从朝阳初升到旭日渐落。最后，在如血般晚霞照映着整片山谷的傍晚，这匹老马神驹伴着一声凄切的长啼，似逐日追风，四蹄翻腾，长鬃飞扬，风采依旧如当年。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然直直的冲进墓园，撞死在了长孙晟的墓碑前。
昔日，将军出征，神驹随之；后来，将军不复当年勇，神驹老马步难行；今日，将军已逝，而老马相随之。
看着倒地不起的神驹，以及被鲜血染红的墓碑，众人唏嘘不已，虽有礼制所碍，但终究被这神驹所感动。最后，这匹老马也一并进入了墓室之内，区别于长孙晟奢华的陪葬品，而单独居于一室。
阿妩同阿兄以及李世民的合作下，三人共同在阿耶的墓碑附近种下了一棵松柏树苗。还没等他们长大，阿耶就匆匆离世，他们能为阿耶做的太少，而日后更是连尽孝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不知为何，此刻看着阿耶的墓碑，阿妩心中异常的平静。
乱世将至，阿耶此时离去，倒也少了些纷扰，多了份宁静。
“阿妩，你说阿耶会在哪个地方看着我们吗？看着我荣耀门楣的那一日，让阿耶为我自豪。”小心的扶着在风中摇摆不定的小树枝，被浓浓哀伤笼罩着的无忌的神情很是落寞，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张牙舞爪的被宠爱长大的长孙家四郎，亦不是那个一朝失去阿耶后强迫自己要坚强保护幼妹和柔弱阿娘的好哥哥好儿子，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失去父亲而无助至极的孩子。
阿妩很想说，不会，因为，人死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因为，她死过。
动了动干涩甚至苦涩的嘴，阿妩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镇定，带着几分勉励之意的口吻说道：“会的，阿耶一定最放不下我们了，他一定会看着我们好好生活，看着阿兄你出人头地，看着我们的日子幸福和满，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的走过奈何桥。”
对妹妹的话向来深信不疑的无忌，这回依旧不曾例外，他满是自信的点了点头，并对这阿耶的墓碑暗暗发誓，他一定，一定会照顾好阿娘和妹妹的。
李世民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这对兄妹俩的对话，目光则不由自主的被阿妩清冷的身影所吸引，不似身为当局者的无忌，他反而能听出，这是身为妹妹的阿妩解开阿兄无忌的心结，更是勉励无忌好好上进。
看着这样的情形，李二郎的思绪不知为何飞到了昨晚他同这位长孙娘子相处时的情况，他想：这长孙娘子看似比她阿兄还懂事几分，怪不得他昨儿在长孙娘子面前竟然少了几分底气。
转念一想，若日后长孙娘子为他妻时，他这为人夫者，岂不是一辈子都气短几分？
思及至此，李世民眉头微微皱起，撇了撇薄唇，心中又不免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长孙娘子日后定是通情达理之人，这样的女子又未尝不是他心中如同阿娘一般的贤内助的最好人选。
至于喜不喜欢，倒也无多大关系，日后，若有倾心相待女子，他迎进家门又何妨？
反正世间男儿，多是三妻四妾，美人环之；红袖添香，风流多情。
此时的李世民却不知道，当日后红袖添香，美人在握时，他在乎的却只有这个摸不着走不进的人儿。
兄妹俩怕小树苗被大风刮倒，在下面给架起了一圈用树枝围城的木架子，又在旁边垒了不少石头，以期望能抵挡大风的侵袭。
随着长孙晟的安葬，这场轰动整个朝野上下的葬礼也渐渐到了尾声。
哪怕再不舍，也终究到了离开长孙家的时候。
在高士廉带来的高家家仆的帮助下，高氏当年出嫁时所带的嫁妆很快被收拾规整好并悉数装在了好几辆马车之上。
他们没有带走高家的什么东西，除了无忌拿走了长孙晟生前最为喜爱的兵器——五神飞钩枪。
长孙安业兄弟俩虽也舞刀弄枪，但也不善以此为兵器，倒是难得大方一次，看着无忌将其拿走，并无言语一句。
站在长孙府大门前，阿妩的心情甚是平静，仔仔细细的把里面的一草一木记在心中，她知道这一别，她怕是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哪怕真有机会回来，这也不再是她的家了。
上一世，她不知多少次魂牵梦萦着这个他们兄妹幼时的家，也是他们唯一的家，无数次梦中穿梭在府中的长廊上同阿兄嬉戏玩闹，只是梦一醒，面对满室繁华，心中徒留孤寂。
没有人知道，她曾日日夜夜期盼着能再回一次幼时的家。
后来，阿兄修缮了这座已经凋零没落的老宅子，说是于他们幼时并无两样，问她是否愿意回来看一眼。
记得她当时道：“纵然回去了又能何如？那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家了。树木能新置，花草能新添，而当年终究不可能回来了。”所以，倒不如不看。
坐在她对面的阿兄静静打量了她半晌，最终，脸上布满无奈：“你啊！何必事事看的那么透彻，有时候也该糊涂下，哪怕自欺欺人也好。当年我们那般落魄的被赶出家门，现在能寻回宅子，一切恢复原样，也算是了了我这么些年的一个心愿。”
那日，阿兄离开她寝宫时，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关心疼爱下几个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外甥外甥女，而是少有的一本正经的注视着她，清澈的目光直透她心底最深处：“阿妩，妹妹。世人都说我放不下长孙安业，其实，真正放不下的人应该是你吧！我不同长孙家族的人往来，并非怨恨，只是不想他们沾了阿妩你的光，日后让你难做人.......”
她早已忘了后来阿兄说了什么，只知道那日夕阳格外的红艳，阿兄难得像小时候那样轻抚着她的头，低沉的嗓音安抚着她的心，“阿妩，这么多年了，该放下了。”
那一刻，她泪如雨下。
她以为，没有人知道她一直怨着长孙无傲与长孙无宪两人，并非由于他们母子三人被赶出家门，也不是因为他们兄弟二人的薄情寡义给阿耶一生清名抹上黑点，而是因为他们毁了她的家，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家。
当长孙安业谋反被抓时，按律本该处以极刑，而当时她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出面保之。当时，赞她不计前嫌者有之，而暗中声讨她以权谋私者亦不在少数。
她知道，可是她不在乎。
有人当她是为了皇后所谓的清名，也有人以为她是为了那点子血缘亲情。只有阿妩自己知道，她只是不想让长孙安业，这么痛快的死去，她要让长孙无傲兄弟俩看着，当年被他们赶出家门的兄妹俩，现在却左右着他们的人生。他们的前途，家族，乃至生死，皆在他们兄妹俩的掌控之中。
她能不计自己的名誉求来长孙安业的生机，也不介意庇护他们的仕途，她知道，越是这样，长孙无宪兄弟俩就越无法挣脱他们兄妹所带来的阴影。
至于名誉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世人口中之言，她只要心中无愧，黑白与否，又何须在意？
杀了长孙安业，难道就不会有人说她不顾兄妹情义？至于她出面保下，也依旧会有人说她惺惺作态，公私不分。
今日终于得偿所愿的阿妩，心中满是释然与轻松。
她以为再也回不了这个家了，这个依旧保有他们兄妹生活过、存在过痕迹的家，却不曾想现在会以这种方式回到家里。
手掌顺着大门上树木的年轮画过一圈又一圈，阿妩心中默默的同这个家告别着，此生，不论回来与否，都不再遗憾。
踏上马车，转身坐进车厢中，不再有半思留恋。
马车慢慢开始移动着，而后逐渐加速，最后，在车轮声阵阵中，他们穿过城门，离开了洛阳城。
高士廉见妹妹和外甥外甥女皆神色郁郁，想着这几日他们经历了如此重大的打击，也不曾好好休息过，就下令让赶路的车夫不必太过着急，驾车时稳当些。
由于天色渐渐昏沉，在路过城外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时，高士廉和妹妹高氏商量一番后决定在寺庙借宿一晚。
由于心忧阿娘，阿妩并没有入睡，而是陪着阿娘一起在佛前为阿耶诵经直至天明，高氏看到这香火极盛，也曾听过这家寺庙的名声，便委托主持在这里为长孙晟点了长明灯，由主持为其诵经超度。
晨光熹微时，阿妩实在不忍阿娘沉浸于痛苦哀伤中而不可自拔，同高氏贴身侍女姝姨和嫤姨的劝导下，高氏终于答应与阿妩一起在寺庙附近的山间小路上散散心。
这一带归寺庙所管，进进出出倒也是极为安全，于是高氏并没有带着侍女，而是搀着阿妩的手，母女俩缓缓的走在这条静寂的山间小道上。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