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八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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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一个最终会横在所有人面前的问题，没人能逃过去，没人。
阿妩知道，对于李二郎来说二十多年后阿耶李渊离世所带来的悲伤，远远及不上在他年少时阿娘离世时的痛楚与沉重。
这是李二郎这位鲜衣怒马纵长安，意气风发正当头的少年郎头一回那么切实的体会到死亡，在这之后的岁月里，会有数不清的人走进他的生命，又那么急促的离开，这其中也包括了她。
每一回当得知那些昔日跟随他踏遍沙场的属下们与世长眠的消息后，李二郎总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有时她会陪着他一起在屋子里静静的呆着，听着他忆着当年的点点滴滴，有时她会让李二郎一个人独自呆着，因为阿妩知道他需要的并不是她的陪伴，而她也不能替代那些陪着他征战天下的下属们。
他是个极为重感情的人，所以在面对死亡这件事上显得更为脆弱，他不愿眼睁睁看着在他生命中占据着或轻或重地位的人一个个离开人世，可是即便身为帝王的他面对死亡也无可奈何。
忆起在太上皇李渊离世后，她强撑着孱弱的身子在操劳丧事时倒地昏厥，在无数惊呼声中陷入昏迷。
再醒来时，已是两日之后，看着守在她床边的李二郎，阿妩眼眶发酸的想要流泪的同时又无比庆幸还能再睁开双眼看着他。
那时已是半夜，而浅眠的他在发觉她的手指微微颤动时，忙睁开眼来，眼中抑制不住的欣喜与雀跃。
“还好葬礼已经结束了，要不然又得辛苦二哥了。”阿妩抬手摸着他满是胡渣的脸庞，嘴角含笑的看着他。
阿妩心里庆幸着幸好她挺到了圣人丧事的末尾，否则这副担子不就全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更何况若见她昏厥过去，圣人的葬礼还不知要混乱成什么样呢。
“身子难受为什么强撑着，后宫也不止你一个人，若是身子不适，那就把葬礼交予韦氏杨氏她们去安排。”见她昏厥两天后醒来的第一句话还不忘惦记着阿耶的葬礼，李二郎气的不行，可是当目光落在那张苍白消瘦的脸蛋上，也只好把怒火悉数压下。
没人知道在得知阿妩昏迷的消息后，他的心里是多么的恐惧，他害怕继阿耶之后，他的妻也要将他抛下。
“做事情的不都是下面的人嘛，还有二哥可别冤枉了韦氏她们几个，这圣人葬礼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她们帮安排的，哪里真的需要我操劳什么。”阿妩心知气疾的毛病这几年越发严重了，不想他担忧这才一次次的掩了过去。
只是这回晕倒.....
阿妩担心这件事会被他知道，所以一睁眼就把话题岔的远远的。
“二哥，我不过是这些日子有些累了，加之夜间睡得不甚安稳，多休息些日子就不碍事了。”阿妩柔声安抚着看上去很是不安的李二郎。
“为什么要瞒着我？”李二郎一把抓住了正欲从他下巴处抽离的柔夷，牢牢的抓在了大掌之中。“你这些日子时常犯病，你为何不同我说？”
阿妩心里一惊，而面上却半点没有显露，从容的说道：“二哥知道的，不过是积年的老毛病罢了，我只是不想日日闻着那股子苦药渣子味罢了，何曾想过要瞒二哥你呢！”
这番安抚并没起到任何的作用，阿妩的平安醒来让李二郎紧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看着面前着女人到这个时候了还顾忌着他的情绪，若不是医官的话语还有那几个伺候皇后多年的侍女在他威逼下说出的实情，他怕是仍旧被这个女人蒙在鼓里。
李二郎眼眶发红的盯着阿妩，他心里有怒有怨，而更多的还是失去她的恐惧：”你知道我看到昏厥过去的你孤零零躺在这张大床上心里是多么的害怕吗？我这两日一直在想，为什么老天这般的不眷顾我，一次次把我身边的人夺走。”蓦然间，他似发了狂似的把阿妩搂进怀里，埋首在她肩颈窝处，半晌后，似有若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观音婢，你说是不是我作孽太多所致？”
阿妩无奈的摇了摇头，把他的双腿挪到床上来，用薄被将两人紧紧裹于其下，很是自然的倚靠在他的怀里，“二哥怎会有如此想法？”阿妩颇觉好笑的抬眼细细打量着这个憔悴的男人，细语轻声的打趣着：“这般多愁善感，倒真不像二哥。”
阿妩的话音没有引起李二郎的触动，神情有些呆愣的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少见到他这样，阿妩知道能引起这个男人这般脆弱情绪的事情，怕有只有那些他心底最深处的伤痛了。
“二哥乃天可汗，为上天最眷顾之人。这些年不论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了我们自己，虽不能说是问心无愧，但二哥还了这天下一个安稳，苍生安定，至今二哥仍旧日日为了政治清明百姓温饱而努力着，即便手上沾着鲜血，也该功过相抵，又何来作孽之说？”
默不作声的覆上他的大掌，十指相交，指尖细细的摩挲着他手掌上经年的厚茧，再没人比她更为清楚这双手上沾了多少的血迹，招致了多少人的仇与恨，这其中不仅有仇敌，还有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与尚是年幼的侄子….
也正是这双手为她拼来了一世安稳，对她而言，每每十指相交之时，她心里唯觉安稳。
“可是观音婢，阿耶到临走前都不曾原谅我……”想起当年玄武门后，阿耶那一声声震耳发聩的质问声......
成王败寇，他不曾为当年之事后悔，随着年龄渐长，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忧心恐惧着这一切会报应在妻儿身上。
尤其是被他搂在怀中的妻。
一想到这些搂着阿妩的手臂更是用力了几分，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之中一般。
“二哥，我们说好的，当年的事情我们夫妇一同经历的，不论祸福我们也一同承担着结果。日后在九泉之下见到老爷太太，我与二哥你一同请罪。”阿妩知道，玄武门之事哪怕过去了那么多年，他的心结依旧存在着。
“不，观音婢，我不要你替我担着，不要.....”这是他手上沾着的罪孽，又怎能让他娇弱的妻替他承担着一笔笔的罪孽。
不论是好是歹，他一人担着就好。
“二哥，我们是少年夫妻一路相伴走到现在，什么风风雨雨都经历过，现如今还有什么能令我们惧怕的呢？”他为她拼出了一世安稳，她又怎忍心让他独自一人承受着当年的血色梦寐，以及后世之人的批判。
阿妩不禁想起了在阿耶离世后，常伴佛堂的阿娘，那个永远孤寂的背影还有佛堂中永无止境的木鱼声。
闻言，李二郎的手微微一滞。
是啊，他是天下之主，天下间没什么能令他觉得惧怕。
可是他却害怕着怀里的妻会像阿耶阿娘那般永远的离他而去，只留下他孤零零的活在世间。
他从没想过，他的人生少了他的妻会是怎么样的。
痛苦的闭上了眼，一个翻身把阿妩压在身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细密的吻已然似疯狂般落在她的颈间，胸前，最后回到了那张因病弱而无血色的娇唇之上，亲吻着，啃咬着，直至红唇上印满了鲜红的斑斑血迹，李二郎方才稍微抬起头来，双手牢牢固定着阿妩的脑袋，两人鼻尖互相挨着，四目相对：“我不管别人，他们的离去我无法阻止，可你是我妻，你该长长久久伴着我才是。我不管上苍是如何，只要你平平安安在我身边，你还在，那便是上苍怜着我。“
说话时隐隐的哽塞与厚重的鼻音，在阿妩面前，李家二郎仍旧是那个肆意任性的孩子。
听得阿妩心里又何尝不揪心。
“当年，二哥起兵四处征战，我陪着二哥；玄武门前我亦与二哥同生共死；我同二哥一并跪在圣人面前，承受着他的怒火与责骂；在那之后，二哥牵着我的手，我俩一同看着这大唐天下在二哥励精图治之下一步步走向昌盛。这么多年，我陪着二哥一步步走来，以后自然也会继续陪着二哥走下去。”阿妩想是安抚孩童般耐心的安抚着他，想起总是爱笑爱闹兕子，阿妩颇觉无奈，怎么她的孩子一个个都随了他们阿耶的性子。
得了阿妩的保证，李二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连日来的疲惫一时间向他涌来，压在阿妩的身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阿妩被他压在身下颇为难受，又担心微微一动就吵醒了他，环上他的腰背，轻轻拍抚着。
正当阿妩迷迷糊糊之时，本该进入梦乡的李二郎突然醒来，很是激动的摇醒了她：“观音婢，你说待我们百年之后，同穴而眠可好？”
生同寝，死同穴，李家二郎同长孙妩生死相依，永世相伴。
她从不拒绝他的要求，更何况面对那双满是希翼的眼睛，她又怎会舍得拒绝，阿妩满含柔情的笑着，看着熟悉的眉眼，一股温流在瞬间穿过她的全身，注入心田之中：“好，二哥怎么说，我都听二哥的。”
若没她亲眼看着，她也担心二哥能否照顾好他自己。
李家二郎舍不得长孙妩，而长孙妩又何尝不挂心着他！
最终她还是先走了，独独给他留下了一副烂摊子。想起一个个子女令人揪心的下场，阿妩可以想象的到，独自承受着这一切的他该是怎样的艰难.....
祸起萧墙，兄弟相争，爱女早逝.....
一切的美好与平和被她带走，给李二郎留下的却是不尽的痛楚与叹息。
看着太太葬礼之后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李二郎，屋外不知站了多久的阿妩，最终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十八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