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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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窦氏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午后，自打起床到现在就不曾用过膳食的阿妩又正逢月事初至，这半日的忙碌使她已然觉得疲惫，腹部传来的阵阵痛觉让阿妩整个人瞧上去都有些苍白无力，窦氏和府里一些老一辈的下人们见到了也只以为是昨晚他们家二郎在床弟之间过于着急了些。
阿妩克制着把手掌探向小腹轻抚按揉的想法，脚踩着的步伐稳健中隐隐有加快的趋势。
“娘子是不是饿了？”作为一直伴着阿妩长大的妍娘，哪怕是自家娘子面上只是略微有些苍白，最为细心不过的她还是从娘子那略显急促虚浮的呼吸声中察觉出了娘子此时身子的难受与无力。
阿妩微蹙着眉，摇了摇头，哪怕知道现在腹中正空，然而月事带来的疼痛让她没有半点想用膳食的念头。
“还是回去让嫀娘给娘子瞧瞧。”妍娘搀着阿妩的姿势略微变了变，不动声色间承担了大部分的压力，面上也不曾显露半点愁色。
“二弟妹，还请稍等。”这时原本比阿妩先一步离开窦氏屋子的郑观音正站在这条路边的那间凉亭下，看到阿妩主仆俩出现时，忙面带喜悦的打了声招呼。
“大嫂。”阿妩微笑着迎了上去，“大嫂有什么事情只管派人嘱咐我一声就好，何必在此亲自等候。”言语间，客套且又生疏。
“都是一家子人了，弟妹还同我客气什么。”郑观音握着阿妩的一只手，瞧着很是热情，“原本还想等这几日把嫁妆归置归置，再寻个时日好好同弟妹唠唠。咱俩入的是同一家的门，又恰好是同一天嫁进来的，这缘分何止是一个妙字能言。可是你也知道，这太太偏偏寻我来管这个家，头一回要掌这么一大家子，我这心里说实话也是忐忑了一路。”郑观音状似一脸愁苦的对阿妩说着，只是侃侃而谈的话语中不见她有丝毫的忐忑不安。
阿妩心下了然，故作不知的安慰道：“太太既然选择把这个家交给大嫂，那必然是相信大嫂的能力，大嫂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郑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这不是担心你会多想嘛。毕竟我对这夫家也还浑然陌生，要等上手怕是需要一段时日，可是这样以来，咱们妯娌怕是就没时间好好聊聊了。”低垂着眼帘的郑氏看着自己白皙手腕上那只名家打造的金丝玉镯，再对上长孙妩腕间只带着一只并算不上名贵的玉镯，心下不由得一阵得意。
还没等片刻，想起那只落在长孙妩手中的凤镯，郑氏的心情恍若骤的跌入了谷底深渊，再不复明媚。
阿妩轻言道：“来日方长，大嫂都说我们有缘能嫁入一家来，日后自然少不了聊天的时候，又何必急于一时？”对这些女子间常有的或明或暗的斗争，阿妩实在有些不耐与厌烦，但她也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
大嫂郑氏，也是阿妩在前一世有过颇深“交情”的人，虽比不得李二郎后宫的那几位，但在李二郎同李建成争夺皇位的日子里，阿妩可是同郑观音结结实实交了好几次手。
胜负各有，总的来说还是阿妩胜的多。在玄武门事变之前，俩兄弟已然是势同水火，妯娌间的明争暗斗不断，李渊在大局上跟偏向长子李建成，自然身为嫡妻的郑观音也是水涨船高，风光无限。
同时，李渊的后宫同秦王府诸人矛盾不断，纷纷支持太子建成，后妃常进言谗害李二郎，使得父子俩越行越远，如此糟糕的境况之下，阿妩能凭借一己之力缓和期间的矛盾，并在后宫之中寻求得助力，光是这份手腕与气度就非常人所能及。
当时，春风得意时的郑观音又岂会想到，她好不容易把这位人人赞的弟媳妇压在脚底下时，还不曾得意上些许日子，就被永远的从云端打入了地狱之中。
“弟妹说的极是，日后你可得多往我这走走。我也是初掌家，难免有什么顾及不周的地方，弟妹你可要多多见谅。”郑观音捻着帕子抿嘴一笑，一袭大红色短衣衬得她尤为娇媚可人，阿妩见状不由得一愣，面上不曾显露半分。
“到时大嫂莫要嫌我过于叨扰才是。”阿妩微微颔首接下了郑氏的话茬，心下却是止不住的疑虑。上一世郑氏同她的关系只能算是勉强维持，她嫁进李家的日子早，在婆母离世之后，硬是扛起了这偌大一家内内外外的事物，待宅子里稳定之后，郑氏方才嫁入。虽然她当时主动让出了管家权，却还是使得郑氏总是被人拿来同她比较，以至于两人的嫌隙越来越深。
不知为何这一世郑氏居然会主动同她相交，虽然言语中不乏炫耀之意，但这一反前世种种行为的举动还是把阿妩惊吓了一把。不过阿妩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把这变化归之于因为这一世是俩人一同进的李家大门，并且还是现在郑氏管家，两人之间少了曾经的那份比较，应该也就不会有前世的嫌隙了吧。
“弟妹要来，我还巴不得呢，又怎会嫌你。”郑氏眉开眼笑的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反而一下子显得有些失落，她凑到阿妩身旁，压低着声音道：“我也是听说弟妹你早早的就开始当起了家，原先还想着求下太太，让你同我一起管家。不瞒弟妹，毕竟我在家时，阿耶阿娘甚是疼爱，何曾让碰过这些琐事，现在硬是让我管着这么一大家子，我真是从何处下手都不知道。可是太太偏偏要你到她跟前伺候着，我这才没敢开口。”
这番看似女儿家间简单的交谈，实则颇有深意，尤其是期间夹杂着的那份似有似无的抱怨，可见说话人复杂的心思。
阿妩心中暗叹了一声，颇显无奈的开口道：“哪里的事情，婆母先前不是说过，大嫂你只管放手去做就好，婆母自会替你担着。”阿妩又怎会把郑氏的话当真。身为世家精心养育的娘子，郑氏自小就随着祖母学习中馈之事，而郑氏身边的几个婆子更是宫里排的上名号的，退下后方被郑家花重金请来当自家娘子的教习，各个都极有城府。
阿妩知道，要论管家，她确实比不上有一干忠心婆子相助的郑氏。只是当时她是在一片慌乱中接手这座府邸，一步步将它恢复到昔日的平静与安宁。而郑氏是在这座府里平稳之后方才接手管家，尽心尽力，却也难以出彩，而这却成了郑氏的耿耿于怀的一个心结。
其实阿妩清楚，在这一世，换成了郑氏在这种情况下接手这个宅子，必定会比上一世的她做的更好。在这一点上，阿妩从不怀疑郑氏的能力。
“话是如此，可我......”郑氏颇有顾及的低头抿了抿嘴，旋即松开握着阿妩的手，拍着脑门，轻快的说道：“瞧我，弟妹和我同一天进的家门，我却还拿这些事情来烦扰弟妹你。”
“不碍事。大嫂难免生疏，待上手了，就会慢慢适应好转的。”阿妩收回了手，仍旧是不轻不淡的说着。
这一番交谈下来，本有着几分炫耀心思的郑观音也觉得无趣，借着事务繁忙的缘由带着奴仆们回了自家院子。
阿妩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娇艳明媚的身影，心里不知作何感想。上一世，在她最后听到郑氏消息的时候，是隐王第二女，也就是隐王妃次女李婉顺出嫁的消息，隐王妃也才被许以自由，得以居于次女府邸之中。
听说，那时的郑氏已然疯癫。
只能说是颇感复杂，谈不上同情，毕竟若他们一家若输在了玄武门那时，她的下场怕是还及不上郑氏吧。
思绪万千的阿妩就这样颇显浑浑噩噩的回了院子，进了屋子之后挥退了一旁面露担忧的妍娘几个，头脑发胀的她就着一侧的软榻昏昏沉沉的躺下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李二郎一进内室，一眼就看到了在踏上紧紧缩成一团的人儿。
原先就知道她身子单薄，却从来不曾像这次这般令他觉得心里难受。偌大的屋子，虽不是空空荡荡，但那个人儿还是显得好小一只。
从一侧架子上取下一件他的披风，不着痕迹的盖在了阿妩的身上。哪怕是梦中她依旧睡得不怎么安稳，李二郎对此有些无措，他不知究竟是什么事会使得她在睡梦中都蹙眉不展。
刚过一日，李二郎还不曾对身份的转变有什么太大的感受，若不是满宅子喜气洋洋的布置，若不是回屋的榻上多了一个仍旧陌生却要相伴一生的女子，他都很难感受到自己已经是个成亲的人了。
对于娶长孙妩为妻，他自打几年前第一次从阿耶阿娘口中知道这桩婚约起，就不曾有过犹豫；哪怕今日见到大兄时，看他满面红光，喜气洋洋的样子，话里话外都透着对新婚妻子的满意，李二郎也没有半点后悔，哪怕他清楚的知道，长孙妩能给他的助力远不会有出生望族的郑氏之女给大兄的帮助来的大。
真要说出个理由来。其实李二郎自己也说不上来，就长相而言，并未完全张开的长孙妩只能算是中上之资，不及大嫂郑氏那般来的夺目，明丽，更不及艳若桃李，风情万种，美名盛传的萧后。
要单单说，只因为她是好友无忌的妹妹，李二郎觉得又不尽然。
自打那年在长孙将军葬礼上见到她的那刻起，他就见不得这样一个异常懂事成熟的女子有任何一点的哀愁，哪怕他清楚长孙妩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温和的面具下带着少有人知的冷漠与疏离。
也正是这份疏离，让他不知该如何同她相处。
李二郎就这样静静的盯着他的新婚妻子，有一两次不由自主的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又最终收回了离阿妩近在咫尺的手指。
最终难抵午后困顿，悄悄卧在榻上，把阿妩环在自己的胸前，另一只手还是缓缓的揉着阿妩的小腹。
就这样，婚后头一日，这对小两口在这张狭小的塌子上，紧紧相贴，相偎而眠。
随着日头西沉，内室越发昏暗，屋外的侍女悄悄贴门听了好几次，见屋内没有丝毫动静，也就任由这对夫妻继续安睡。
直到晚膳时分，一日未曾好好进食的阿妩方才因腹中饥饿而渐渐转醒，轻轻一个转身，就把李二郎给吵醒了。
光线昏暗的屋子里俩人四目相对时才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的面庞，不知何时李二郎的一只手掌压在了阿妩的胸脯之上，当清醒后的两人发现这点时，还没等阿妩转身逃走，李二郎已经有了明显的反应，也是知道阿妩逃避的想法，急忙把她整个人都搂紧怀中。
“别动，我就抱抱你。”嘶哑且克制的嗓音在阿妩耳边响起，李二郎说话时恰好下巴抵着阿妩的耳边，呼吸间所带动的空气吹的阿妩耳朵直发痒。
末了，他又正儿八经的加了句：“让我抱着你可好？”
阿妩抻着脖子，努力的脑袋往外挪，对李二郎这少有的‘正人君子’的样子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没好气的答道：“不好。”
一边说着，一边撑着手试图离开李二郎的‘禁锢’。
没听到想要答案的李二郎也是闹起了脾气，死死的环着阿妩，嘴硬道：“不行，你不能不让我抱。你嫁与我了，这一辈子都是我的。”说完，赌气般一个翻身，把阿妩稳稳的放在了塌上，而双手撑在阿妩的身侧。
对于他，阿妩总是无奈不已，她轻轻抬手探上了李二郎带着胡渣的下巴，低喃着：“是啊，嫁与你了。”因为是嫁，所以我是你的，而你却属于不少女子的。
阿妩清楚，他们之间他固然有错，可她也未尝没有不对之处。
一觉之后所带来的好心情，也因为这个而散了大半。
李二郎是何等的耳尖，将阿妩这句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也感受到了阿妩话语之下的不安，他乐的咧嘴直笑，本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在为此担忧，没想到他的女人也是在乎着他的。
“为什么不能多信任我点！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差。”他是一个男人，男人让自己的女人觉得不安，是这个男人的失职。说完，趁着阿妩猝不及防的时候，李二郎抱着阿妩一个翻身，两人上下间的位置倒了个个儿。
慌乱下习惯性的环住了李二郎，转换位置之后，阿妩稳稳当当的跌进了李二郎怀里，而双手则牢牢环在李二郎颈后。
“那现在换你抱着我！”李二郎的得意自是不言说，他一下下轻拍着阿妩的背脊，过了不知多久，低沉的嗓音才再次开口：“我一定努力给你拼来一份富贵如意的生活，不会比任何人差的，相信我可好？”
阿妩一愣，面对着那双期待的目光，她无言的合上了双目，终是低下头来靠在李二郎的脖颈处。
她知道他会有多成功，也知道未来的李二郎能做到今日的这番誓言。可是时过境迁，这番誓言在她耳中更像是，一种禁锢，一道预示着儿女惨剧的催命符。
她知道，不怪李二郎，从嫁进李家成为李二郎妻子的那一刻起，他们俩就只有在无数生死挣扎中艰难求生的这条道。
在乱世中，他们这对父母护住了子女；在夺嫡之战里，成了赢家的他们在赢得天下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庇护着子女免去因牵连而被诛杀的下场；成为天下之主后，他们给予了子女们最优渥生活的同时，又何尝没有保护着他们不被异母兄弟所伤害。
阿妩知道，她该放下，可是命运又一步步通往同上一世的一样道路上。
泪水肆意的顺着脸颊流下，划过她的脸，沾在了他的颈间，亦是流进了他的心田间。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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