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杂集》玉丁

4、末世卫希 上

　　卫希已经被困在房间里五天了。
　　电、天然气已经停了。
　　还好水还没停，家里还有一点粮食，以及周五晚上她去超市买回来的零食，支撑她熬过了这五天。
　　可是能吃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外面丑陋的丧尸还在四处徘徊，隐约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许是被这里鲜美的人味吸引过来的。

　　这个小区位于S市郊区，园林式的绿化，郁郁葱葱，入住率相当高。
　　病毒爆发的时候是周末夜间，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倦鸟归巢，正要美美睡一觉养精蓄锐，以便迎接第二天的工作生活，却没想到第二天再也没有旭日东升，一日接一日是无尽的灰蒙，原本和乐的家园一夜之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有的人直接变异成了丧尸，将身边熟睡的亲人撕碎吞吃入腹。不知幸或不幸，有的人躲过一劫，龟缩在房间里苟且存活，就像卫希一样。

　　这几日卫希一直悄悄从卧室的飘窗向下观察小区里的动静。她住在离小区正门口不远的高层，视野还不错，能看到大约有多少丧尸在周围徘徊，也看到了有几户勇敢的人家试图闯出去，结果全都被分食干净了。自从那几户人家死了之后，小区里的人就好像消失了，再没有动静。
　　大家都躲起来了。
　　卫希没想过跑出去，她自从五天前的夜里听到人类那种临死之前绝望凄厉的惨叫后，就开始陷入无边的恐惧。第一天她甚至没能动一下，一直在床头坐着，背部紧紧贴着墙，生怕窗外、门口甚至床底下突然冒出来吃人的怪物。
　　还好丧尸不会爬楼梯，不会开门，只会在小区里四处游荡，拖着残缺的身体，一晃一摆的巡视，偶尔发出嘶哑的吼声。

　　等到四肢不再颤抖，皮肤从恐惧的僵硬中慢慢恢复过来，卫希开始把家中所有能吃的食物都堆在卧室里，走动的时候不自觉轻手轻脚，生怕发出响声。
　　当中她还试图打电话给老家的父母，刚开始还能听到手机里的信号声，没人接，后来再打就完全打不通了。现在停电了，手机、电视都不能用了。
　　卫希一直没开过电视，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刚开始是因为手脚僵硬恐惧的不敢动，后来是不敢开电视怕发出噪声。
　　卫希总有种感觉，仿佛她一旦制造出噪音，就会有灾难发生。虽然她住的高，看起来离丧尸还很远。她也不敢开门，不敢弄出声响。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卫希一直觉得自己第六感很敏锐，曾经遇到过小偷要伸手进她的背包，被她立刻察觉不对劲，转身一看，小偷的手正尴尬的举在空中。当时周围人来人往，卫希色厉内荏的喊了一声，就把小偷吓跑了。
　　现在丧尸吓不跑，人喊一声，只会吸引更多。
　　度日如年。

　　卫希记得以前看过小说上都说，把丧尸头砍下来，就能杀了这怪物。
　　她在厨房翻找了半天，也只能找到切菜剁肉的刀，长度只有三十厘米左右。这意味着要贴近丧尸才能杀了它。
　　这么近，足够丧尸把她吃干净了。
　　卫希缩在卧室飘窗的角落，用被单把自己全身包裹起来，好像这样就能安全一些。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下面晃来晃去的丧尸。

　　天空一片灰蒙蒙，但好在还有光线，比夜晚好得多。夜晚时那种无边黑寂弥漫，夹杂丧尸嘶吼声的境地，让人没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卫希静静的看着下面移动的黑点，脑子里时而清醒无比，知道自己要耐心等待，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活下去的机会，时而又混沌如乱麻，不知道亲人生死，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想到绝望处甚至想跳下去一死了之，不再忍受这样的煎熬。
　　终究卫希没有跳下去，她一直龟缩在卧室的飘窗上，寄望于从天而降的希望。

　　第十三天了。
　　卫希看了看卧室仅存的食物，只剩小半袋生米，一瓶生绿豆，几包饼干，一袋火腿肠了。
　　等到食物全吃光了，要么慢慢等着饿死，要么直接从楼上跳下去。卫希这样告诉自己。
　　这几天小区里好像已经人迹灭绝一般，毫无人声，如果不是被浓郁人味吸引过来的丧尸数量越来越多，卫希甚至会以为全小区只有她一个人。
　　当然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沉寂了五天的楼道悉悉索索响起了声音，像是人类蹑手蹑脚的走路声，紧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来人没有说话，估计也是害怕被发现。
　　卫希动也没动。
　　她相信外面的是正常的人类，可是她不敢相信这种绝境下的人性。
　　她一向敏锐，而且胆小谨慎。
　　轻轻的敲门声断断续续响了好长时间。卫希的神经被这时有时无的敲门声弄的极度紧绷，生怕这声音会引来什么东西。
　　好在，门外的人终于耐心告罄，重新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从始至终，卫希都没打算离开卧室，到防盗门的猫眼那里看看外面是什么人。
　　她害怕，害怕透过猫眼看到另一只人眼。
　　走吧，走吧，不要来找她。卫希心中的祈祷奏效了。
　　等到人真的走了，重又寂静无声的时候，卫希又有点后悔。
　　万一是好人呢？万一可以在一起互帮互助呢？
　　卫希看着自己仅剩的一点食物，摇摇头，算了，还是不要赌了。她的赌运一向不好。

　　第二十七天。
　　水已经停了好几天了。现在只剩下卫希之前用浴缸和盆盆罐罐一点一点接的水了。
　　不知还能支撑多久，也不知是会先没了水，还是先没了食物。
　　卫希已经不再去想那么久远的事情了。
　　她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活下去，把眼前的时间熬过去。
　　这段时间卫希一直是生吃米和绿豆，混着一点水，将米和绿豆在嘴里磨了又磨，勉强吞吃入腹，然后再抓几粒，继续这辛苦的磨牙过程。干净卫生已经顾不上了。
　　她还是庆幸的，自己一个人需要的粮食不多，家里一直存着妈妈从老家寄过来的优质大米和绿豆。
　　至于人的正常排泄，通常她排解之后就将装污物的垃圾袋扎好，再慢慢拎到客厅角落里的密封储物箱里堆好。这样味道至少能淡一些。现在吃得少，也没多少排解的，堆了一个月，也不过一半而已。也许没等堆满她就死了。
　　难以想象其他人家，人口众多，粮食有限，缺水断电没燃气，是怎么熬过这将近一个月的。
　　“哇……不要……哇……”幼儿的啼哭声！
　　若有似无，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让卫希以为自己恍惚了。
　　这声音离自己并不远，好像就在楼上。
　　她之前回家的时候碰到过，小宝宝两三岁的样子，扎着小辫子，穿着漂亮的连衣裙，看起来挺可爱，手里还牵着一只几个月大的哈士奇。小小的人牵不动狗狗，时常被耍赖趴在地上不起来的狗狗弄的手足无措，向爸爸妈妈哭诉求助。
　　哭声未歇，紧接着是动物的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吼叫，之后再无声音。
　　卫希不受控制的想象着发生了什么。
　　她为那只狗狗哀悼，为那个小女孩儿难过。只希望这噩梦快点结束。
　　这声音转瞬即逝，楼下的丧尸看起来有些躁动，但是行动迟缓而又遍寻不着声音的来源，渐渐又归于平静。
　　卫希提起来的心慢慢放下，正庆幸丧尸不能上楼时，楼上传来大型动物冲撞障碍的声音，伴随着类似丧尸的嘶哑吼声，不断连续冲撞着。
　　好在小区里大多都是牢固的防盗门，那家的门估计也很结实，撞击声持续了很久，仍然没听到有其他声音。
　　没别的声音就是好事。卫希暗自松一口气。
　　只是那动物异常有耐心，或者说就如同这楼下的丧尸一般，没有变通的智慧，一味地盯着楼上那门，持续的撞击。
　　一声接一声，停留一阵，又继续一声接一声的冲撞。
　　卫希喉咙难受，如同被棉絮堵着一般，整个人在这撞击声中瑟缩成一团。

　　远处传来了枪响。
　　枪声！
　　卫希腾地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望出去。丧尸乱成一锅粥。目之所及还看不到枪声是什么人发出的。
　　枪声越来越密集。紧接着还传来大喇叭的声音，“XX小区的居民们听着！我们是来接你们的XX部队！大家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会救你们出来的！大家要保持镇定！”
　　一阵安静后，原本死寂的小区突然爆发出一阵交杂着笑声、哭声和欢呼声的人类的声音。卫希也忍不住哑着嗓子喊了几句。
　　涕泪横流。
　　这一霎，楼下游荡的丧尸，楼上不明动物的撞击，都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部门官兵们的子弹像是无穷无尽，下面游荡的丧尸一个个被爆头。混合着污血脑浆碎肉崩裂四散的残骸铺满了小区地面，看起来肮脏血腥。
　　但是楼上的卫希看着这一切却感觉酣畅淋漓，积郁胸前一个月的憋闷也疏散了些，此时此刻有一种想要高歌的冲动。
　　她忍住了。还不到高歌庆贺的时候。
　　周围楼栋很多居民都在大声嘶喊着士兵们，想要发泄这一个月的压抑，让士兵们尽快来营救。
　　枪声、丧尸的嘶吼、居民的哭笑声，混杂在这个沉寂了一个月的小区里。

　　官兵们的清扫工作并不容易，解决了小区地面上游荡的丧尸后，需要逐个楼栋、逐个楼层排查，解决掉每个楼层里面的丧尸才能接出整栋楼的幸存居民。
　　卫希耐心的等待着。大喇叭也一直不停的安抚着小区的居民，保证接走每一个人。
　　一栋、二栋、三栋，卫希看到小区里陆陆续续有住户被官兵们护着接出来，送到前面去。官兵们还帮着提物资，主要是剩余不多的粮食和简单的衣物包裹。她估计前面应该是有军用卡车在等着。大喇叭应该也是从那里发声的。
　　不知道需要有多少辆卡车，才能装下整个小区的幸存者。卫希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个问题。
　　楼上的撞击声早已经停了，估计也被这密集的枪声吸引了。
　　感觉等了很久很久，官兵们终于清理到卫希所在的这一栋。
　　枪声越来越近，卫希的心越来越激动。
　　“咣咣咣！”大力砸门的声音响起，一道洪亮有气势的士兵声音传来：“屋里有人吗？快出来！”
　　卫希抛开裹了许久的被单，一个月没有正常饮食运动的身体此时被雀跃的心情感染，仿佛前所未有的充满活力。她间或扶一下墙壁，快步走到门边，眼前有点发黑，但这并不影响卫希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开门。
　　她想打开这门，日日夜夜想了一个月了。
　　门外的士兵全副武装，看了卫希一眼，问道：“家里还有吃的吗？”
　　卫希点点头，长期未说话的喉咙发出低哑的声音：“还有一点大米和绿豆。”说完指了指卧室。
　　士兵几步迈到卧室，把绿豆倒进所剩不多的大米袋子，然后拎着这一小袋走了出来。
　　卫希正要跟着一起下楼，楼上突然传来枪响，混杂着大型动物的嘶吼、人类的尖叫哭喊声。
　　卫希脚僵住了。
　　士兵把手里的袋子往卫希手里一塞，低声说道，“想活命就自己赶紧跑出去！”说完就端起枪神情戒备的慢慢往楼上走。
　　卫希想起之前楼上的撞击声，应该就是那只声音像丧尸的大型动物在阻挠士兵们救人，或者说，它把士兵们也都当做了猎物。
　　卫希看着血迹斑斑的楼梯，又转身看了看她躲避了一个月的房间，最终咬咬牙，贴着墙壁，慢慢往下走。
　　虚弱的身体，僵直的腿脚，卫希感觉自己的活力都在刚才迎接士兵的时候用尽了，现在她的速度估计也就比丧尸快了一点点。
　　楼下几层都空了，估计是她住的高，所以士兵们先救了低楼层的一批，再上来救第二批，结果没想到碰到了丧尸动物，被阻在了楼上。
　　还好士兵们之前清扫了低楼层，现在下面只有残碎的尸体和污血脏渍，卫希渐渐加快了脚步，越往下越有希望。

　　终于出了楼栋，外面灰蒙蒙的天笼罩在头顶。
　　看了这天色一个月，现在终于站在地面上，在周围子弹声中，抬头仰望这天，卫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隔壁楼栋陆续有士兵带着住户出来，有个右手臂上侧衣服缺了一角的士兵，看到卫希在那里抬头张望，不禁吼道，“不要命了！赶紧走！”
　　卫希回了神，看到一个一手搀扶着一位老伯，一手拎着粮食的高大士兵，衣服手臂处略微破烂，正朝她怒目而瞪。
　　她恍然记起了刚才原本是要接她的士兵，现在正生死未卜，便指着身后的楼，拼着力气对这士兵喊道：“这栋楼上有丧尸动物！很危险！有士兵正在里面！”
　　“什么！”破衣士兵显然很震惊，他看了卫希一眼，转而对身边的老伯嘱咐了几句，就把粮食袋子交给老伯，自己拿着枪快步向卫希出来的楼栋奔上去。
　　还有几名士兵见状也一起奔了过去。
　　卫希看着那几名士兵冲上去，暗自祈祷那楼层的士兵已有了足够杀死丧尸动物的力量。

　　拿着粮食袋子，卫希与其他稀稀拉拉几个住户循着喇叭声找到了停在小区门口处的军用卡车。
　　长长的一排墨绿色，前面几辆车上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蓬头垢面，神情或哀恸或庆幸或漠然。
　　卫希不知道怎么才能上车，卡车上的士兵朝他们喊自己找位置坐。她只好一直向前找有空位的车子，只是越找越心惊，这些卡车看着很多，可是基本上都满员了。
　　一直走到最后几辆车的时候，尚还有一些空余，这时卫希几人都已经在小区外面的大路上走了长长一段路了。
　　卫希估计差不多有十几辆卡车。而且应该是已经在别处救了不少人，再来他们小区救人的。
　　费尽力气爬上卡车，卫希发现里面也已经坐了一大半的人。大多是中青年男女，还有少数几名孩童和老人。
　　她以为自己的气色已经算很难看了，没想到在这群人里还算好的。
　　拿着小袋子，在卡车边上找了个角落坐下。卫希一点跟旁人交流的欲望都没有。
　　旁边有位头发烫的卷卷的大妈靠过来，打量着卫希，问道：“姑娘，你就一个人？怎么只拿了这么一小袋粮食，没带点衣服什么的？”
　　卫希听了，才意识到自己除了那士兵递给自己的一小袋粮食，其他什么都没从房间里带走。
　　她看向烫发大妈，大妈脚边有个行李箱，还摞着一个大袋子，估计装的东西不少。
　　大妈见卫希盯着自己的行李看，不禁往后挪了挪，讪笑道，“我也没带多少，幸亏有我儿子帮着。”旁边一个腼腆的年轻男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卫希也点了点头。
　　这时大喇叭突然起了一阵杂音，刺耳的声音过后就没了声音。
　　人群稍稍有些骚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很快大喇叭恢复了声音，不过说的不再是士兵马上来救援每一位幸存者，而是救援行动暂缓，之后会继续，请大家稳定情绪，保持信心之类的。
　　暂缓的原因并没有说。
　　紧接着卡车队伍开始行动了，一辆接一辆由慢到快渐渐驶离了这个小区。

　　队伍里有人在哭喊自己尚有亲人没上车，旁边的人只能安抚后面会再来救援的。只是谁都不知道后续救援要等到什么时候，留下的人还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卫希一直紧紧盯着小区，她想知道那些救人的士兵们怎么样了。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她希望还能有人，士兵也好民众也好，能冲出这个噬人的小区，冲上这承载着希望的车队。
　　隐约好像有一些人真的从小区里冲了出来，在车辆开始加速前爬上了最后一辆卡车。

　　长长的车队快速行驶着，每辆车上都在卡车头配备了两名士兵。卫希听那烫发大妈念叨，前面几辆卡车上载的是重要人物，配的士兵多，还有专门几辆卡车上全是士兵，像他们这种载普通老百姓的就只有车头配的两名士兵了。
　　路上丧尸不多，偶尔碰到的都被士兵们远远就爆了头。
　　一路上还算顺利，越走地方越偏僻，人烟少，丧尸也少。
　　行驶了一段路，卫希所在车辆的前面一辆车上突然起了骚动，紧接着是三声枪响。
　　车队仿佛没有察觉，仍旧匀速行驶，刚才发生的片段如同卫希等人的幻觉。
　　烫发大妈脸色发白，看了眼卫希，压低声音颤颤抖抖的跟旁边的儿子说，“原来他们跟我说的是真的，这些当兵的看到你要尸变了就一枪崩了你。”
　　卫希疑惑，“尸变？”
　　大妈看着卫希一脸不解的样子，不禁纳闷，“你们那儿没有尸变的？丧尸咬了人，这人就也变丧尸了！’
　　卫希摇摇头。
　　她看到的丧尸都是直接把人吃干净，没见到只咬人不吃的丧尸。
　　大妈没有多解释，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埋了头不再说话。

　　车队继续行驶了大约两个小时，过了跨海大桥，到了S市临海的C岛上，又行驶了一段路，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士兵们先下来，然后让每辆卡车上的幸存者陆续下车。
　　卫希一边在士兵的指挥下排队，一边打量着这地方。
　　看起来不像是临时搭建的，可能之前是军事训练用地之类的地方，现在就用来做避难的营地了。
　　队伍分两列，一列男一列女。
　　刚开始卫希还不明白，后来离营地入口越来越近，就看懂了，估计是要分开体检后才放人进去。
　　她排在烫发大妈前面，手里只有一个小米袋，相当简单。负责检查的女兵先在体检室门口收了她的米袋，随后给她进行了仔细的检查，没发现伤口和其他异常，就在卫希的登记表上填写了“正常，营养不良”几个字，然后就示意她可以走了。
　　卫希没有动，她还等着取回米袋。
　　女兵看懂了她的意思，没好气的说，“基地会统一派发食物和衣物，你们那点东西不会白交的。”
　　卫希没再坚持，继续按着指示往前走。
　　烫发大妈很快跟在她后面出来了。卫希倒是有点诧异，她还以为一直紧紧抓着行李的烫发大妈会反抗基地没收个人物品的行为。
　　大妈看了卫希一眼，苦着脸嘟囔，“唉，这下好了，跟你一样，啥都没了，我们娘俩以后可咋办。”
　　卫希没有作声。她觉得大娘至少跟儿子还在一起，比起她来好了不知多少倍。

　　基地的秩序有部队维护，还算井井有条。新进来的幸存者都被安排了帐篷住着，男女分开，纪律严明，一日三餐也有了着落，带她们到帐篷的女兵挺和气，跟她们讲了基地的一些基本规矩。
　　卫希所在的帐篷一共有十来个女幸存者共住，尚还有些空余，估计以后还会安排人住进来。除了烫发大妈之外，好像还有几个是跟卫希一个小区的。不过卫希也只是看着不脸生，谈不上认识。另外几个人卫希就完全不认识了。
　　女兵走之后，几个女幸存者就聚在一起互诉苦水，烫发大妈也奔过去一起聊起来。卫希不太有说话的欲望，就在自己的睡袋上坐着发呆。
　　有个女生跑过来，邀她一起到基地走走，卫希想了想，看看环境也不错，就一起出来了。
　　见卫希两个人出了帐篷，另外几个在聊天的没聊天的，也都跟着出来了。
　　十来个人浩浩荡荡出了帐篷，发现其他帐篷的人也都成群的在附近走动。
　　她们都初来乍到，不敢走太远，只大致熟悉了一日三餐领饭和如厕的地方，稍微转了转，就回帐篷了。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只能等明天早上才能吃上饭了。

　　第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卫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虽然跟好几个人一起挤着帐篷住，但是感觉比之前龟缩在小区卧室的时候好多了。
　　终于安全了，卫希想。

　　第二天一早，起床时间，有女兵挨个帐篷叫人起床。
　　大家难得睡个饱觉，都睡眼惺忪的，听着女兵的指挥排好队，跟着去领饭。
　　每人先领了一副筷子，一只碗，再去盛饭。
　　早餐很简单，稀饭加一点咸菜。男的那边好像还加一片馒头或者一勺米饭。
　　有的人不满意，“我在家的时候还吃得比这个好呢！交了那么多粮食，才吃这么点稀饭。刚来也不给顿好的。”
　　有人带头了，人群中开始嗡嗡议论起来。显然大家刚刚把自己的全部家当交给了基地，希望基地能够给点礼遇。
　　卫希没有理会，自顾自吃起来，她之前快饿的没型了，进基地都得了个营养不良的标签，能有点稀饭吃就是无上的美味。而且就她现在这肠胃，就算有大鱼大肉也没法吃。
　　卫希很好奇这些据说在家吃的不错的人是怎么个不错法。
　　不等人群议论声大起来，士兵就开始制止了。人群里很快安静下来。
　　大家都好不容易逃出来，惜命的很。
　　有个女兵看大家安静下来了，仍忿忿不平，嚷嚷道，“给你们吃这些就不错了，还想吃好的，有本事就去核心区啊，一个个只会浪费粮食，丧尸都不会杀，蛀虫一样，还有脸叫！”
　　旁边的士兵扯扯她，示意她住口，仍没能阻止，女兵继续说道，“为了救你们，我们死了多少人！你们但凡有点骨气，自己去杀几个丧尸给我看看，我把自己的口粮让出来给你们吃！”说到最后声音都有点哽咽了。
　　人群听了这一番话，再不做声。男男女女都只顾低着头喝稀饭，场面安静的只听得到吸粥的声音。
　　卫希听了这话，也很感触，她认出那女兵就是昨天入基地给她体检的那个，本来不太喜欢这人，但是不得不说，她说的也有道理，让人无从反驳。
　　吃过早饭，士兵让大家自由活动一段时间，然后集合到小广场听辅导。
　　大家都没明白辅导是干什么的，附近都严格规定不能乱走，干脆就三五成群慢慢往小广场走。
　　不到要求的时间，大家就到齐了。
　　卫希慢慢挪到前面，她打算听的仔细些。刚才被那女兵一番话醍醐灌顶，卫希恍然发现自己在这里如同没头苍蝇一样，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会，只想依赖基地供吃供喝保平安，这样的确像是蛀虫。

　　时间到了，小广场上来了一队士兵，中间的看起来是个领头的军官。
　　人群自觉地安静下来，那军官走到小广场前面的发言台，挺和蔼的跟大家做了自我介绍。
　　这军官自称是基地的杨教官，负责他们这批人的衣食住行、日常训练、活动组织等等。
　　杨教官告诉大家，以后每天除了一日三餐和睡觉时间，每个人都要参加基地活动，如果有意愿杀丧尸的，可以参加体能强化训练，达到一定水平就可以参加杀丧尸活动，表现的好以后有机会可以进核心区，要是不愿意杀丧尸也不勉强，可以参加事务性活动，比如帮忙准备食物、缝补衣服、维护基地整洁以及其他杂事等等，不过每天也要进行基本的锻炼。之后会有士兵组织大家按意愿报名。
　　其他的杨教官什么都没细说，只鼓舞了几句让大家保持信心、保持希望，不要灰心丧气，就结束了发言。
　　最后杨教官走之前说了句，“大家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说完就准备离开了。
　　卫希想问问什么是核心区，可是动了动嘴没有出声。
　　人群中有人叫了一嗓子，“杨教官！进核心区有什么好处么？”引起了一阵轰笑声。
　　杨教官笑了笑，说：“核心区的同志都是战斗力极强的最优秀的战士，会面临极度的危险，当然也会得到相应的奖励，大家如果有意愿，欢迎努力提升自己，多杀丧尸，争取早日加入核心区的团队。“接着他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群，沉声说，”这也是为了我们全人类在战斗。”人群里响起了一阵掌声。
　　士兵们开始组织大家报名。
　　很多男人听了杨教官的话，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直接报了体能强化训练组。他们虽然还不明确核心区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已经感觉这是一个让人向往、值得为之奋斗的高处。
　　大多数女人还是中规中矩，报了事务活动组。每天吃的不多，还要锻炼，剩下的力气能做做事务活动就不错了。她们不打算勉强自己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能为基地做事，也算贡献力量了。

　　卫希有点纠结。
　　以她的能力来说，当然是选择事务组比较合适。但是她感觉自己不能一直窝在后方安逸度日，必须有自保的能力才行，每天的基础锻炼不会让她有什么能力，顶多增加一点体能，要想自保，必须突破自己才行。
　　可是看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还有只喝了一碗稀饭后的空瘪的肚皮，卫希怀疑自己能不能承受训练组的高强度体能强化训练。
　　陆陆续续大家都报了名，没报名的人越来越少。
　　卫希趁着士兵稍微闲下来的空当问：“如果先加入事务组，后面改到训练组，行不行？”
　　那士兵看了眼卫希瘦弱的身躯，说道：“要是你能坚持住，那是可以。”后面又补了一句，“别看这么多男人都报了训练组，能坚持住的没几个。”

　　报了事务组，卫希随着大家回了帐篷。
　　今天算是大家来基地的第一天，杨教官让士兵们跟大家说先休整一天，熟悉熟悉环境，第二天再开始正式训练和活动。
　　帐篷里大家纷纷询问彼此报了什么组。基本上都是事务组，只有一个女生报了训练组。
　　卫希看向那个女生，她就是昨天邀请卫希一起到帐篷附近转转的女孩子，一头利落短发，眼睛有神的发亮。
　　短发女生声音坚毅，充满希望，“我以前在家里练过一点武术，体能训练应该没问题。我想试试。”
　　大家纷纷表示佩服。
　　烫发大妈撇撇嘴，小声说，“真是自找苦吃，一个女孩家家的非要去男人堆里混。”转而又说，“哎呀不行，我得去找我儿子，刚才没看到，这小子千万别犯浑报了训练组。”说完就急忙出了帐篷找儿子去了。
　　卫希倒觉得烫发大妈不用着急，看她儿子的样子也不太像是会报训练组的人。她目光转向短发女生，由衷的羡慕和敬佩。
　　帐篷里的其他女人正在跟短发女生打趣，以后有危险了可有人保护了。短发女生微红了脸，抿着嘴笑。

　　午饭和晚饭不出众人所料，稀饭咸菜，加了一点量而已。
　　士兵说训练组开始进行训练之后，饭菜会比事务组好一些，另外如果遇到节日或者庆祝活动的话，大家饭菜都能丰盛点。
　　报了训练组的人都有种赚了的感觉。
　　在基地的第二天就这样过去了，因为知道明天开始就要训练或干活了，大家都早早就睡了。

　　没有太阳升起，新的一天依旧照常开始。
　　吃过早饭，就有士兵来领人，报了事务组的跟着一个女兵走，报了训练组的跟着一个男兵走。
　　短发女生走的时候还跟卫希她们行了个搞怪的军礼，一副“大家保重，我要自求多福了”的表情。
　　事务组的活并不多，之前已经有士兵和一部分幸存者在做了，现在也只是把原本在做的活再分配给众人。有人分担了，原本做活的人也轻松了些。
　　卫希被分配帮忙清洁基地的衣物。都是军官和士兵们的衣物。
　　现在水资源非常紧缺，基地并不确定丧尸病毒是否污染了水资源，所以使用地下水非常谨慎。
　　女兵让大家直接用海水清洗衣物。
　　卫希拿起一件混合了血渍、泥土、不明污渍的军服卖力的洗起来。
　　这是在外面拼杀的士兵们的军装，是他们奋勇杀敌才给了普通百姓们一个安稳的基地，能够为他们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卫希觉得这是自己的荣幸。
　　而且，有可能这件衣服的主人今天还在杀丧尸，明天就可能英勇牺牲了。
　　卫希这样想着，鼻子微酸。手上更卖力了。
　　一起洗衣的女人都在使劲搓洗，努力把衣服弄得干净点，再干净点。

　　忙了一天，回帐篷稍事休息的时候，卫希感觉腰酸背痛的。
　　同帐篷的女人也有几个负责洗衣的，彼此交流洗衣心得，都觉得手上的皮肤长时间接触海水，很难受。
　　卫希摸了摸皮肤，感觉还好，确实不像用淡水洗衣服那么舒服，但是也不会特别难受。
　　烫发大妈听了那几个女人的感慨，也凑了过去，聊了聊自己的活儿。她干的活是帮忙做饭，生火煮稀饭，以前都干过，熟得很。
　　几个女人都表示羡慕，也打趣让烫发大妈把稀饭熬得好吃些。还有人追问基地现在有多少存粮。烫发大妈撇嘴，刚来的新人，几个厨房的门都没摸清呢，哪能知道基地的粮草机密呢？众人便作罢。
　　还有几个人是负责打扫基地、维持整洁的，也稍聊了几句。
　　没过一会，女兵就进来让大家集合去做基础锻炼。同帐篷的女人全都唉声叹气。

　　场地很大，基本上一块一块人为的分隔开来，每一块由一个士兵带着一两个帐篷的二十来人在训练。
　　基础锻炼包括了负重跑、拳击、用刀等等环节。
　　卫希她们先做了负重跑，背着沙袋绕着场地跑了三圈，说是跑，其实最后大家都没力气了，基本上是慢慢挪回来的。
　　刚挪回来没等喘口气，紧接着就又练习了几个基本的拳击动作，每个动作五十下，几个动作全部做一遍。
　　等卫希等人软胳膊软腿的做下来，教她们的女兵表示大家动作太不规范，于是又要求重新做了一遍。
　　新的一遍做完，女兵撇撇嘴，表示做的还是很差，但是看大家已经没体力了，就先过关，回去要多练习，以后还会再增加跆拳道、空手道的动作学习，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女兵说完，让大家重新站好，开始教大家用刀。
　　卫希等人看着女兵在那里耍刀耍的虎虎生风，面面相觑，好吧，练习用刀就练习用刀，她们咬咬牙坚持吧，可是，刀呢？难道让他们耍空气？
　　女兵看着她们，点点头，“你们就假设自己拿着刀，想象着前面就是丧尸的头颅，按照我刚才说的技巧，用力砍过去！”让丧尸断头，才能杀了它。
　　卫希几人硬挺着，空着手在空气中滑稽的比划来比划去。
　　卫希非常怀疑，这样练习真的有用吗？

　　终于结束了，女人们连走回帐篷的力气都没有，就先坐在原地休息。
　　训练组的场地就在附近，一天的训练刚刚告一段落，人也都累的瘫在那里。据说他们训练还没结束，还要再来十来轮练习才能回帐篷。
　　卫希等人听得咋舌。有了对比，才发现自己这边的训练量还算少的。
　　当天晚上众人睡得呼呼作响时，短发女生才扛着把刀回帐篷。见到卫希还没睡，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卫希看着那刀，询问的眼神。
　　短发女生轻声道，“训练组统一发的，每人一把。”说完看了眼手中的刀，带着珍惜和骄傲。
　　卫希觉得这刀倒是挺实用的，拿着刀练习，肯定比空手比划效果好的多。

　　做了几天洗衣工，外加每天基础锻炼，卫希慢慢也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节奏。
　　如果能一直过着这种生活，也挺安稳。
　　不过夜晚时远远传来的丧尸嘶吼声，总会提醒卫希，现在是末世。

　　这天卫希等人正在洗衣，突然被几名女兵紧急叫过去帮忙。
　　到了地方才知道，基地定期会组织士兵出去杀丧尸、救人、搜寻物资，这次是出去的小队运气不好，碰上了大群丧尸，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了回来，救护的人员忙不过来，所以挑了她们几个距离近的幸存者来帮忙搭把手。
　　这是卫希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与丧尸对抗后浑身血淋淋的人类身体，有的甚至手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曲，森森白骨从血肉中横刺出来。有的女幸存者忍不住，跑到旁边吐了起来，直接被女兵劝回了洗衣房。
　　卫希也感觉肠胃翻滚，不过忍住了没有吐。
　　以后这些在末世，都是常态。卫希在心里告诉自己。
　　劝退了受不了而呕吐的幸存者，那女兵赶紧回来帮忙救治伤兵，看到卫希那同情悲伤地神情，忍不住说了一句，“他们这样算好的了，救回来还算有命在。总比被丧尸吃了，死无全尸，或被咬了变异成丧尸，要好得多。”
　　卫希点头，也赶紧加入了帮忙行列。说是帮忙，也帮不了多少。她没做过类似的救治工作，能做的不多，所以就不靠的太近，以免妨碍医护人员动作，只在旁边准备好有可能用得到的器具，医生提到的时候赶紧递过去。
　　一天下来，除了伤势过重的士兵，其他几名伤势较轻的已经稳定了情况。眼睁睁看着人死去的感觉并不好受，卫希在那几名伤势严重的士兵奄奄一息之时，走出了这房间。
　　虽然已经在末世经历了一个多月，虽然曾经看到过死亡和离别，可是卫希总觉得人类还是生机勃勃的，总有一天会打倒丧尸重建家园。今天，如此直面血淋淋的现实，如此近距离的体验死亡，卫希禁不住胆怯了，怀疑了。
　　人类，究竟会重生，还是，走向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