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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树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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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太平了数百年,民风开放,百姓安居乐业,富庶之家比比皆是,龙椅上的皇帝换了一位又一位,现今这位,已近花甲之龄,奈何人老心不老,每三年春便要选秀女进宫,倒在民间形成了每年初春适龄男女赏风游玩的习俗,借着游玩的机会少男少女相识相爱,结成眷属。
这一年因着又到了选秀女的时候,出来赏风的闺秀比前两年都多了些。
林家独女林卿卿,豆蔻年华,正经的大家闺秀,自然不愿意屈就老皇帝,也跟着一众姐妹出来游玩。临出门林夫人还专门给她多派了几个丫鬟侍从跟着。
莺飞草长,柳绿花红,一群衣着光鲜容颜靓丽的少女在众丫鬟侍从的陪同下,融入初春的景色中,嬉戏交谈,兴致盎然。
正游玩间,有交好的姐妹匆匆赶来,告知众少女前面甘华寺里佳公子谢煊正在上香。顿时众少女情绪沸腾,纷纷赶往甘华寺,生怕去的迟了看不到人。
这位谢煊公子是百年世家谢家的二公子,都城鼎鼎有名的佳公子,才华出众,性情温和,最重要是容颜殊丽,每每出游便能引起一众少女争相观看,据说皇城内的公主见了都有意下嫁。
林卿卿虽不常出门,未曾见过这位佳公子,却也早已听闻其名,现在正有机会,不由也心怀雀跃跟随众女前往甘华寺。
不出所料,寺前早已是人山人海围的水泄不通,这位谢煊佳公子即便生了翅膀怕也难飞出来。
林卿卿一行人来的迟,被人群拦在最外围,连寺门都看不清。同行的少女有的继续留下等待,有的则觉得兴致索然,转回去赏景。
等了一会儿,林卿卿只觉鬓角汗湿,人群拥堵,那佳公子却连片衣角也未曾见到,便慢慢退出人群,向寺旁阴凉处行去。
这甘华寺旁有一株古木,打从本朝建立时起就早已存在,据说活了至少四百多年,还有传言称树已生出灵性,甚至有人称曾见到树化人形,越传越玄乎。
寺里的众僧不理闲言,也不曾对这树另眼相看,只当它是平等众生中的一员,偶尔为之除除虫、浇浇水。
这树承雨露精华,沾百年香火,长得极为高大茂盛,枝叶交错延展,树影斑驳连成阴。林卿卿便带着婢女侍从在这古木下乘凉,微微春风袭来,甚是清爽。
一声闷响,有人从庙墙上跳了下来。
“什么人!”几名侍从甚是机敏,立刻围上了这人。
此人是名公子,一身白衣,微风中衣带飘飘,随意扫落身上尘土,隔着围上来的侍从向林卿卿处望来。
林卿卿自看到有人在墙上便呆住了,之后就仿佛看慢动作一般,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这公子望向她,脸腾然红了,不禁微低头用罗帕轻轻掩面。
公子见状笑了。
听到公子轻笑声,林卿卿恼了,脸一扬,明眸瞪向那公子,赌气一般。
看着林卿卿明眸瞪着自己,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羞红,公子愣了一愣,立刻笑的更加开怀,周围都似被这一笑映的更加明亮起来。
林卿卿见了,脸红更甚,不禁也跟着抿嘴一笑。
一旁的婢女回过神来,问道:“不知公子什么人?这位可是林家贵女,不容生人唐突。”
白衣公子深深一揖,道:“在下谢煊,方才冒昧,唐突了佳人,在此有礼了。”
什么?谢煊佳公子?婢女闻言不再多语。
本来小姐出来就是借游玩寻亲事的,这习俗大家都明白。既然这人来历不凡,未来很可能是他们的新主子,他们小小婢女侍从自然没有插嘴的份儿。
谢煊继续道:“不知林姑娘可愿与在下一起赏风?今日春光明媚,倒是个赏风游玩的好日子。”
林卿卿按捺住雀跃的心情,娇声道:“有劳公子。”
一行人慢悠悠赏景,谢煊与林卿卿在前面轻声交谈,后面诸仆跟随。越走诸仆越感觉有异,四处看去才发现周遭游玩的众人直直盯向他们,一道道眼神或探究或似针扎,让人举步维艰。
谢煊仿佛感觉不到周遭眼神一般,径自带着林卿卿赏景交谈,举止自若。
诸仆见自家主子眼中只有谢煊佳公子,完全看不到周遭的景象,不由得深吸口气,顶着周遭的嫉羡目光,大步跟上去。这一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好事近了,他们这些婢仆无需多虑。况且能与都城赫赫有名的谢煊佳公子同行,他们与有荣焉。
自两人古木下初见游玩那日起,谢煊又递拜贴到林家,与林卿卿相约游玩了两次。
一来二去,都城里高门大户的夫人们心里都清楚,谢林两家将结亲了,不由得暗暗叹息,有女儿的叹息丢了这么一位佳公子,有儿子的叹息失了这么一位美娇娘。
“小姐,您说谢公子这门亲事能成吗?快选秀了,奴婢总觉着心里不踏实。”说话的是林卿卿贴身婢女红英,年纪相差无几又自小与林卿卿一起长大,比一般的婢仆关系都要亲厚。
“怎么可能不成?红英,你太多虑啦。”林卿卿不以为然。
“万一亲事不成……”
“没有万一。”林卿卿目光坚定看向红英,“谢公子是堂堂男儿,少有的佳公子,行事有分寸,如果没有结亲的心思,绝不会如此行事的。全都城都没有哪位佳公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任性妄为,这门亲,不会有失。”说完,又朝红英半安抚性半娇羞的笑了笑,“红英,你就不要多虑了,倒是要帮你家小姐我做好准备才是,估摸着时间不多呢。”
红英见小姐如此坚定,不由住了口。
亲事能成,自然是好的。小姐向来聪慧,应该所料不差。是她听了几个侍从的闲聊,想多了。下次再见到那几人乱说,她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
林卿卿所料不差,谢煊果然是都城里首屈一指的佳公子,有信誉重承诺,这日就按习俗请了亲族中的女性长辈带了长龙般的聘礼队伍上门提亲。
沿街的摊贩、追着聘礼箱子跑的孩童、凑热闹的百姓,围满了林家门前的几条街道。曾经倾慕谢煊的一众少女要么闭门不出,要么当街失声痛哭,甚至有几名妙龄少女死死追在队伍后面拽着抗聘礼的侍从不让走,最后硬是被谢家的家丁请开了。
提亲队伍到了林家,受到了林家的热情款待。林家二老对这位准女婿是十二分的满意,自然不会说一个不字,当即就应允了这门亲事。再加上选秀在即,两家人很快就敲定了日子,不日就将操办婚礼。
林家虽也是世家大族,但是人丁向来单薄,到了林老爷这代,只得林卿卿一个独女,嫁妆箱子一抬抬那是早已经准备好,只等如意郎君而已。林卿卿和她的婢女们,这几日只需待在闺阁中做些女红、缝缝弄弄即可。
说是一点女红,真做起来倒也不少费工夫,林夫人也把身边的几个女红巧手送来林卿卿这边做帮手,一起为即将到来的婚事忙碌着。
林卿卿取好线,贯了针,正打算织一条彩锦同心结赠给谢煊做新婚礼物,就发现红英悄悄向她示意,便避过众人与红英进了内室。
红英见周围无人,不掩兴奋的取出一物来,“小姐,你看看这是什么?”
林卿卿打开一层层小心包裹的锦布,发现这细致包裹着的物品是一块白玉,待仔细查看后,不禁有些吃惊,这块玉质地通透,莹润光泽,轻轻晃动时玉中似有水流动,应是一块少有的美玉。“你从哪儿得来的?”
红英喜色满面,“方才在前面陪老爷迎客的吕沐交给我这个,说是提亲队伍中有个管事的交给他,让他转交给小姐的。按吕沐的说法,这个是谢煊佳公子给您的信物。”说完又感慨了下,“谢公子真是体贴人,知道按习俗成亲前这几日不得见面,还让下人转交您此物寄托相思之情啊。”
林卿卿佯怒瞪了红英一眼,嗔道:“不可胡说,什么信物、相思的,以后这种物事不能随随便便收进来。”
“那……我让吕沐还回去?”红英装着一副委屈的样子,伸出手来,“小姐你把玉给我吧,我现在就让吕沐还回去。”
林卿卿语噎,瞪了她一眼就把玉小心收起来。
红英偷笑,她家小姐害羞了。
林卿卿之后几日都有些恍惚,一直摩挲着袖内的美玉,这就要嫁人了?而且还是要嫁全都城最出名的佳公子,一切好像梦幻一般,总觉着不真实。
林卿卿触摸这美玉时,玉中似有流光闪动,顷刻却又不见,只是她未曾留意到。
“红英,陪我去甘华寺走走。”
“小姐,再几日就是你大喜的日子,现在出门不好吧?万一被什么不好的东西冲撞了……”
“哪有这么多忌讳,我这几日闷,想散散心,”林卿卿话未说完,想了想接着说:“这样吧,你去吩咐声,我们乘轿子去好了,少见生人。”
主仆二人乘轿去甘华寺走了趟,真是不出门不知道,一出门吓一跳。这几日来甘华寺上香的贵女们相比前几日多了不知多少。脂粉气都快盖过香火味儿了。
林卿卿暗自猜测,选秀在即,年纪差不多的贵女们都坐不住了,想来求个好姻缘吧。
人实在太多,林卿卿草草上了香就准备打道回府。不经意听到旁边几女低声议论,因离得远听不清,只间或听到几句“有福气…缘分…不日成婚…公主也比不上…”。
她不禁向那几女望去,几女见她看过来,纷纷低头不语。林卿卿觉着奇怪,她本来也没注意她们在说什么,要不是因为听到自己和谢煊的名字被提起,压根也不会在意。距离有些远,也听不清她们到底在嘀咕什么,只是隐约听到的一点让她有些心绪不宁。
回府途中,红英跟她挤眉弄眼,贼笑道:“小姐,刚才在寺里,其他贵女的眼神您看到没有?”看林卿卿不答,红英也兴致不减,继续道:“她们估计都嫉恨死了,我听到好几位背地里都在吃您的醋哪,这几日寺里香火这么旺,都快能改叫月老庙了,估计也是因为您和谢公子的缘故。噢,不对,奴婢该打,应该是叫姑爷才对!”
林卿卿看红英一副得志的样子,不禁被逗笑,“就你嘴贫。”
“小姐,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哪儿有嘴贫了!”红英撅着嘴,佯装不高兴了一阵,忽又想起一事,继续滔滔不绝起来,“对了小姐,方才我还听到说甘华寺旁的那株古树,现在要成了姻缘树了。好些个贵女都把姻缘红线系在上面了呢。”
林卿卿想象了下那株参天古木被系满红线的样子,不禁有些无语,贵女们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些。
闺中待嫁的日子转眼过去,在皇帝老子即将选秀前的某个吉日,林卿卿披上了大红嫁衣,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唢呐声中把自己嫁了出去。
全都城,包括林家乃至林卿卿自己,都感叹老天爷的眷顾,让她遇上了这么一位世间少有的翩翩佳公子。
今生的缘分,触手可及;未来的幸福,指日可待。
成亲当日,热闹非凡。谢家为防止出现意外,还特意多派了数名身强力壮的护卫跟在迎亲队伍里,一群人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拜别双亲,坐上喜轿,林卿卿心中突然生起了一丝茫然与不安,之前红英说的话不断在心中反复回荡,随即她轻笑,将之归为离开自小成长的林府之故。
谢家与林家都是城中的大家,相距并不远,就在王侯世家聚居的地方,谢家的迎亲队伍还特意绕城转了一圈,气派热闹的景象惹得全城百姓围观,也让全城的姑娘都掬了把辛酸泪。
林卿卿盖着喜帕,被喜娘搀扶着,一步步紧张而又期待地走向她的新郎。
他握着她的手跪拜天地父母时,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舒展。
盯着脚下方寸土地,林卿卿坚定拜下。
拜了天地,你谢煊就是我的天,我的地。
痛……
肚子好痛……
林卿卿汗如雨下,紧紧按着绞痛的肚子,克制着满床打滚的冲动。
大红色的喜纸喜布铺天盖地,此时看来倒像是催命的血色,映衬的她更显面色青白。
疼痛折磨的她意识模糊,只恍惚知道现下房中仅她一人,新郎官在看到她饮下交杯酒即腹痛如绞后,立即匆匆赶出去了。
林卿卿隐约感觉得到自己状况不太好,身体中的生气好像在一点点流逝,她死死撑着。
大好的年华就在眼前,人人称羡的日子唾手可得,她不甘心!
一定要撑下去!
谢煊已经去找大夫了,今日宾客盈门,有几位还是谢家相熟的太医,现在散席不久,说不得还能追上。她就有救了。
谢煊……谢煊……
她等着他!
她的郎君,她下半辈子的幸福,就在指尖上,这么近。
林卿卿死死攥着拳头,冷汗滴答,浸湿了被褥,混合而下的还有略带腥味的鲜血。
眼前渐渐被血色覆盖,林卿卿隐约听到外面渐渐嘈杂,脚步声杂乱的进来,她强撑着想要看清,却力不从心。隐约听到旁边的人议论纷纷,如蚊蝇一般嗡嗡嗡嗡,搅得她什么都听不清,心绪更加烦乱。
怎么这么乱?好难受……谢煊呢?谢煊!红英呢,去帮我找谢煊……
拼尽全力,她觉着自己喊了几声,也不晓得旁人是否听到了她的声音,林卿卿的意识终于彻底陷入了黑暗。
一直被她贴身藏起的那块美玉光芒大盛,幸而被层层喜服盖住,无人察觉。
林府,谢家提亲后第二日。
红英看着她家小姐呆呆的坐在那里,小半个时辰了一动不动,很是有些担忧。
昨儿个谢家才刚来提亲,这会儿全都城都在羡慕着,她家小姐应该还兴奋着才是,怎么今儿一早上起来就这么奇怪?哪有新嫁娘凄凄哀哀愁容满面的?又不是进狼窝虎穴,对方可是谢煊佳公子呢!
“红英。”
“小姐?”
“昨儿你给我的玉,是谁给你的来着?”
“不是谢煊公子给您的吗?”
“我是问你谁交到你手上的?”
“前院的吕沐交给我的啊,他说是提亲队伍中有个谢家的管事交给他的,还说这玉是谢煊佳公子给您的信物。小姐,这玉……有什么问题吗?”
“没,我就是问问。”
红英将信将疑的退下,不明白小姐怎么突然又问起了这玉,昨天不是还不时拿出来赏玩来着。
林卿卿呆坐在榻上,脑海中翻天覆地。
她反复思量着这段时日发生的种种,思来想去找不出任何有疑点的物事,唯一可疑的就是谢煊新送的这块美玉,她陷入黑暗之时,曾隐约见到藏玉的那处裳服华光大盛。
但是她仔细看来看去,也没看出这玉有何特殊之处,而且,为何她当时会突然腹痛如绞?又怎么重回到这一日?之前究竟是梦还是真发生过了的?难道真有人死重生这回事?她原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荒诞事的,可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容不得她不信。心里千头万绪,又不敢随便向他人言语,这滋味着实难受。
又在榻上呆坐了一晌午,林卿卿怎么也理不出头绪,她恍恍惚惚感觉自己现如今也是不甚真实,这具身躯像是借来的,脚下轻飘飘的。
“红英,咱们出去走走吧,”想不出来,在榻上呆坐着,倒不如出去转转,“对了,前院的人里叫上那个吕沐。”她心底里总觉得这玉有奇怪,这吕沐也值得好好观察一番。
转念一想,以往她出去,前院的仆从里不曾有过吕沐,她也没有怎么注意这人,现在突然叫上他,旁人看着不知会否奇怪。
“算了,红英,还是让管家安排吧,你不必去叫人了。”
稍稍收拾一番,林卿卿就出门了。
上了轿,红英悄声道,“呶,那个穿绿裳的就是吕沐。”说着伸手朝轿旁的仆役中一指。“今儿怎么让他也跟着出来了?我没去叫人啊,真奇怪。”
林卿卿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其中一人身着墨绿裳服,做普通仆役打扮,看起来身形挺拔,其余倒也不甚出众,没什么特殊。
搁下帘子,林卿卿并未多说,直接道,“走吧。”
在都城里绕了几圈,街道车来人往,百姓照常生活,一切如常,仿佛从头到尾只是林卿卿的幻觉,其实什么都没变过。她没有成过亲,现在就只是单纯的等待出嫁的日子。
兴许今儿她就是做了个噩梦,什么都没发生过。
摇了摇头,林卿卿心底里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肯定有什么事儿发生了。她心里有点乱,却也不想让自己胡思乱想,索性就再走走,“去甘华寺。”
甘华寺一如既往的香火鼎盛,甚至还有越来越多人的趋势,仔细看去,来上香的多是女客。
林卿卿给跟随的侍女仆从都安排了这样那样的差事去办,终于最后只余红英和吕沐随侍在侧。
她信步踱到那株古木树下,果然看见数条大红的姻缘线挂在枝条上,随风招展,让这原本挺拔威严的古木增添了些许滑稽。
“小姐,何时这树变成姻缘树了?”红英看的目瞪口呆,“难不成都是贵女们系的?甘华寺又不是月老庙,她们求错地方了吧。”
林卿卿看她一眼,禁不住浮出笑意。
红英嘀嘀咕咕半晌,猛然叫道:“我明白了!肯定是小姐你的好姻缘是在甘华寺成的,贵女们就把这儿当成月老庙了!”说完还自得不已,“哎呀,我一想就想到了!”
有红英在这儿吱吱喳喳,林卿卿觉得胸也不闷了,脑袋也不晕了,心也不烦了。
旁边一个男声突然道:“前面来了几位贵女。”林卿卿这才想到,她把吕沐也留了下来。
前面确实来了几位贵女,而且高谈阔论,旁若无人。
林卿卿隐约听着好似在谈论自己,她没有多想,就与红英和吕沐隐在一旁。这一片树繁草茂,倒是藏身的好地方,不仔细察看就发现不了有人在。
“孙妹妹,你方才说的可千万不能让那林贵女或谢公子听到,不然,可是惹祸上身了啊!”
“哼!我可不怕,惹祸上身的还不知道是谁呢。静华公主看上的人也敢抢,姓林的胆子也够大的。”
“嘘,方才张姑娘说的有道理,咱们还是小声点,以防隔墙有耳啊。不论是林贵女、谢公子,还是方才说的那位皇家贵人,他们的是非咱们还是少议论为好。”
“不是我说,你们俩的胆子也太小了点,我可是亲耳听到的,静华公主肯定不会放过那姓林的,他俩的婚事肯定成不了。要我说,那姓林的也没什么好的,论容姿我们谁比她差多少了?也不知谢公子怎么就看上了她?真是美玉蒙尘!”
“孙妹妹,我和李姐姐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好嘛好嘛,两位姐姐别生气,我也是为公主和谢公子不值嘛。再说了,其实要是那林卿卿真的听到我的话了,赶紧取消这婚事,逃过一劫,说不得还要感谢我呢,你们俩就别这么小心翼翼了,走啦走啦,我请两位姐姐吃点心去。”
几女说闹着就走远了。
红英忍不住,直接道:“小姐,这几位贵女太过分了!明明就是嫉妒您,还要在背后编排人,这么说您和谢公子,还扯上什么公主,我们回去禀明老爷去!对了,还要告诉谢公子,让他找机会好好惩治惩治这几位!”
吕沐在旁说:“红英姑娘先别恼,刚才那位孙贵女,言之凿凿,不像是凭空捏造,小姐还是将事情了解清楚为好,至于是否禀明老爷和谢公子,在下以为先不必急于一时。”
乍听闻几女言语,林卿卿有茅塞顿开之感,之前的疑惑似有了解释,只是还需要验证,现下这吕沐所言倒是甚合她的心意,不由抱着几分希望道:“那你以为如何办才好?如果真如她们所言,皇家一怒,不只是我,整个林家都要受牵连。”
“如果小姐信得过在下,两日之内,在下一定将事情查明后上禀小姐。”
有了吕沐的承诺,林卿卿安心许多,便带着下人回了林府。
吕沐着实值得信赖,过了一日就将事情摸了个大概。
事情原也简单,归纳起来就四个字:蓝颜祸水。深得当今老皇上宠爱的静华公主看上了谢煊公子,本以为到手的鸭子却被林卿卿中间插一杠子抢了去,骄纵惯了的皇家公主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当然打算整治整治林卿卿。
林家毕竟为人臣子,论家世尚不及谢家,更遑论与皇家作对。静华公主要真对付林卿卿,倒也有可能。
知道了这些,林卿卿心里有了谱,反复思量一番,她有了一个大胆甚至疯狂的猜测:她成亲当日恐是被静华公主派人下毒害了,机缘巧合下又重生回了成亲前。
只是她与静华公主往日无冤无仇,何苦一定要置她于死地,难道就不怕有后患?再有,这毒是何人下的,那交杯酒她和谢煊都喝了,为何谢煊安然无恙?难不成静华公主早与谢家串通?
想到谢煊有可能与公主合谋毒害于她,林卿卿感到心里结了一层冰。刚重生时她曾经想不顾一切去找双亲、找谢煊,吐露她的遭遇,寻求安慰,可心里也明白,这经历太过离奇,至亲也不一定能完全相信自己,更何况她自己也解释不清。如今发觉自己是死而复生,而将自己害死的有可能就是她一心想托付终生的如意郎君,林卿卿心里冰冷,同时也后怕不已,幸好当时浑浑噩噩,未曾去找谢煊吐露实情。
可是,她宁可相信这一切都不是事实:也许吕沐打听错了,没有公主喜欢谢煊,没人要害她;甚至,也许她没有重生,一切只是梦一场,她还在欢欢喜喜的等着嫁人呢,这样,可有多好?
呆坐了半日,直到红英来叫她才回神。
红英看着泪流满面、手中紧握着织了一小半的彩锦同心结的林卿卿,不禁暗自担心,自从去了甘华寺,听了那几位贵女的胡言乱语,小姐就更加魂不守舍了,今日也不知吕沐说了什么,居然让小姐哭了这半日。她不禁恼起吕沐来。
红英这日忙完了手上的事情,特意跑去了前院一趟。
当今皇帝老儿荒淫,从高官大户到平头百姓有样学样,对男女之事管束的不甚严谨,虽说有男女大防,可平素异性来往也很平常。
红英因是服侍小姐的贴身丫鬟,平日里很少来前院办事,这次过来专门找吕沐,倒也有些稀奇,引得认识吕沐的几名侍从调笑。
认出这几人正是前些日子闲聊说小姐婚事难成的那几名侍从。红英立时没了好脾气,直把几人轰走了去。
待她气势汹汹转向吕沐,却见这人好整以暇的等着她,不见急躁也不见心虚,与方才的侍从甚是不同,自己的气势顿时去了大半,说话间不自觉得带了几分客气,“前几日你与小姐说了什么?引得小姐这几日不悦。”
“哦?小姐怎么不悦了?”
她不愿小姐哭泣之事传扬出去,便说得隐晦些。却不想这个吕沐硬是装不懂,在这儿跟她耍嘴皮子。“这些你甭管,你且跟我说清楚,那日你说了什么?”
“你这丫鬟倒是忠心护主,怎么不自己去问小姐?我要是说小姐叮嘱我不可外传呢?”
“你!”红英是林卿卿打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平日在婢仆间还是颇有几分脸面的,如今碰上这么个硬钉子,立时胸中怒火翻腾。
正在红英与吕沐僵持不下之时,有小丫头急匆匆找来,说小姐正在寻她。红英一问之下大惊失色,居然是宫里面传话要小姐即刻进宫去。
顾不上吕沐,红英立时赶往小姐处。
宫里规矩大,稍不留神出了差错可不得了。老爷对当今圣上颇多不满,往日里小姐也没进过几次宫,今日宫里突然传话让小姐即刻进宫,真是奇怪。红英心里想七想八,脚上不停,很快就到了。
林卿卿已基本收拾妥当,叮嘱红英带上几件物事之后就准备出发了。
上轿之时红英眼尖的发现吕沐又跟上来了,不禁火气再起,低声道:“怎么又是他,看见他就没好事!”
林卿卿瞥了眼吕沐,不禁好笑道,“人家好好地忙自个儿的差事,哪里惹到你了?”
红英语塞,噘着嘴愤愤不平的坐了回去。
看着红英径自生闷气,林卿卿也不多言语。她自己也一脑门的官司呢。
前次她待嫁的时候,可没有静华公主这一出。也罢,且看看这静华公主到底想做什么。
那传话的公公自称是静华公主遣来的,还带了腰牌,想来不是作假,也没什么假好做。只是她往日与这静华公主素无往来,再加上现在怀疑对方是暗害她的情敌,林卿卿不由得多了几分心思。
进宫坐了会,闲聊了些杂七杂八不甚相关的话,静华公主就放人了。毕竟是皇家公主,举止端庄,言行典雅,看起来一点不似那种包藏坏心的人。至少林卿卿看不出。甚至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人。
林卿卿被自己的苦恼包围,不曾注意到家中气氛的变化。父亲母亲的愁容不经意间爬上脸,进而越来越浓。
当今圣上贪恋女色,脾气乖戾,近年来多有不明不白的官员受罚案件发生,轻则贬官流放,重则斩首抄家,甚至株连九族的也有。
昏君当道,包括林大人在内的一众官员敢怒不敢言。
林卿卿一直知道父亲对皇帝的做法不满,但也知道父亲有分寸,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故而当那道明黄的抄家圣旨下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又做梦了。
只是当官兵们大肆搜刮家中财物,无故伤人杀人时,红英、吕沐护着她意图从后门逃走,林卿卿才意识到,真的变天了。
浑浑噩噩被拉着逃跑间,她隐约听到家中仆妇的哀嚎,甚至还有父亲和母亲的,那是人死之前的最后悲鸣。
不是抄家吗?为何要杀人?林卿卿不明白。难道上天让她回来,就是让她再经历这更悲惨的事吗?
一队官兵发现了他们,追杀上来,红英落在后面,干脆也不再跑,回身挡住了那闪着冷光的寒枪。枪尖透过红英的身体,落下血红的水滴。
吕沐见状,道了声,“小姐,得罪了!”
他径直从林卿卿腰间拿下了那块美玉,随即狠狠往地上摔去。
一片华光大盛之后,林卿卿和吕沐在原地消失了。
林卿卿再睁开眼,发现她和吕沐居然在甘华寺那株古木附近。
参天的古木好似也知晓她的苦难,浓密的枝叶不再如以往那般生机勃勃,而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暗。
吕沐没有多言语,折了一枝树干,上前在古木树根处划划弄弄,不知划了些什么,完成之后吕沐脸色苍白,一头的汗水。
吕沐做完这些,转回身到林卿卿处,问道,“遭此大劫,小姐今后有何打算?不论如何,吕沐都会竭尽全力帮您达成夙愿。”
林卿卿半晌没有言语。吕沐就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女声响起,“我们走吧。”
世事无常,皇帝老儿作恶太多,百姓怨声载道,终于有人揭竿起义,掀翻了皇帝的老巢。据闻那受宠深厚的妃嫔、公主、驸马一众人等,都和皇帝一起在宫变中被杀了。
距离皇朝遥远的一个小村里,河边几名洗衣农妇絮絮叨叨讲着前两年发生的宫变传闻。这儿太偏远,皇城的事儿要很久才会传进来。
“吕娘子,你是前几年刚从外面来的,这宫变的事儿你觉得可信不?”有个农妇问前面一位绿衫打扮的女子。
绿衫女子神情淡淡,“我来时未曾听说过,不知真假与否。”
几名农妇不禁又讨论起这皇城的事儿真假来。
绿衫女子洗好了衣裳,端着木盆往家里走。
她家就在村边上,因为搬来的时间不久,新建成没几年的屋子还能闻到一丝丝木头的香气。
放下木盆,将洗好的衣物一一晾晒。
林卿卿早已从吕沐那里听说了皇城的事情,只觉善恶终有报,一切因缘际会终了结。此时心中既无怨愤,也无欣喜。
此生能与吕沐安安稳稳度过一生,已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