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
莫遥跟着叶凡回到后者昨夜落脚的客栈，许是到了饭点，这客栈比清早时分热闹不少，加之这几日姬家的招生吸引来了不少人，生意便更加火爆。叶凡穿过跑腿伙计和食客的人群径直上了楼，来到昨日休息的客房前打开门，却意外地发现房内空无一人，完全没有少年矮小的生硬与气息，徒留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淡淡药香。他注意到靠窗的茶几上摆着一碗药渣，瓷碗周围竟还散布着斑斑血迹，叶凡心里一沉，那少年莫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抑或有暗伤发作？
“叶凡？”莫遥站在门口，看着叶凡凝固在茶几前的背影，挠了挠头，不得其解“你的朋友出去了？”
叶凡将瓷碗放回原处，闷闷地应了一声：“看样子是的。”
回想那少年显得苍白的脸色，叶凡内心挣扎了一下。这少年行踪诡异，虽不见他施展法力，光是那一身舞弄银枪的本事也看得不出等闲之辈，且他又自称来自凰巢，这次北斗之行的目的绝不会简单到哪里去，在少年身后必定会有天庭的势力纠缠。思考至此，叶凡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目前以自己的能力还不足以与凰巢或者天庭抗衡，就算这两大势力与自己的任务目标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一切尚未明朗之前，叶凡也并不打算与他们扯上关系。他信得过那少年的本事，毕竟看他那张稚嫩却苦大仇深的脸便知道这不是个轻举妄动、不自量力的家伙。
于是两人便就此离开了客栈，此时天色已渐渐发昏，街巷里也尽是归家的商贩游人，这下换叶凡跟着莫遥游荡了，后者一路上不停地碎嘴，串起来的词一套一套，好在叶凡只需听着也不必作出回应，不然他还真跟不上莫遥那二跳四的念头。两人七拐八弯，逐渐偏离了繁华的街市，人声变得模糊而轻缓，光线也难免暗淡了些，周遭的环境就像一下跳出咕噜作响的温泉沉进了平静的湖泊。又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城内的喧闹已经完全被遗落在了身后，叶凡看着四周不知名的灌木丛和不远处的一处突兀的小楼，内心多少有些疑惑。
“那就是我与姐姐的住处了。”莫遥伸手指了指前方在树木掩映下的楼房，小小地抱怨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姐姐要住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平日里进城都不甚方便。”
叶凡随着莫遥走近了这幢小楼，在他看来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仅从肉眼判断也不过是一户相对富裕的普通人家罢了。莫遥敲了敲门，唤着他的姐姐，随后屋内便响起了越来越近、轻快的脚步声；接下来屋门被人从内打开了，一个纤瘦美丽、碧绿衣着的女子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姐姐，我通过姬家的考核了！”莫遥对着这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子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如同阳光刻印在脸上，“惊不惊喜！”
“喜谈不上，惊倒是有的，你这臭小子居然也能被瞧上。”女子勾起嘴角，柔声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客人请进来。”
她看着叶凡，脸上是温婉的笑意。
叶凡还没来得及说声“打扰”便被莫遥开开心心地像土匪绑人似地拖了进去，好客态度极其强横。
这屋内陈设虽然跟堂皇二字完全不沾边，但胜在典雅，高矮盆景俢裁有度，壁上的琳琅挂饰也恰如其分，看得出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志趣高雅的——不过叶凡并打算把莫遥包括进去，这一切摆设显然出自其长姐之手，实话实说。莫遥把叶凡塞到上座，自己便机灵地给他倒茶去了，活脱脱一个客栈跑堂；女子则是步履轻盈地将早已备好的饭菜端出来一件件摆上桌，菜色简单，应当是没有预料到莫遥会带客人回家，这令她连连与叶凡道着歉。
此情此景，这种感觉很好，叶凡有点恍然，看着姐弟两人在这屋内穿梭，内心暖融融地很是温暖惬意。他受不起莫遥长姐的礼，只得一再摇头回应着她的善意。
菜肴很快地摆全了，莫遥与其姐也各自就坐。女子为叶凡斟了一杯酒，柔声道：“莫遥与我都不喜饮酒，家中只有这拿不出手的自酿果酒，还望公子莫见怪。”
叶凡双手接过酒杯，真诚地道了谢，忽又想起自己还没报名号：“敝姓叶，单名凡，直呼我叶凡就好，不必如此客气。”
女子含笑应了声，道：“礼节还是要在的。小女子单字忘，只比莫遥长一岁，我看叶公子也比莫遥来得年长，你我便以平辈相称吧。”
莫遥看这两人敬来敬去，最后竟把话题引到了辈分上，不由得叹了口气：“带回来一个叶哥。”
叶凡很是端庄地微微一笑，心想你叫我一声祖爷爷都未必恰当。
席间气氛很是轻松愉快，莫忘虽是一副弱柳扶风的纤瘦模样，言谈之间也听得出是个精明之人；莫遥则要活泼、烦得多，这一点叶凡已经领教过了，只觉得这对姐弟看似性格迥然，凑在一起却看起来十分契合。但他没有忘记应邀前来的小小目的，可是除了住处着实偏僻了些之外，这屋里的人事物件都寻常得很，叶凡心存疑惑，索性开口问道：“说起来，今日参加姬家试炼的时候，莫遥展现出了颇不寻常的天赋，不知莫忘姑娘对此可知一二？”
莫忘诧异地扭头看了弟弟一眼，神情大有葡萄藤结西瓜的惊讶；后者咽下口中饭菜之后用力地点了点头，接话道：“确实是这样，姬神王那个看起来挺吓人的玩意儿被我一下就破解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个奇才。”
“……”莫忘将鬓发别至耳背，“并不知情，从小到大我便只以为莫遥除了吃喝玩乐和闯祸之外就不会干别的了。”
“我还有力气啊！不然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是谁做的！”莫遥奋起反抗。
“因为你能吃。”莫忘一边数落着莫遥，一边给他碗里夹了一块肘子，莫遥便很是没脾气地熄火啃起肘子来了。
叶凡很是喜欢姐弟两人平淡而紧密的感情，即使内心的疑云久久无法散去，也不愿继续刨根问底搅乱这普通人的生活。他待在这小楼里只觉得安宁平和，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后混杂着焦虑和迷茫的心似乎也因某种力量而沉稳下来，如果莫忘与莫遥恰巧真有什么秘密，如果它是维持这种平静生活的缘由，叶凡反倒希望他们一直保持下去。
晚食过后，莫遥麻溜利索地把碗碟都收拾好了端去清洗，莫忘则为叶凡沏了一杯淡茶，简略地与半是实话半是瞎扯的叶凡交谈后，便好客地邀他在家中住下，说是毕竟天色已晚，明早也正好跟莫遥搭个伙儿一同前往姬家报道。
“若挂念同住的友人，明日再回客栈同他解释也未尝不可。”莫忘劝道。
那妖族少年自然是不会怕自己跑丢，叶凡想。但是叶凡并不是无情冷血之人，在那客房内看到的点点血迹让他也是有些担心少年安危的，不过那少年神出鬼没，自己现在又算是在他掌控之中，兴许他该出现的时候自会与自己见面，这层顾虑大可先放一边。
“那便打扰了。”叶凡最终还是答应了。
除了与姐弟二人聊天打趣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娱乐活动，虽然叶凡也不想过上吃完就玩、玩完就睡的堕落而规律的生活，但是在闲散地度过一天之后也难免有些困意，正巧莫忘也赶鸭子般赶着莫遥去洗浴睡觉，叶凡便跟他难兄难弟般顺从地听从姐姐的号令了。这幢小楼仅有两层，二楼便是卧房与客房所在，沿着楼梯拾阶而上，略有些窄的走廊尽头是一扇窗，窗下摆着小型的四角方桌，方桌上则摆着一盆君子兰，模样在烛光的照映下有些朦胧，花期似乎还未至，看到的只是油绿挺拔的叶片。莫忘原本想为叶凡整理出客房供他休憩，莫遥却厚脸皮地搭着叶凡的肩膀请他与自己“抵足而眠”，叶凡深知自己拗不过他，也就只好随他去了。
“莫遥从小就是这副脾性，”莫忘端着烛台，看着莫遥冲下楼直奔澡房的背影，轻声道，“如今虽然仍是有些顽皮，但好歹也长成了个明事理的男子汉。”
“这也是件好事。”叶凡答道，“自在逍遥，岂不快哉。”
莫忘只是看着莫遥消失的拐角笑了笑。
二楼远没有方才大堂的明亮，这走廊里唯一的光源便是莫忘手上的烛光，偏偏不时有凉风从走廊尽头的窗子吹来，那烛影便依着风摇摇晃晃投到了墙壁上。叶凡瞟到了那影子，也不知是错位还是怎的，距离自己不远的莫忘婀娜的身影在叶凡看来变成了一张有眼有嘴的人脸，这脸看上去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虽有些诡异，看来却并不令人害怕。他眨了眨眼，那影子却又仍然是影子了，虽是有几分像人面，但绝不是刚才能摆弄出表情的模样。叶凡并未往心里去，权当是刚才没看真切，等到莫遥洗得干干净净冲上来之后，叶凡便接着洗漱去了。
第二天早起吃过早饭后，叶凡与莫遥拜别了莫忘，清清爽爽地往姬家去了。去的路上叶凡不忘绕到客栈看看那妖族少年回来没有，结果仍是让人失望的，客房内的摆设依旧是前一晚的样子，装着药渣的碗和血迹倒是被清理干净了，但是叶凡找伙计一问，住这间房的客人昨晚都没回来过，因着那血迹的缘故，掌柜的也有些惴惴不安了。少年出现得奇，消失得也快，思前想后，叶凡并不打算去深究他，跟着莫遥离了客栈继续往姬家前行。
与昨日相比，这条街道清净不少，没有了如海浪般涌来的应试者，这雄伟的姬家大门也更显了几分威严。门前仍是有人指引的，两人便跟着一位形貌昳丽的侍女前往所谓正厅，这次叶凡手上的欺天阵纹倒是没有再翻什么风浪，看来今日走的便是正常道路了。昨日通过考核的人大多已经早早地到来了，这正厅从外看起来不过普普通通的古式建筑，走进了里面才显出富丽堂皇与穹深顶阔来，即便聚集了百来个人也令人觉得极为空旷，叶凡对姬家大虚空术的应用又提升到了一个新的认识境界，既占空间，又不要脸。大厅里铺了厚而柔软的绒毯供来者席地而坐，叶凡与莫遥挑了一个相对人少些的位置坐下了，这绒毯触感极为绵柔，虽是极厚一层，坐上去也不觉得燥热，反倒使人清凉不少。
“你说，我得多久才能学成归来探望姐姐啊。”莫遥托着下巴，眼神飘忽，“能腾个云驾个雾啥的。”
昨晚莫遥硬拖着叶凡跟他同床睡，两个大老爷们儿挤一张床着实有点委屈木料了，好在两人都不算壮实得过分，叶凡睡得倒还很安稳。就是莫遥的习惯性碎嘴有点恼人，他看出叶凡是个有见识有阅历的，于是便对叶凡不说崇拜得五体投地、那也得是相当仰慕，两人便是在莫遥的问七问八和叶凡或正经或掰扯的问答声中沉沉睡去的；再有就是莫遥的睡姿也有点烦人，叶凡一大早醒来的时候莫遥正枕着他的肚子睡得呼呼响、半个身体都滑下了床，叶凡只木着脸一个翻身就把莫遥挤下了床。
“姬家的本部都还没见到，就想着回来了。”叶凡露出个笑，依照自己的进度大略算了算，“要是认真的话，应该也要个一两年吧。”
“这么久！”莫遥有点不能接受，“到时候姐姐都生娃儿了！”
“……”叶凡摸了摸额头，“那正好，给你的外甥和外甥女展展雄风。”
“那敢情也挺好，要是未来姐夫敢作什么妖，我就把他踢出去。”莫遥傻乐，又怀疑地看了看叶凡，“你对我姐没……别的意思吧？”
叶凡沉默了一下：“我现在就要把你踢出去。”
正闲聊着，姬无名便现身了。他今天穿的是一袭浅月白色衣裳，如瀑长发不似昨天那般端端正正用发冠束起，而是用发绳在脑后随意地捆成一个马尾，凌厉的气质要减去不少，虽然在这大厅的新晋门徒看来却仍像是洪水猛兽，男男女女从绒毯上拍屁股站起来的动作整齐划一一气呵成，倒是有些壮观。他的身后跟着三名藕粉色衣裙的侍女，人手端着一个托盘脚步不停地穿梭在人群中发放着什么，轮到叶凡时他才明了原来是一块木牌，也不知是什么木料做的，表面被涂了一层漆黑，一面刻了三个数字“零叁玖”，另一面则是七瓣梅花的浮雕，一根柔韧的金绳穿过一角打了个结，明明是实心，重量却轻若无物。
见人群面面相觑，姬无名适时地开口解释：“姬家每个弟子都有一间单独的房间，手上这木牌便是钥匙。不仅是在此地，待来日回到姬家本家时依然可以使用，若不慎遗失……”他顿了顿，“找我重新索要便是。”
谁敢啊！众门徒在心里无声呐喊。
“若没什么事，一个时辰后便开始早课吧。”姬无名道，虽说态度不甚热切，倒也谈不上冷淡，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也安排的很是详尽，“该注意的事自会有长老与你们说明，要是对长老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找我。”
几个站在大厅门口的老头表情都十分复杂。
不服只能憋着。
说完这几句话后姬无名便离开了，接下来的种种事宜也确实如他所说都有长老为新门徒一一说明，长老们态度虽然严厉，却也没见得有多傲气，可见姬无名着实是用人有方。而所谓早课也不过是教一些初步的聚气凝神之类的东西，要想真正接触到姬家的虚空术并且得到一定的物品使用权限，怕是要等到这大队人马拉回本家才有个盼头了。叶凡也不急，与当初迫切想要回到地球重会双亲的目的不同，这次目标显得缥缈而充满了不确定性，在掌握足够多的线索之前，静心蛰伏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如此平平淡淡地过了数日，一个新面孔突如其来地出现了，这一转折，倒是给叶凡带了个不太好的消息。
这日早课的长老没有按时前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名俊逸的白衣男子。男子与姬无名长相有几分相似，却要比姬无名来得和善可亲些，特别是那一双眼，少了不少姬无名出尘的凌厉，叶凡愣了愣，却忽然想起自己似乎见过这双眼：那便是在与妖族少年相遇那天，下山回客栈时路上遇到的那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尽管他脸上脏得看不清样貌，那双明亮的双眼却让叶凡印象深刻——因为与姬无名太过相似了，直到遇见姬无名后才明白当初的感觉，那是触动叶凡封存记忆的东西。
“我叫姬止空，是姬家的长子，暂任少主。”男子面带微笑扫视了一周，看到叶凡时稍稍停顿了一下，“事出突然，接下来的时日便由我代替无名掌事。不过，有个好消息，返程回姬家的日期已经确定了，届时会有更好的环境供各位修行，虽然如此，这条道路却仍然是漫长而迷茫的，还望诸位做好苦修的准备。”
众人窃窃私语，大多是为了终于能踏进姬家而欣喜，少数明白人便知道将无可避免地要淌进家族派系斗争的浑水了，倒也不见得有多轻松。
而这方姬止空语罢，叶凡脑中便响起了只有他一人才能听得见的话语，久违的传音入密多少让人有些不适：“跟我来。”
实实切切是姬止空的声音，叶凡想起刚才他看自己的那一眼，虽拿不准他的目的，但这姬家少主总归不会擅自做什么。
待到众门徒开始冥思聚气时，叶凡便起身要跟着姬止空的身影离开这一方清净草地，莫遥疑惑地抬头看他，问道：“你去哪？”
“出恭。”叶凡腿脚麻利地走远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