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
-
叶凡循着当初他跟着摇光走过的路急飞而去，青莲趴在他肩头，半实半虚的形体上长发与墨绿衣摆、衣袖随风而飘，活像没骨气的一面旗帜。
“我记得是往右边走。”青莲善良而贴心地伸手指路。
“好像是的。”叶凡踩着行字诀往左边飞去。
青莲闭嘴看风景去了。
没过多长时间，穿梭在这深林之中的叶凡撇开重重林障，在若有若无的河水奔腾声之中终于看到了薄薄一层白雾。他感觉手中紧握着的半块玉佩隐隐发热，拿到眼前看时却别无二样，只是右手手掌的欺天阵纹又开始泛着淡淡红光，照耀得叶凡苍白皮肤下的条条血脉都清晰可辨。雨势仍是铺天盖地的狂烈，可这林子里倒没有外边那般热烈，叶凡减缓了些速度穿梭在枝枝叶叶间，水珠滴落在他身旁，又被金色的力量反弹开去，溅了青莲满脸。
“你找到路了吗？”青莲抹去脸上的雨水，飘忽在叶凡身边，跟个惨绿幽魂似的，确实很有鬼渡风格。
叶凡握着半块玉佩，闭眼沉思片刻，才睁眼笑道：“到了。”
他又疾步绕过了几棵粗壮高耸的树木，一条在这月辉下闪着粼粼波光的诡异大河突兀地出现在面前，河岸搭了一个破落简陋的码头，一个矮小精瘦的人影缩成一团蹲在那里，旁边飘荡着一艘小船。
身旁的白雾渐渐散去，摇光这半块玉佩也不再散发莫名的热度，叶凡沿着腐烂枝叶堆积的河岸朝那个人影走去，凰血赤金打造的利刃已在他袖中成型。
“船家，劳烦送我一趟。”叶凡站在那矮小身影几步之遥的地方，静静地说道。
戒备心有之，可也因为这鬼渡中的游魂可都不算什么讲理的主儿，能因一口怨气或一个深切执念徘徊在这天地间的存在，又岂是能以常理度之的？虽说有摇光送的这玉佩在手，危险性似乎在无形中也降低不少，可这叶凡从未只身造访过的极阴之地，还是谨慎为上。
那身影听了叶凡的话，竟是动了动，抬起头来，发出了几声嘶哑怪叫，像极了山野中的山魈精怪。他浑身罩着一件黑色斗篷，斗篷下的头抬起来，厚实的嘴唇上露着獠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叶凡，倒是比上次那个蓑衣骷髅多了几分生气。
“摇光！摇光！”这个怪物叫喊几声，又忽地顿住了，“你不是摇光？”
叶凡拿着那半块玉佩在他眼前晃晃，平静道：“我不是摇光，不过也是依照摇光的安排前来，我需要从鬼渡借道出去这岫洲，你能渡我去另一边么？”
青莲这时也还没回叶凡的苦海，他站在叶凡身旁，眼睛冷然而肃穆地看着这黑衣怪物，端的是还剩了几分刚才在王城杀伐果决的气势。
也不知是青莲散发的气场压力颇大，抑或是那摇光的半块玉佩令他忌惮，黑衣怪物倒吸了一口气，抓过放在船上的木桨，用低哑的声音吼了一声：“我只管送你到市集！上船！”
叶凡挑挑眉，道了声谢，翻身上了船。黑衣怪物撑开了船，划着桨在这大河向前荡去，晕开的月光倒影被他搅碎，化成满池斑斑银点。
“鬼渡已经被封印了，哼，真是闲人多作怪。”那怪物撑着船，与叶凡一个坐在船头一个坐在船尾，他抱怨了几句，倒还算挺有活力。
也不知道这声闲人是在说摇光还是说叶凡自己，他坐在船尾，笑了一声，问道：“这话怎么说？”
也不知道这黑衣怪物在这码头待了多久，叶凡定睛一看，还能看清他衣服上长着的青苔和厚厚一层泥土，兴许也正是这一原因，撑船的怪物话也挺多，听叶凡这样问，他先是朝水里呿了口唾沫，没好气答道：“你跟摇光是一伙的，你还不知道？也对，摇光是不会把自己的事主动说出来的……哼，说不定你也被他骗了个团团转！”
“这话有意思。”叶凡道，“可也严重得很。”
他听出这黑衣怪物明里暗里有些惧怕摇光，却又有些不忿，但不忿从何而来？摇光只说他之前在这当过街头小霸王，可这动辄就是出手布下鬼渡隐匿阵纹的人断不会这样简单，叶凡见有料可挖，必定要顺藤摸瓜挖下去。
听叶凡带点不信任的话语，这黑衣怪物嘲笑着说：“你知道个屁！摇光跟天庭有点关系，你晓得吗？”
叶凡心说我不止知道他和天庭有关系，还知道他是帝尊上一批收的徒弟，表面上却道：“哦？这样有背景？”
“鬼渡，为什么会存在？”黑衣怪物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个问题，却又自己回答了，“虽然跟摇光没有直接关系，可是他跟建造鬼渡的人有关系！”
闻言叶凡心里一跳，道：“帝尊？”
等等闲事佬怎么又是你？
“闭嘴！”黑衣怪物低声叫喊了一声，却是有点慌张，“你心里明白就好！摇光为这鬼渡刻画了隐匿阵纹，将这鬼渡保护了起来，可他却又是跟那个人一伙的，他们目的不一样，但都是为了……”
黑衣怪物忽然停了船，扭头看着叶凡，有些像某种野兽的脸对着叶凡，是个凶神恶煞的模样：“我不能送你到市集入口，你在这大阵范围内也飞不得，只能从这里游过去。”
“为了什么？”叶凡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眯了眼探究黑衣怪物未说出口的东西。
“下船！”黑衣怪物敲了敲船沿。
叶凡看这情况是问不出什么，虽然黑衣怪物态度不怎么样，但好歹还愿意多说这么一些，叶凡一来不愿暴力胁迫，二来，就算要暴力胁迫，现下状况似乎也不大合适。于是他便丢了颗小灵石给黑衣怪物，二话没说便站起了身，果不其然，一股沉重的力量加注跳下船去。
这河水冰寒刺骨，还夹带着丝丝缕缕的阴气，看来摇光所说这底下有黄泉流经的话并非假话。叶凡入水之后并无异样，这温度再低也奈何不得他，只是他手掌的欺天阵纹又微微发热，金色血气从他的四肢百骸逸散而出，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却又同时急速地流失。
叶凡一愣，瞬间便明白过来这河水怕是会与他的力量相互消磨，便不再顾及其他，动了手脚就朝不远处那有点点灯火的河滩游去。
却没曾想穿上那黑衣怪物又惨叫了起来，他的声音原本就有些嘶哑难听，这般吵闹起来便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只听得他叫喊道：“叶凡？叶凡？你是叶凡？”
不明来由的，叶凡心里有些恶心与烦闷在翻涌，他没有理会这突如其来的嚎叫或者这黑衣怪物以如此咬牙切齿地惨然声音呼唤他名字的状况，只如一条水中矫健的游鱼直直地往鬼渡市集去了。那黑衣怪物在后方狂嚎，这声音在四周回荡，可随着叶凡的迅速远离，它也渐渐地稀薄直至消弭了，看来这撑船的怪物也没有说谎，他似乎当真不能踏上这热闹市集。
从水中翻越出来之后，叶凡踩着透湿的鞋袜走上岸，消磨掉的金色血气正在苦海内凭借先天圣体道胎的根源缓慢地补完，湿润的水汽被他的内力蒸腾直上，叶凡现下浑身冒着白汽的模样活像刚从开水里捞出来的煮熟人肉。青莲回头望了一眼，可目之所见只是黑黢黢的摇曳树枝和没有尽头的河流，那形似山魈的兽面人连个影子都没有，他皱了皱眉，道：“他好像很恨你。”
说完他也有点奇怪，似乎觉得叶凡简直太事儿精，怎么走到哪都有点麻烦？
叶凡抹了把脸，只答道：“我的疑惑大概不比你的少，现在我也没办法给你答疑解惑……先与摇光会面吧，别忘了我们身后还追着个御承松。”
那围绕了整个岫洲的可怕天地源阵不管是否真的出自摇光之手，都足以抵挡住御承松的脚步，而就御承松而言，发现这个鬼渡的通道似乎比破解这天地源阵要容易得多，虽说这鬼渡的隐匿阵纹也极为巧妙与强大，可就刚才那黑衣怪物而言，摇光与帝尊虽然目的不同，却都是为了同一样东西，那这处鬼渡的掌控权现下到底是在谁手上？
这般思索着，叶凡已走过冷清的街头，来到相对热闹些的街道中段了。这鬼渡市集是人间热闹与温暖的延续，条条街巷自然也是与外界贴合得十足十，只是现今这街铺紧闭、冷落孤寂，比之前段时间叶凡初次跟随摇光来到此地时恍若两个世界。他忽地有些困惑起来，摇光和那个黑衣怪物口中的“鬼渡已封闭”，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里怨气好重。”青莲因得天独厚的条件，便自动担当起了斥候的身份，“但是又隐忍不发，不知道为什么。”
叶凡听了这话，在原地站定，忽地使出了基础的道家吼功：“我只是借道而过，就算你们当中有谁与我结有什么恩怨，往后再一一算清，我为天道之事而来，若谁敢阻我——”
话还没说完，他便喉头一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天上忽然想起隆隆雷声，那雷光白中泛紫，竟是在酝酿中的天雷模样。天雷涤荡一切邪恶之物，这鬼渡本就是极阴之地，这天雷一出，四周的气息竟然都清新不少。而叶凡只感觉浑身有刀割与撕裂般的痛楚，这股力量源于天地之道，想来他刚才说的这番涉及到天道的话语触犯了编织这个世界的规则，故而这幻境世界里的“道”便略施惩戒。身处自己记忆的世界里却被属于自己的世界吊打，叶凡内心苦得像是有黄连河流经过，他抹去嘴角的血，感觉到这充斥街道的诡异气氛尽数消散，这才满意地大步流星朝鬼渡集市通往海岸的出口走去。
青莲简直被叶凡这种既不要脸也不要命的恐吓行为惊呆，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叶凡，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似的，道：“你很急？”
“有点急。”叶凡顺着他的话头，“现在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去与摇光汇合，而这鬼渡看起来并不像表面这么平静，我心情烦躁，只好出此下策了。”
与他相处这么久的青莲第一次领略到烦躁版叶凡的可怕。
这鬼渡之内似乎禁止了其它阵纹的运转，叶凡想踩个行字诀作作弊、缩地成寸减少路程都不行，只能踏在这坚实的砖石路面上奋力奔跑，那半块玉佩被他挂在腰间，摇摇晃晃间隐约有些淡蓝色微光闪耀。
“叶凡……”
“他是叶凡……”
耳边时不时传来幽深的呢喃之声，也不知是藏身于何处的幽魂在窃窃私语，叶凡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吼功既累也不太礼貌，我还是爱好和平的，只用普通的声音说了句“闭嘴”。
也许是之前施展的吼功收效颇丰，直到叶凡跑到了结尾都没再有什么声音骚扰，他站在岸边，眼前仍是那条黑不见底而潜藏危险的大河，与上次相比似乎更为静谧，只是那码头上竟然停靠了一叶扁舟，舟上还有一个佝偻人影。
“你是……”叶凡走进一看，确实个熟面孔，“是上次那个渡者。”
这佝偻人影正是上次接叶凡与摇光二人来实际的蓑衣骷髅，他的眼窝仍旧是黑漆漆地深陷，在这雨幕中看着叶凡，显得尤为瘆人。
“我在这里待得最久，也盼得最久。”蓑衣骷髅忽然说了话，却像是骨头摩擦所发出来的声音，“我姓王……哈哈哈哈。”他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眼里对叶凡却掺杂了怨恨与惧怕。
叶凡静静地看着他，却不知这是何意。
“上船吧，我渡你出去，你肯定知道摇光早就安排好了。”他低下头，似乎在看着叶凡腰间的半块玉佩，“他是真的要孤注一掷……”
大抵神秘角色装神秘是亘古不变的定律，叶凡走上船，沉默地看着这佝偻的蓑衣骷髅的背影，看着四周的景物像流水一样远去，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受：这些人难道也是他在现实之中故人的倒影吗？
这个想法悬在叶凡心头，已挥之不去了。
渡船速度很快，快得似乎这蓑衣骷髅连划桨都不需要、船便自动地顺着大江流走了，连一盏茶时间都不到，叶凡便听见了浪涛击打礁石的翻涌之声，那股淡淡的海水腥咸也扑面而来。撑船的骷髅将船只寻了一处平坦河岸停靠，缓缓地转身面对叶凡：“这里就是天地源阵唯一的出口。”
“若我问你都知道些什么，你会回答我什么？”叶凡站起身来，却没有急于下船。
“不可说。”蓑衣骷髅怪笑几声，“如果你也多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说不定就会被这规则惩治而死。”
叶凡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他听出这蓑衣骷髅的弦外之音：他与叶凡一样，明白自己不属于这个真实却虚幻的幻境世界。但这怎么可能？除却叶凡之外竟还有另一个在这世界中有属于自我意识的存在，就像是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地在暗处窥探，令人不免毛骨悚然。
“死人是不会受到束缚的。”蓑衣骷髅嘲弄地看着他，“因为他们早已身死道消，这一点点可怜的意识除非自主消亡，否则也不会湮灭，这正是天道的一点仁慈吧，你觉得如何？”
他提到了天道，却模棱两可地并没有指出是哪个世界的天道，因而叶凡只见得这蓑衣骷髅神色如常，并未与他一般受到幻境世界的惩罚。
叶凡嘴角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他转身下船，双脚终于从摇晃的船身上转而接触到结实的地面，蓑衣骷髅深深地望着他，叶凡只又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你姓王？你的名字……”
一些陌生的片段在他脑中飞掠而过。
“你不必想起来，若你这次能活下来，自然会知晓。”蓑衣骷髅冷笑一声，撑了竹篙，悠悠然驶离了岸边。
青莲站在叶凡身旁，后者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眼前的迷雾又更深了些。他运转起行字诀，朝破涛汹涌的海岸飞去，四周的景物迅速倒退，叶凡忽地想起青莲说过的一句话。
……将有大风浪。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