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孤独无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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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的宁静再度被打破。
从魑鬼之后，还珠楼杀手清晨突袭，带来尖叫和慌乱的脚步。云十方、春桃，甚至是莫名其妙复原了伤势的命若琴弦皆拿起武器迎战……尽管春桃的武器只是菜刀。
“此事由吾而起，你们，你们不要波及其他人！”
无法想象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命若琴弦鼓起勇气面对曾经的同伴大吼的情景，春桃努力将命若琴弦往身后扯：
“麦跟他们多废话啦，这些亡命客是听不懂人话的。哼，要来就要，谁怕谁啊，云十方你说是不是哦？”
有云十方这位中原闻名的大侠作为后盾，春桃觉得底气很足。
当然如果事先得到通知，她一定不会还留在这个村庄，一定会趁夜打包拖着云十方带着命若琴弦以及剑无极走人，一定会！
“云……云大侠，救我们啊~~~”部分村民被当做人质，由还珠楼之低级杀手看顾着。
云十方声音沉着：“还珠楼，收银买命的杀手也会做无钱的生意吗？”
命若琴弦被春桃死死扯住衣角，眼圈都红了。
还珠楼那边，到场的便由命若琴弦指认，差不多就有十数名银环杀手，四五位金环杀手，包括自己直属上司幻幽冰剑，再加上副楼主酆都月亲自出马……她心灰意冷觉得已无生机。
“云大侠……”命若琴弦声音细细的，带着哭腔，本来想说你把我交出去吧。
她其实是最胆小不过的人，成为杀手只是因缘巧合，本来是打算潜入还珠楼做杂工，谁知道被人看出习武的资质还不错。
能鼓起勇气杀了任务委托人夺书逃跑，多半是为了恩情。
“你闭嘴啦，麦说话！”春桃在后方恶狠狠地威胁。
云十方笑容里就带了一些无奈，目光凝神注视酆都月。
酆都月略一思索，挥手命属下放开无辜村民。
“今日来此，还珠楼只为追回失物，以及诛杀叛徒。”酆都月动作沉稳，态度冷静，唯有目光平静无波不含半点情感：“若阻挡还珠楼者，格杀勿论！”
气氛一触即发，冲突在所难免。
俏如来离开营地前往寻找雪山银燕之前，先去见了一次荀隐嶙。
黑发垂肩两鬓银丝的白袍青年正垂着手站在营地边缘，注视忙碌拆迁工作，背后则是夕阳黄昏如血晚霞。
“盟主，寻荀某可是有事？”通过脚步声，荀隐嶙已是认出来人，声音不疾不徐，心中有数。
他微微偏头，目光清澈如水。
俏如来沉吟片刻，最后直接一礼：“荀先生，师尊有请一会，地点便在血色琉璃树。”
混战开始。
春桃已被云十方严厉勒令躲在房间内不准出门。
还珠楼大批围杀，命若琴弦抬手一道银线，银线如剑，回荡风中，这是她独门武器，也是她独门功夫，但是在这门武功更适合暗杀，而不是列阵对敌。
云十方一柄画笔如风轮转，指东西打西，灵动非常。对敌经验丰富的地部总门当仁不让对上还珠楼副楼主酆都月，出招之时便已喝到：“琴弦速走，吾替你拦住众人！”
命若琴弦……怎能就这样走？她不能走，更不想走！
走了，或许会失去此地大部分朋友，走了便再也感受不到温暖，走了……走了就要让此地无辜的人替她受过！
一僵持，时机已失，云十方无奈叹息，笔锋一转，大招使出，轰然气劲暂时逼退命若琴弦面前还珠楼杀手。
“走！”
“啊……云十方！”春桃眼睁睁看着酆都月的剑朝云十方的肩膀落下，只觉刹那心神俱伤，想都不想从门后面扑了过去，竟是直觉要拿身躯挡剑。
“春桃！”
云十方魂飞魄散。
第二道人影扑了过来，黑衣黑发，原本清秀羞涩的脸，命若琴弦脸上是如初次见面时的坚毅，“喝！”银线如水，如水荡漾死死缠绕住酆都月之剑锋，却在一接触下根根崩断，顿时十指血流如注。
但是命若琴弦张开染血的双手，猛地将身躯盖住了春桃……她可以死，春桃不可以死，这是刻印在心中的命令，也是这些时日……眷恋不去的温暖。
“剑无极，无极剑，一招出，来救人！”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剑路，数日调养服药，在目睹这场战争之后，一直浑浑噩噩的剑无极竟然受刺激神智清醒，一剑挡路，正是——
“喝，一剑……无尽！”
一剑无尽，挡住酆都月手中之剑，犹有余力反击。
“哈。”
酆都月不动声色发出一声笑，目光一闪，收剑后退。
众还珠楼杀手刀剑齐上。
“云十方，你带春桃快走！命若琴弦，你也走！”
剑无极眼中战意一现，但下一瞬便被人刺中肩膀，还珠楼杀手水平都不错，酆都月不用出手，也能用人海战术耗死他。
何况剑无极此时刚刚复原，并不是全盛。而云十方，当初那次重伤几乎令他十死无生，本就被杏花君警告不可再跟人动手。
云十方踉跄退到春桃身边。
“我……”命若琴弦迟疑一瞬，咬牙退出战团。
“你们，谁也走不了。”酆都月一声令下，旁观还珠楼杀手再无保留。
正要退走的命若琴弦对上一名擅使刀镰的伟岸男子，她武器已失，一时险象环生。剑无极与云十方两名伤重员联手对付酆都月，就连云十方身上也开始受伤。
云十方抽空，还得保护不得不再度退回到屋子里，拿一把菜刀胡乱挥舞的春桃。
情况太不利了。
就算剑无极的加入，也只是将最恶劣的形势往后稍微推移了些。
招招杀，招招残，剑无极和云十方奋力带着春桃和命若琴弦向着村外转移，一路流血，一路血流，命若琴弦抬手起掌，一边流泪一边跟着剑无极身后补刀。
她想保护的人是自己的朋友，她要杀的人却也是当年同伴、
“上一次，你应该死在吾之剑下……你，真不适合当一名杀手。”说这句话的人是幻幽冰剑，手起剑落，寒风骤然。
“快走！”命若琴弦一声凄鸣，将剑无极推到云十方身边。
她已决意要死在幻幽冰剑手里……她，她本来就已经是个死人。
“你……太笨了！”幻幽冰剑声音冰冷，神情坚决，眼前的姑娘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原本以为她有那个资质能够晋升成自己的同伴。
为别人而死，为什么要这么笨呢，此时幻幽冰剑并不能理解，却也觉心中不忍。
既然不忍，就别让她死在别人手下！
危机时刻，一阵风由后方吹入。
一道人影看似缓慢，其实脚步实则极快，穿过还珠楼杀手之攻势，黑发头戴蝴蝶饰物，一身紫衣长带飘飘，微微垂着头，却在看到剑无极的那一刹那，爆发无尽杀意。
剑无极察觉来人，一回头神色一变，手中剑法一慢，眼神无尽复杂惊喜难以抑制：“……凤蝶。”
手起，刀落。
不是不曾察觉，只是不愿动手，不是并无预料，只是疼痛，来得太快，快到让神经无法反应。
“啊——”
凤蝶手中短刀刺入剑无极胸腹，血花飞溅，变故令人太过意外。
酆都月目光一闪。
凤蝶抬手将身躯软到的剑无极揽在怀中，神情不动，转手取出令牌：“住手！”
“此事到此为止，命若琴弦除名还珠楼，日后遭遇者杀。楼主有命，全员撤回。”
凤蝶声音冰冷，抬眸看向酆都月。
酆都月微一沉吟，挥手：“离开。”
“凤……凤蝶……”剑无极还有一口气，他挣扎着想去摸抱住自己的人的小手。
凤蝶脸色一寒，抬手抽刀。
剑无极……重伤挂了。
“剑无极，死了吗？”
回到还珠楼，凤蝶沉着脸，不想理会坐在上首的那个人。
“死了！”
“哦？”神蛊温皇发出不明含义之声音。
“你不相信？”凤蝶抬眸直视，目光犀利。
“哈，你动手，吾怎会不信。”神蛊温皇回避凤蝶目光，含笑：“死了，那便好啊。”语气轻松，微微合起的双目之中，却骤然闪过冰冷的光芒。
神蛊温皇是一名隐者，但是他还是剑者秋水浮萍任飘渺。如果有那必要……
“凤蝶，你知晓，吾不介意亲自出手。”
“你……哼！”凤蝶转身就走，脚步匆匆。
走到无人看到的地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犹有余温，不觉闭眼一滴眼泪落地：“啊……”
“剑无极怎样？”
“还有一口气。”
“冥医先生，多谢你。”
“啊不客气啦，剑无极是没事，倒是你……”
“冥医先生！”
村庄内，春桃安慰战后吐血忽然变得气息奄奄的云十方去了。命若琴弦除了脸色很差显得有些发青之外，身上倒是没有受怎样的伤，就留下来招呼来看病的冥医杏花君。
杏花君的话被打断，看了眼屋子外面推着轮椅坐着云十方的春桃，顿了顿道：“你啊……你的神情与吾上次所见大有不同。
命若琴弦垂下眼眸：“大概是，这个村庄……太热情了。”
热情是需要冷漠来映衬，比之薄情寡义只讲利益的杀手组织，这座村庄无异于是春暖花开之境。而对于满身鲜血手染杀戮的江湖人，这座村庄……是不是也是心灵宁静之地呢？
一处避风港。
可惜啊……
“你要知。”杏花君摇了摇头，语气终究带上一丝可怜：“你大概留不了多久了。”
离开村庄，杏花君转头看了看还在对自己摇手的命若琴弦，心中想着世上为何要有那种害人的功法呢？
不行啊，等回到血色琉璃树，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史箐阳，一定要问一问，当真就没有解决的方法了吗？！
冥医杏花君憋着一口气健步如飞。
村庄暂时恢复了宁静。
一直掩身在村庄外围的贯白虹这才悄然离去，他想了想，飞身到命若琴弦的房间内，留下了一瓶药。
鲜红的药丹，由人的鲜血和生命炼成，服用可以无限增长功体，也可以……稍微补充血气。
命若琴弦见到熟悉的药瓶的时候，不由怔了怔，她看着烛光好一会儿，才神情黯然地摇了摇头，将药丹收好准备赠送给还在重伤的剑无极。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是任何药物……对她都无用了。
第二日，清晨，春桃正在厨房忙碌。
被胸闷惊醒的命若琴弦起身，看着手中艰难咳出的事物，明了自己离开的时刻已经到来。
没想到会这么快……昨天冥医才刚走啊。
命若琴弦仔细拿手绢收好咳出来的东西，事到如今向来胆小的她竟然也不觉得害怕，来到剑无极房间内小心翼翼将瓶子里的三颗丹丸给他服下，怔怔看了剑无极一会儿。
不是心动，只是留恋，留恋朋友之情。已经恢复神智的剑无极还能不能做一起吃糖葫芦的朋友呢？
命若琴弦本来很想知道，但是现在，她心中一片空白。
“云大侠，春桃姐，我要告辞了。”
“你……真的要走？”
春桃恋恋不舍地看着命若琴弦，和这生性腼腆的小姑娘一起作伴，让她想起曾经聆秋露还活着的时候。云十方则理智得多：“还珠楼看起来是不会放过你，趁早退隐确实是个好方法。”
“阿弦在山外有一处家乡，如今是要回家去了，这个江湖不适合我……云大侠，这个江湖，也不适合春桃。”
命若琴弦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却坚定地抬头看着云十方。
良久，云十方缓缓点头：“吾明白。”
朝阳才升起一半，命若琴弦已是转身踏着还未消散的露水离开了这处村庄。
仍在昏迷的剑无极似有所感，也许是仓促服下的丹药那种气血沸腾使得人十分不舒畅，他皱着眉头挣扎蠕动手指。
“凤……凤蝶……阿……阿弦……”
雾还未散尽，山林里清凉极了。
不知走了多久，从一开始轻功狂奔，到后来的踉跄而行，直到身体内骤然失去最后一丝力气，直到……再艰难也无法挪动脚步。
命若琴弦跌倒在地，她一路向着山林最深处前进，或许走不了多远，却希望能够离那处村庄远一点，更远一点。
这样以后，被人找到的几率会更小一些。
“啊……”
尖尖的石子划破了身上的黑衣，划破的肌肤流出紫黑色早已干涸的血液，命若琴弦用力抠着石缝，让自己的姿势转为靠着石头坐下。
尽管已经快要失去一切知觉，但是……就算离开，也要好看一点。
她慢慢解开自己的头发，没有梳子，用手指梳理顺，却将春桃送给她的雕花桃木簪握在手中。
就这样闭上眼。
林子静极了。
桃木可以辟邪……这样就算做了无心鬼，也不会被大鬼欺负了罢。
但是自己如果成了鬼，还能怎样辟邪呢？
太安静了，安静得就像是已入死域。命若琴弦蓦然惶恐地睁开双眼，身形一歪再度跌倒在地上，她十指紧紧扣在土地上，想要依靠还未腐烂的最后神经将自己支撑起来：
“不……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死在这里……我……不要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不要……不要……”
细微的哭泣声干涩，声带已经被完全破坏掉，已经没有眼泪落下。
十指痉挛，是步入黑暗前对于人世最后的眷念吗？
“呜呜呜……春桃……春桃……剑无极……”
一个人，慢慢穿梭树林，走了过来。
不肯闭上的双眼，已经看不到外界一切，命若琴弦怔怔抬头，两行紫黑血液宛如泪珠从已不完好的眼珠中缓缓流上脸颊。
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住了身躯。
来人黑发垂落，白衣似雪，仅在衣角沾染几片腐朽枯叶。
“主……主人……”
“阿弦……害……怕……”
声音渐渐低微，直到再无声息。
断气的刹那，已经再无人形的身躯却被半跪在地上的白衣来人搂得更紧。
良久之后，史箐阳面对林间穿梭而过的幽静的风。
他慢慢道：“有我在……”
“你不是一个人，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血色的琉璃树，琉璃轻响。
荀隐嶙终于见到了一直在俏如来幕后的那个人，孤鸿寄语默苍离。
他与默苍离稍微说了两句话，帮贯白虹留下一封信，最后抽身而退。
好一名温文如水的白衣文士。
默苍离轻轻擦拭铜镜，直到许久之后，琉璃树再传一道风声，摇晃了一树琉璃。
“你见到她了。”
“最后一面。”
史箐阳缓缓来到默苍离面前，袖手站着，白衣上除了枯叶，又染上斑斑点点看不出是什么的紫黑污迹，随风送来铁锈的气息。
“如何？”他道：“吾将荀隐嶙送予你，好吗？”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孤独无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