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国的春天》桃灼夭华

6、不易吃的京城饭2

　　孟好雨本来想围观别人的，不过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老百姓见多识广，所以，她被别人围观，并且鄙视了：“嘁，乡下人！”孟俊宇恨不得竖个广告牌说明此人与他无关，却不得不拉着自己老姐快步离开。走出老远之后，孟好雨独自感叹不已：“听说混血儿都长得特别漂亮，果然不假，你看那眼睛，你看那身材，简直像只健美的猎豹，唉，你说咋就没长咱身上……”
　　其实，这里的人偶有几个带点自来卷的，也没什么稀奇，只是刚才那少年若不是眼睛有点异色，单从五官上看也就是立体点，深邃点而已，并不与普通人有多明显的差异。这个时空商业发达，国与国之间互通贸易，别说是京城，就是稍微大点的府县也有不少外国人来来往往，只是孟好雨住的地方太偏僻了，还真是一个也没见过。她平时也就赶考的时候出过远门，那时为了省食宿费，都是掐着时间抠着钱赶路的，哪有心思看什么人不人的！这倒确实是她来到这个异时空后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一个貌似外国人的人，她觉得自己感叹一下也很能正常啊，有什么可鄙视的！不知道这里的外国人主要以什么为生，自己是不是能在他们身上找找商机？
　　“姐，是五哥！”
　　孟好雨忽然被人捣了一胳膊肘，猛地从发财梦里惊醒，只见面前围了一堆人，居然还有五表哥慕桐风！他正扶着一个清瘦的圆脸男人。那男人脚有点跛，一脸苦情男主的表情，拉住正想说什么的慕桐风直说是自己不小心没看路，让快走。
　　“姐，我刚看见好像是他们故意踩了那个男人一脚，还说表哥和那人一样没人要，怪不得两个做一路……”孟俊宇一边给孟好雨打眼色，一边拉起她指着面前几个衣饰不菲的男人，大踏步扬声冲着慕桐风喊：“五哥，原来你在这儿啊，牛三爷说你和人出来送货了，害我和姐姐好找！”小伙子头回进城，心里到底有些怯场，人未到，先以声壮咸。
　　孟好雨虽然错过了前面的剧情，不过，俊宇的话她是听明白了，估计是这几个男人为了炫耀自家揭了慕桐风的短，刚才那一肘子撞得她真疼，立刻呲着牙配合地笑了笑，对一脸惊喜的慕桐风说：“五哥，你怎么还不回，这几位是你朋友么？”
　　对面的人里有个白脸细眼的小个子男子，狐疑地说：“你真是他妹子？不是听说他被人退婚了，还害人家小姐流了孩子，家里连个出头的都没有吗？”
　　“这话你听谁说的？明明是那家小姐人太风流，放着家里正经夫郎不搭理，却跟个小倌儿纠缠不清，被长辈教训了一顿大半夜的闹着离家出走，结果失脚掉在河里自己把自己的孩子折腾没了，怎么能怪我家五哥？”孟好雨是知道慕桐风的事的，他就是因为受不了那些闲言碎语才离开家出来做工的，没想到那件事居然能传到京城来，还传成了这样子，估计他在京城这口饭也吃得不怎么顺当。她不是那种强出头的刺儿玫，刚来京城还不想头天就在街上跟人干架，再说跟他们吵一通也挽回不了慕桐风的名声，小心思一转，便装出一副多嘴大喇叭的憨样子，扯着嗓门直嚷嚷，“啊哟，我说这几位大哥看穿戴用度就知道是极受妻主敬爱的，想必尊夫人定是贤惠知礼的，哪知道这世上偏有些不着调的人？大哥可不知道，要说那小姐也是个财主，手上有几个闲钱便在外面寻花问柳也常见，本不算大事，只是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硬要自小定下的正夫把位子让出来给个小倌儿，谁家的好儿子还肯嫁她？幸亏她家父母是明事理的，知道自己女儿做事没斤两，便主动让我家五哥退了婚！现在我们村里不知多少姑娘家等着呢，如今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日后多攒些嫁妆，哎，我说大哥们，你们有什么话只管找我，对了，小姓孟，以后还请多关照。”
　　这几个男子不过是无事生非以显示自己的优越感罢了，却都是一般小市民，听孟好雨先赞后骂，让他们得了体面，又一口一个哪家妻主和小倌怎样怎样，想想自家妻主背地里的风流事，再看慕桐风便有物伤其类之感，其中一个围着毛皮围脖，似乎是为首的黑胖男人皱眉瞪了小个子男人一眼，大眼珠一翻，粗声粗气地说：“多事！还不快走，菊月楼的如意饼都快卖完了，耽误了妻主的事儿你挨骂呀？”
　　“哎，我说你们，这泥炉子钱谁付啊？”旁边一个穿着花棉袄的中年女人一边啃着肉饼，一边叉着腰挡住了路。
　　“多少钱？”黑胖男人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四十个大钱。”中年女人把剩下的肉饼一口塞进嘴里，油手在棉袄上蹭了蹭，伸出四根肿得红萝卜似的手指。
　　“四十个大钱？”先前那个白脸细眼的男人尖声说，“就破了个角，给你五个大钱，你再找点泥糊上不就行了？我们又不用这炉子！”
　　“嘁，我说大兄弟，我这炉子又不是自己烧的，这可都是在城郊土窑那边拉人家的货，用泥糊上，那成色能一样吗？现在的人得多挑剔，谁花钱还不买新的，这破的谁要啊！大冬天的，我做个小本生意容易嘛我，今天还没开张呢，倒先碎了一个，你说说……”中年女人叉着腰，气势挺足。
　　“行了行了，三十五个大钱儿，爱卖不卖！”白脸细眼的男人掏了钱，回头对黑胖男人说，“大哥，不如把这炉子放在门房里，省得他们老说冷，开个门都不勤快。”
　　“哼，舒服得他们！”黑胖男人眼一瞪，冷冷地说，“少他们工钱了吗？今儿平白添个炉子，那得多少煤钱再往里添？日后他们还要茶要酒，要床要被，你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五个大钱赔你，爱要不要，不然找巡街的捕快来公断，看这一个缺角值多少钱！”白脸男人脸一红，陪笑应承着：“大哥说的是。”掏出五个大钱递了出去。
　　“哎，算了算，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中年女人数了数钱，嘴里还在嘟囔个没完。
　　那群人转眼便汇入人海不见了踪影，孟好雨这才回过头问五哥慕桐风究竟是怎么回事，那跛着脚的男子一边踢着腿散劲，一边苦笑说：“不关小慕的事，今天这事都怪我，唉……”
　　“金祥，这是我表妹好雨，表弟俊宇。”慕桐风孟好雨三爹爹表兄弟慕裁缝的儿子，他有双温和的单眼皮，一身衣服浆洗得很干净，蜜色皮肤，整个像是花明村五月里金灿灿的大麦穗，成熟饱满，带着阳光的味道迎风挺立。刚才孟好雨替他辩解的事让他有点尴尬，只是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什么，涨红了脸对孟家姐弟说，“这是和我在一起做工的张金祥张大哥，刚才那几个是他原来妻主家的夫郎，前阵儿陈家有熟人来京里，不知怎么和他们说起我的事，今儿明里是说我，其实是故意找碴刺张大哥的眼。”
　　孟好雨听慕桐风解说了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张金祥老家也是乡下的，前几年和妻主来京城做工，他这妻主手里原有些本钱，人又能干会钻营，没两年便混得是风生水起，又讨了几房夫郎。因还有些姿色，被东家亲戚的儿子看中了，嫁了她后，竟然一举得女，那东家的亲戚便要张金祥把正夫的位子让出来，张金祥当然不肯，结果反被人以好妒之名给休了，如今没脸回家，还在京城做工。想慕桐风是自幼定亲，还没过门就被个小倌儿逼得要让位，最终婚事告吹，两人大概是有点同病相连，竟成了好朋友，常在一起进进出出。
　　要说这回的事，哪有那么多小说里算计来算计去的深层次事件？还真是凑巧慕、张两人和那伙人在街上偶遇，本来也就是互相翻个白眼的事，可对方人多，偏要并排走路，撞倒了街边一个商户的泥炉子，滚来滚去竟滚到了张金祥脚背上！于是便有了口角，一个嘲笑对方倒贴，一个讽刺对方被轰，正相持不下，孟家姐弟来和了稀泥，再加上泥炉子老板索赔，这台戏才算告一段落。
　　孟好雨看着小炉子中间圆形的孔洞心里突地一跳，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过去摸着一个完好的炉子问：“大姐，这个炉子多少钱？”
　　“四十！”中年妇从顺口应了一声，眯眼看了看他们四个人，笑呵呵地说，“都是来京里做活的吧？这炉子可好使了，若是省点，一天三块煤就够了，一文钱能买三个半，平时还能温水……”
　　“那小的多少钱？”孟好雨指了指旁边明显矮了一截的炉子。
　　“那个二十五，烧水还行，做饭不划算，你看这个大的多好？”中年女人皱了皱鼻子，笑得有点凉薄。
　　“大的都是西十一个吗？”
　　“都一样。”
　　“我要一个，大姐，最低多少钱？”
　　“呵呵，这根本就不赚钱，你要是实心想要了，给你算三十八！”中年女人笑得挺欢，撸袖子就问，“就放你们那骡车上？”
　　“再便宜点呗？”
　　“啊哟，大妹子，这煤炉子才能赚你几文钱？”中年女人停住手，仍然保持着职业笑容。
　　“那个破的呢？那个也三十八？”孟好雨忽然往旁边一指，眼前正是刚才黑胖男人理赔过的那个炉子。
　　“嘿嘿，我看大妹子也是个会过日子的，那个少算你三个钱。”中年女人笑得挺鬼。
　　“也行，我算算看，人家刚赔了五个钱，现在是三十五，再减五，是三十……”孟好雨立即数了三十个钱递了过去。
　　“哎，明明是三十五，怎么三十了？”中年女人立即摁住孟好雨搬炉子的手。
　　“怎么不是三十？大姐你说，一个炉子你给我便宜五个钱是不是？”
　　“是这在没错，可是算下来……”
　　“好！这个炉子坏的，刚刚人家赔了你五个钱，是不是就是三十五了？便宜五个钱是不是就是三十？”
　　“这个，那钱是人家给的，你又没……”
　　“你想啊，四十的炉子，便宜了五个钱，你是不是等于一个炉子三十五卖给我？”
　　“这没错。”
　　“然后，这个缺了角的炉子，是不是刚才你已经收了五个钱，现在再给你三十个钱，你是不是还是三十五一个卖了？”
　　“哎……”
　　“你这一个炉子卖了三十五，这下没错了吧？”
　　“也对呵……”中年女人被孟好雨绕得头晕，不过仔细一想，这炉子的确是一共得了三十五没错，也就笑嘻嘻收起了钱，“算了算了，赔本卖给你，只当是开个张。”
　　孟好雨见慕桐风身后有个骡车，笑嘻嘻问：“五哥，把这炉子放车上不碍事吧？”
　　“没事儿，你放……”慕桐风赶紧挪地方。
　　“这炉子三十文一个，这么贵，还是个坏的。”孟俊宇哼了一声。他在乡下时，除了学堂用的文房四宝和书籍，其它基本上很少有花钱的时候，觉得吃饭自己种粮食，穿衣有家里纺纱织布，烧火直接上山砍柴，对好雨这种什么都靠买的行为有点接受困难。
　　“嫌贵？那你刚才怎么不帮着我杀价？”孟好雨横了俊宇一眼，刚才他只顾着和慕桐风问东问西，哪还记得自己有个姐姐，正在为了五文钱而口沫横飞！
　　“这种炉子一般最低也就是三十三，三十一个算是赚了，那缺角我回头用泥抹上就好了，还省出十块煤。”慕桐风摸着缺口的锐角笑了笑，一嘴白牙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