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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谁辨心与迹,非行亦非藏 ...

  •   我鉴貌辨色,见高相虽然一脸急怒,但眼中却有凛然之色一晃而过,显然对此事信了五成,是以才如此忌惮失态。
      听到广远总兵府,皇帝身体微微震了震,“果然是顾景凯?你不曾查错了?”
      我俯身拜倒,肃声道:“禀陛下,臣分派两路细作查证此事,绝无差错。臣若有一字诛心,情愿千刀万剐。”
      上书房内陡然一片寂然,只剩下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皇帝铁青了脸,一言不发,眼睛定定投视前方,扶在案间的双手细细震颤。
      高相眉头紧皱,面上一片忧虑,许久才吐了口气,轻声道:“边侍郎,你为何不早向陛下坦言?”
      我垂下头,缓缓摇头道:“此事非同小可,下官实在拿不定主意,只得加派人手详加查探。”
      高相哦了一声,“可又查到些什么?”
      我不答,只是目视皇上。
      此刻他脸色已恢复平静,闻言一笑,从案上抽出本折子轻轻一拍,“边卿的意思是指前些天司闻曹的密报,说光远暗地囤积粮草军械,还养了几千匹顿河马么?”
      那是北巡之前兵部例行呈上的奏本,我本没有期冀皇帝真有这份看的心,倒没想到他居然当真读过,不禁有些错愕,一怔点头:“陛下所见极是。”
      高相捋着长须直摇头:“莫非果真是越王?只是我大靖精兵十之七八都在嘉平韶烽函雍三关,这些统兵督侯对都朝廷是忠心耿耿,此外便是京中四军,这都在眼皮子底下更不会有什么差池。光远和临回的两镇总兵虽素来和越王相善,也算得上兵多将广,但若说真存了什么贰臣之心无异以卵击石,别的不论,单是韶烽回军便旦夕可平。”说的此处猛然啊了一声,仿佛如梦初醒,连连顿足:“糟了!如今韶烽督侯是任青,他是太后的人,若真有叛乱又如何能去回兵弹压!莫非张督侯果真……太后她……”
      这话委实孟浪,我听得皱眉,忙低呼一声:“高相!”
      他被我一言截醒,登时收声,这番话若传出去那可是杀头抄家的大事,饶是他贵为丞相也不禁脸色发白,规规矩矩在我身边跪了下来,口中连连请罪。
      皇帝脸色已归于平静,阖上折子正色道:“朕知道高卿忧心国事,不过未免有些想岔了。就算顾景远真和张承云遇刺之事有甚牵连,也不见得就与越王有了干系,更别说太后。”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不过今儿个就罢了,以后这话再说不得,朕可是定要重重治罪的。”
      高相自是一番叩头谢罪,这当口皇帝又向我轻轻颔首,语意温和:“边卿办事沉稳,朕放心得很。这事你給朕好好查,可也别搅扰太多,切莫传出去碍人清誉。”
      我自然知道他言下之“人”指的是谁,只恭声应了。
      皇帝命我二人起来,又谈了些在朝纲上不好明说的事,言语间并无丝毫忌惮,显然是把我彻头彻尾归到心腹中去了,倒是高相还有些避讳,不少事均语焉不详。
      如此谈谈说说,很快便到了晚膳时候,有宫人请陛下进膳,我和高相对视一眼,便欲告退。皇帝笑道:“才说到兴头上怎么便想走?来,来,跟御膳房说多添两副碗筷,两位卿家随朕一道用膳。”

      高相素是近臣,想必对于和皇帝同桌进食这种事相当熟稔,性子也开阔爽直,居然在吃饭时候也能谈笑风生。只苦了我自小便被教导食不语,如今同桌的又是皇帝丞相,心中未免惴惴,纵是珍馐美味亦觉难以下咽,偏偏皇帝又时不时便问上一句,常常便是一口饭卡在嗓子眼,脸涨得通红。
      高相在旁看得大笑,筷子点着我向皇上道:“陛下,从前我看边侍郎办事虽历练,可少与同僚往来不说,一天到晚还总阴着个脸,只当他人虽年轻,内里却是个枯木般的老头子,今日才知差矣。唉,让人看看,和当年金殿前请缨出征那阵又有什么差别了?”
      皇帝闻言停箸,自对面望来一眼。
      他睫毛深处一对眼珠亮晶晶的,唇边笑容似有若无,口气也是淡淡的,“朕看的,总不会有错。”

      总算勉强熬过这顿食不知味的晚膳,皇帝依旧没有放人的打算,又将我二人拉回御书房商量些或大或小的事,直到月上中天。
      高相已上了年岁,连着几个时辰下来已面现倦色。
      皇帝见状笑道:“今天晚上了,卿家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正等他这话等得心焦,闻言暗喜,和高相一道告谢便欲退出,堪堪走到门旁,却听不远处的皇帝咿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边卿,你且慢走,朕想起函雍有道折子未曾递交兵部,你留下看完再走不迟。”
      我心中咯噔一沉,双腿顷刻便如灌了铅般的沉重,勉强回声应了声事,转眸看到高相不疑有他,已经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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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人自外合拢门板,片刻前还回荡着高相笑声的上书房忽然透出异常的凄清冷寂。
      我垂首立于门框前,眼见着烛光掩映中那道阴影步步迫近,胸口一片冰凉。
      那影子在面前立定,耳畔忽闻一声叹息,我的手已被握住,温柔恳切的声音响了起来,“边翎,你怪朕么?”
      从他的手心传来丝丝潮热,我想抽开,却又不能,也只得由他,再听他开口相询便有些懵懂,摸不清是哪一桩,是张家上书一事么,还是行宫那夜相迫……念及此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一片,交煎俄顷才勉强道:“禀陛下,臣自小便明白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绝不敢稍存怨怼之心。”
      身前人长长呼了口气,似有些嗤笑,“朕便知道你也只会給朕说这样的话,也罢,来日方长,朕也不急在一时。”手便更被握紧了些,“从今以后你再不必左右为难说话吞三吐四的。其实你心思沉稳,办事妥贴,朕很喜欢。”
      这话听得我心惊肉跳,原以为那夜不过是皇帝一时起了狎兴,想不到他竟做起了来日方长的打算,正惶乱间腰间一紧,已被他揽了过来。
      我大惊,直想一拳将他击开,终不敢造次,只得抬起手肘抵住他胸膛,头偏过去,脑子里想到的是门外如林侍卫,来往宫人,一时汗透重衫,连连低声道:“陛下切莫如此”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喑哑中带着恳求与哀告,心头便是一凉。
      他攥住我肘弯,紧紧的,手指隔着衣服反复摩挲,笑道:“你刚才不还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么,这么会就变了卦?”他的声音也同样轻,轻得压不住其下浓重情欲。
      我一时无言可对,正在愣怔,却听他含了笑的声音有些变调:“你若不喜欢这里,寝宫也好。”

      顷刻间浑身血液一起倒涌,我眼前发黑,只感到支撑在彼此胸前的那支肘臂,慢慢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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