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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森森幽涧陲 ...

  •   我微抬起眼向上望去,和皇帝投来的视线正撞在一起。
      他眼中得意与笃定如此分明。
      我一早已自方峻处知道张家上了这道折子,只是迟迟未曾等到圣上批复。想不到他留中不发,只为眼下这样的契机。其实在那样一夜之后,若是再违背他的圣意未免荒谬可笑,何况他以局势危厄相煎,还拉来忠心耿耿的高相做这通番苦口婆心的劝说。
      为张家是假,迫我背弃太后才是真,独召来己方的高相,却支开了太后一脉的傅相,怎样一番帝王手段。
      然而,当下我还有的选择么?
      好在世事瞬息万变,在晌午离开宝拙斋时我便已决定何去何从,此事倒是个绝佳机缘。

      我心思流转,脸上便现出犹豫苦恼之色,双拳攥了又松,松了再攥起,这番挣扎的举动,想必瞎子也可看出我眼下是如何的矛盾纠葛。
      高相见势便是眼中发亮,更加谆谆善诱,从比干剖心直讲到北燕西戎,将情势讲述得当真叫细致周全鞭辟入里,令我直想起当年手拿戒尺虎视眈眈的老太师。
      眼见着他唾液已干,火候也酿得差不多,我面上终于现出羞愧之色,扑嗵一声又重新离凳跪到。高相仿佛吃了一惊,便要从旁要拉我起来,我只执拗跪伏,涩声道:“臣……请陛下治罪。”
      皇帝双目透出灼灼光华,唇边已有隐不住的笑意,声音却还有些故作惊讶:“朕说了,张督候之事与你无干,不必自承其罪。”
      我余光觑见他神情,更加诚惶诚恐,露出一派痛心疾首的模样:“臣……臣实在有罪。张督候确实死得冤枉,臣明知此事……”狠狠一咬牙,便把那日在太后面前的说辞再度搬了出来,显然张家人在奏本中也详述过此中疑窦,因此皇帝和高相都并不曾露出如何惊讶的神情来。
      待我讲得差不多,皇帝才嗯一声,淡淡的问:“就这些么?”
      我便有一时语塞。
      高相在旁一直盯着我看,此刻面露疑色,“怎地,边侍郎,莫非你还有什么话没说么?”
      皇帝凝注的目光深深投了过来。
      我深吸口气,颤声道:“陛下和丞相明鉴,之前这些话微臣也曾在太后面前说过,却是实情,天地可表。可还有一事……臣心疑了很久,只是并无真凭实据,所以不曾跟任何人提起。”说罢抿唇默然。
      高相急了起来,催促道:“什么事,你倒快说,莫非知道谁是真凶?快说快说。”
      皇帝细黑的眉毛敛到一处,一直扶在案边的手也因为绷得过紧指节露出隐隐青色。
      我自地下抬头望着他,神色凝重,眼睛一眨不眨。
      他注视着我,慢慢点头,沉声道:“你说罢,你知道,无论何事……朕是永远都不会怪你的。”
      这话委实突兀,我心中震荡,飞快扫视高相,见他犹自催促个不停,显然没有把这句决计不象君主对臣子所讲的话听进耳去,微微放下心,重又叩了头,这才慢慢道:“启禀陛下和高相,臣刚才已讲过,臣查过督侯胸口伤处,只觉凶手力量强横手法巧妙,若果真是买凶杀人,那杀手必然功夫了得。”
      “嗯,你只管说下去。”
      “臣思忖许久,反复比量,只觉若是换了自己刺杀督侯亦不外如是。臣不敢妄自菲薄,与臣武功在伯仲之间的人虽然不少,却也绝非多如过江之鲫,若是细心查探,凶手未必就不可得。”
      “臣对黎蔻儿之死始终存了疑虑,督侯绝非她能杀害,既然不是她杀的又何需自尽?可见她也是被人迫死的。然而她身在张府又是千真万确的事。”
      “黎蔻儿住在韶烽有名的青楼芙蓉馆内,臣派人查问芙蓉馆中与其交好的姑娘。得知黎蔻儿虽出身娼门,却是性子刚烈,持身清白,且对督侯情深一往,迟迟不肯相许只因身负婚约,务要与指腹为婚的夫婿解除婚约才成。那几个姑娘都一口咬定,黎蔻儿纵使甘愿一死,也决计不会戕害督侯。只是她们也都诧异她居然不曾解了婚约便嫁于督侯为妾。”
      “臣多方打听得知,黎蔻儿出嫁前数日前曾与一堂客出游,回来便神色有异。于是臣按那堂客留下的姓名居所去查,却无论如何查不到此人。”
      “到了此时,臣便揣测这人或许便是凶手,只是线索已断无处可寻,委实甘不了这个心,又请了韶烽最著名的仵作细查黎蔻儿的尸首,终于在她顶颅发髻中发现指甲大的一个圆洞,那正是南疆的巫人蛊。
      皇帝听得皱眉,“巫人蛊?那是什么?”
      “禀陛下,巫人蛊是南疆苦土族人的一种巫术,据说被下了蛊的人神智混乱,只听从于施蛊者的吩咐,不过这蛊术制约颇多,倒也不是轻易能下得了的。”
      “苦土族人中有姓修的一支,却是多年前就移居中原,几代都是武林高手。”
      他沉吟道:“这么说也许是那姓修的苦土族人所为了?”
      “臣也这么想,便再次细问张府中人,得知那日随黎蔻儿一同嫁入张府的还有两个丫头,其中一个叫翠眸的,竟是无人听到她说一句话,督侯遇刺后这两个丫头都没了影踪,张府人以为他们趁乱逃了,因为当时情势混乱,并不曾深究。”
      皇帝凝眸低语,“你是说……”
      “是,臣以为那个翠眸定是凶手无疑,他也并不是女子,而是个乔装成丫头的男子。臣让张府人把她的容貌身量画出,举止行为写记下,又请熟悉修氏一脉的武林名宿详细辨认,果然发现那便是修氏中一位顶尖高手-修莫为。”
      高相在旁眉头大皱,“侍郎说是江湖中人么?他为何要杀害督侯?何况他如果是真有这般高强功夫,要杀督侯岂不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易?何苦如此大费周章?”
      我摇摇头,“高相有所不知,督侯修习的虽非近身搏击之术,但戎马多年一身功夫也是非同小可,何况他居于边境要塞,对自己的安危又岂能等闲视之?下官看得出,督侯那些亲随随便挑一个也是武功了得的好手,他又常年居于军中,行刺绝非易事;便是真能行刺成功,这样的顶尖高手也决不会是碌碌无名之辈,详加盘查必有迹可循,可买凶者决计不愿被查出什么可寻的踪迹来的。”
      皇帝眼神微渺,慢慢吸了口气,道:“你既已知那修可为是真凶,为何又不逮他归案?”
      我咬紧牙关,沉默少顷,终于低声道:“因为臣查来查去,查出那修可为最后落脚的地方,原来是广远总兵府。”
      “什么?!”
      皇帝和高相一起失声惊呼。

      高相顿足道:“边侍郎你可不能乱说,谁不知那光远总兵顾景凯是越王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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