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nd By Me》黛与雪

5、Part.04

　　有时候说了再见，却并不代表会是再也不见。
　　不记得谁说过，上帝就像个淘气的孩子。彩子觉得，上帝于她，就是过分淘气。
　　当彩子看着出现两条线的验孕棒时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父母的指责，也不是接二连三的麻烦，只是，心理有一个声音：“逃不掉了…… ”
　　她做事一向谨慎，自然不是没有想过会怀孕，但是又侥幸的觉得，反正那么一次应该不会就中奖 ，所以就告诉自己不去在意。
　　直到MC迟迟不来和最近越发奇怪的体质，才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怀疑。
　　深夜跑去便利商店买来验孕棒，一个人窝在小公寓里测试，结果和她心里所祈盼的背道而驰。
　　不，验孕棒也有不准确的时候。
　　她还是不敢相信，最后决定去医院确诊。
　　可翌日，当面带微笑的女医生对她说：“恭喜你，井上小姐，你目前已经怀孕七周了。”
　　彩子只觉一阵晕眩，心理乱成一麻。医生问她要不要照超声波时，她下意识地摆手不要。
　　似乎看到了她面露难色，于是医生告诉她如果不想要孩子的话，最好是尽快做手术，彩子点点头，但也表示自己需要再想想。
　　退出会诊室后，彩子没有立刻回家，只是坐在候诊大厅低着头，双手抱胸。
　　她顿时觉得很无助，非常无助。这么大的一件事，她非要一个人承担？
　　迷茫之中，她抬头看了一下四周，因为是妇产科，所以候诊的多是由丈夫陪同着的孕妇，而坐在她身边的就是一对年轻的准父母。
　　女人温柔的抚摸自己的肚子，又轻声对肚子里的宝宝说着什么，像在说悄悄话一般。而男人在一旁与人闲聊着。彩子可以听见的只言片语，都是在讲自己要降世的宝宝。字里行间透着满满的甜蜜。
　　勿地，女人“啊”了一声，男人神色紧张地立刻回过头来，小心翼翼的握着妻子放在肚子上的手：“ 怎么了？宝宝又踢你了是不是？”
　　她点点头，回以丈夫一个安心的笑意。
　　男人的手叠在女人的手上，贴着的肚子，“宝宝，你是我和妈妈的共同的乖孩子，不要淘气啊，你要乖乖的，不能老是踢你妈妈哦！”
　　“宝宝哪里听得懂你说些什么啊？他只听妈妈的。”女人笑着捶了男人一下，神情却是满满的幸福。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眼前开始变了场景。她好像看见了小时候，妈妈要生弟弟的时候，一家和乐融融的气氛。
　　每天自己都会早早地跑回家，一到家就冲到妈妈身边，问妈妈有没有累着，问弟弟怎么样了。还会俯在妈妈肚子上听着弟弟在妈妈肚子里的动静。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激动地不成样子，手舞足蹈的跟妈妈比划着。
　　而爸爸就算再怎么繁忙，也会尽量尽快赶回家下班。回到家，额头上还会渗着些许汗水，连外套都没脱，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丢就去看妈妈。小心地扶上肚子，问弟弟今天又有没有淘气，有没有踢到妈妈。
　　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儿时的自己所不能明白，却也明了的温柔。
　　然后不顾一天辛苦，跟奶奶争着要给一家烧晚饭。刚开始还会因为烧糊了被奶奶批评。
　　而妈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一只手摸着隆起的肚子，一边笑得无比安详而又温暖。时而微微低头对弟弟说几句，脸上眼里，洒满了数不尽的幸福。
　　那时候的自己，就会想，长大之后自己有了小孩，也可以这样的话，那该多好。
　　护士的叫唤声拉回了自己的思绪。原来是自己身边的准爸爸妈妈。也让彩子回过神——在自己不知觉中，手已如当时期待弟弟的妈妈一般，慢慢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她没有看见自己的表情，可是她在想，是不是现在的样子，就和当时的妈妈一样，如出一辙呢？
　　原来，在内心深处，自己也是期待着一个的降临。
　　而这个孩子，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是她和他共同所拥有的，她怎么能那么自私，去擅自决定一个孩子的去留。
　　她要告诉他，她得告诉他，她必须要告诉他，她怀孕了，他们要一起来决定孩子的未来。
　　坚定了自己的思量后，彩子站起身，离开了医院。

　　虽说彩子已经决定了要把怀孕的事告诉给流川枫知道，但是回到家后，翻看手机的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他在美国的联系方式。
　　只有流川还在日本时用的那一个号。
　　流川到美国后曾经用过这个号给她打电话，并不能就保证他现在任然保留着它。
　　之前，是她不接流川枫的电话，但现在是她不确定还能不能再联系到他了。
　　顿时有些无奈，不过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拨出了这唯一的手机号码。
　　“嘟——嘟——”
　　这个号码可以用！
　　当耳边传来的不是急促的忙音，也不是说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的甜美的女声，着实让彩子松了一口气。
　　虽然耗时不多，但是这种有节奏的电话声让思想原本复杂的她渐渐有了焦心的感觉。
　　终于，电话被人接起。原以为可以松了一口气的心情，却突然紧了一下。
　　“喂？”还是熟悉的清冷声音。
　　“是我……”
　　“……嗯，我知道……”
　　对哟，手机会显示来电，他怎么会不知道是自己。
　　突然，彩子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好。几次张口而却无声。原本准备好的台词到嘴边全都因为觉得不合适而咽了回去。
　　就算这次是她主动给他打的电话，却是要突然告之“她怀孕了”的这个消息，流川能接受吗？
　　闭眼然后深呼了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彩子索性直接摊牌，豁出去了：“流川，我怀孕了。”
　　但她没想到，在如此“视死如归”的想法的驱动之下，自己的语气会如此平静到匪夷所思，就像是在告诉他今天日本的天气真好一般。
　　有些想笑，但也深知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刻，便及时刹了车。安静中，她等候他的反应。
　　可就如同在玩木头人的游戏，他没有说话，而她亦然。
　　一瞬间，电话的两头就都沉默了。
　　似乎是因为线路不好的原因她听着电话里时而传来若有若无的嘈杂，可是关于呼吸声，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缓慢的，但又沉重的，还有，诧异的。
　　可她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她也没有兴趣去分清。她只知道，现在她的处境和卷来卷去的电话线一样，蜿蜒曲折，同时也骑虎难下。
　　一时间内，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分钟？又或是五分钟？
　　彩子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他为难了，或者是说他并不想要孩子。
　　“我明白了……对不起，打扰你了。”
　　开口了才发现声音有一丝颤抖，她连忙掩饰过去，希望可以不被流川发现。
　　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了么？即便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当流川以沉默来回应她时，彩子还是感觉到心被人揪起的难过。
　　连再见也没有力气再说，她就想直接挂掉电话。
　　可当要把手机从耳边拿下的那一刻，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等我。”
　　沉稳而又安心，一如从前。

　　——等。
　　——等我。
　　——等他。
　　这个词彩子其实很熟悉，因为她不是没有等过。
　　以前和朋友约着出去玩，堵车的关系让朋友不得已的迟到，自己等过 ；
　　每次测验考试，都希望立即能知道成绩，可老师需要时间修改，自己等过 ；
　　就连每年学校篮球队报名参加县大赛后，直到拿到比赛分组名单，身为球队经理，自己等过。
　　可每一次的等候，每一种的等候，都不像这次流川枫的一句“等我”，更让彩子忐忑不已。
　　正如她看不见自己在听见他说这一句话时候的样子，她更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么简短的话语的。
　　等我。这是这短短两个字，却让自己等得好像力气尽失。
　　等他。也是因为他需要时间考虑吧。
　　毕竟他们都是还没有参加过成人礼的“未成年人”，她也还在大学学习，而他在美国进行篮球深造。
　　还是年轻的生命，再去负担另外一个过于年轻的生命。这么沉重的担子，彩子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与能力去挑起。
　　不仅如此，如果现在要孩子，所有的人生计划都会被打乱，这是更是一个不小的压力。
　　他需要时间，她愿意等候。
　　可是两天后，当彩子从学校门口走出来，所看到流川活生生地靠在离自己前方不远的大树上的时候，才明白，他的“等我”，只是要她等他从美国回来而已。
　　讨厌，眼眶又酸了。
　　她望了一会儿天，才敢把眼神转向他。
　　真的是他。
　　一米九几又长着一张帅哥的脸，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长途的劳累零散地写在他那张又成熟不少的脸上，仔细一看也不是看不出来。但就这样随意靠在树边，将他的冷漠掩盖，从内而外，发散着一股要命的慵懒。
　　几片落叶从他身边，跳着轻快的舞蹈回归大地。却为他又添加了几分魅力，下午五时的阳光，照耀着他和纷纷落叶，亦或是他一人，自然是如诗如画。但彩子看着这样的流川，总觉得空缺了什么。
　　可惜唯美的好景不长，帅哥的身边很是如此。
　　老远就看到他身边已经站了好几圈的年轻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用走近听都可以猜到她们在说“好帅”、“我好想去找他拍照”、“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话。
　　到处弥漫着粉红色的气息，明明春天早就过了。
　　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流川枫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只是静漠地看着从东大校门口出来的人们，直到看到彩子，迷离的眼里才终于亮了起来，同时，有温柔，一闪而过。
　　“彩子！”他从人群里走过来，走到她跟前，唤着她的名字。
　　所谓心安，由此而然。
　　而这也让彩子看清流川还拖着的行李箱，“你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嗯。”老实的点点头，“怕我找不到你。”
　　“找不到我？你可以打我电话啊？”又不是没有她的手机。
　　“打了，你关机了。”低下头看她，黝黑的双眼炯炯有神，让彩子内心频率又一阵不平静。
　　她连忙摸出手机，才发现它早就因为没电而黑了屏，“算了，走吧！”
　　他们的四周也开始聚集稀稀落落的小团体，当然这一切都是流川的功劳，不过她一点都不想被人围观。
　　最开始彩子是想打算先送流川枫去宾馆入住的，但是又看到他一脸的疲惫，散发着随时都会倒地而眠的感觉。
　　换作平时，在等人的时候一定早就睡了，可是今天，却硬撑到自己出现，难为他了。
　　“怕我找不到你。”彩子听到的这句话，是前所未有的悦耳。
　　看着略显憔悴的流川，彩子有些心疼。
　　她想到自己承租的小公寓离东大不远，转过一个街口就是，而宾馆却在几条街之外。
　　相较之下，彩子选择了带流川枫回家。

　　东京的夜，也是如白昼一般忙碌，五色的灯光仿佛在勾勒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人生。
　　几家闪烁不定，几家灯火通明，又有几家暗黑无光。
　　是不是不一样的亮光，就代表这不一样的心情？
　　那么，是不是也有人和她一样，今难以入眠，就算灯光早已暗下。
　　彩子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霓虹闪烁，心里默默的问着。
　　她睡不着。
　　最近事情越来越多，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好比说孩子。
　　也好比说，和她同床而眠的流川枫。
　　他就睡在她的身后，不过一个手掌宽的距离，让她能轻易感受到他的温热体温。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就下意识地，抓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
　　——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本来彩子是打算将床让给流川枫睡的，自己去睡沙发。可他却以她肚子里有宝宝的理由而拒绝。偏偏她又在这个时候同情泛滥，偏偏她又那么了解他的嗜睡与疲惫，偏偏她又不忍心让已经颠簸了一路的他再屈就于自家小小的沙发。
　　最后的结果就是同床而眠。
　　虽说只是一张小号size的双人床，但也比沙发要好，就是有些苦了长手长脚的流川枫。
　　洗漱完，两人相互道了晚安后，都上床就寝。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同床，但却是第一次清醒的睡在一起。虽然都做过那种事情，现在扭扭捏捏搞得又像在装。可是彩子也不知道怎么整理到现在为止内心乱到无法整理的情绪。所以一挨着床，她就侧过了身，不想去面对流川枫，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也许，她只是妄想去不想，妄想去阻挡却又不能阻挡那份专属他的气息——那份可以让彩子失去平静的气息吧。
　　一个人像小白鼠般把什么都埋在心里然后再把自己整得心神不宁，只不过这种亏本生意彩子绝对不做。她闭上眼睛调整了几次呼吸，调整好心态，然后转身。
　　“流……”她只是打算试探性地叫他的名字，却没想到，他并没有睡。
　　他一直看着自己。
　　纵使只是背影，但深黑的瞳孔目不转睛，眼中放出的光芒，竟然比窗外的万家灯火还要明亮。
　　不由自主地，她的心，漏了一拍。
　　她忙打哈哈：“流川，你怎么还不睡？”
　　不过流川仍只是看着她，不做回复。
　　不回答？好吧，那说点别的。
　　“流川，我们来聊天吧。”彩子转过身，看着天花板，如此说到。
　　但为什么呢，每天早上第一眼就会看见的天花板，但今天看来，却有些不那么熟悉了，感觉看上去有些变了。
　　“好。”伴随着一阵翻动，流川也看向了天花板。
　　“那你在美国怎么样？还适应那边的生活吗？”
　　“还可以，大学里的篮球队很严苛。”
　　“那你要加油，还要学会沟通呢，美国不比日本，有人可能会因为你是外国人而排斥你的。”
　　“嗯。”
　　“流川，以后你应该是会在美国一直呆下去吧？”她记得，他的梦想一直都是去NBA打球。
　　“不知道，或许是吧。”
　　“可是……你为什么还会保留着原来在日本用的那个手机号码？”
　　“……怕你找不到我。”
　　怕……我找不到你？
　　这一句话，深深地撞进了她的内心。
　　她没有看见他此时此刻，说这句话的表情。但她想起了下午，他风尘仆仆地赶来，一张俊脸染上了疲惫与心酸的颜色。可是他的眼睛里，却是写满了“想见面”与关切的，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是不是现在，也是这般？
　　“呐，流川……”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彩子转过头去跟流川搭话。
　　果然，那双眼里，仍是承载了许多。
　　还未等彩子说话，流川便已开口。
　　“彩子。”他伸出手，有些畏怯地，轻轻地摸着她的脸颊，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彩子有些措手不及。
　　他的眼睛，注视着她的。
　　她不敢逃离那对眼睛，她不想逃，也更舍不得逃开。
　　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而已。
　　“关于孩子，不管你的决定如何，我都尊重你。”
　　是该感谢吗，能让她见到如此体贴的他？
　　要知道，换作以前，彩子一点也不会有将这两者连在一起的想法。
　　流川枫的话，就像是胜过世界上所有的不思议，让她一扫之前的浮躁，只剩下心安。
　　“睡吧……”被环绕的温暖，就像是从儿时被缓缓唱起的摇篮曲，一点一滴在耳边再次响起般，让人不住沉醉其中。
　　所有的美好，在梦中，伴着这个温暖，再次浮现。
　　Beautiful yesterday once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