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金麒麟

10、十

　　“大人，朝廷的官文到底何时能到？”此时县衙内，张文苑数着所剩不多的药丸，忍不住心下的焦躁，出声问道：“虚静留下的解药已经不多……”
　　县令也焦躁难耐，扶额道：“我如何得知！”说着又转过头来问他：“那雷黑子走到何处去了？怎不见他回来？我看这人不是安分之人，早知道该将他除了才好。”
　　张文苑嘿嘿一笑道：“大人不需忧心，虚静和尚早给他下了药，就在他惯用的伤药瓶中，那毒唤作五月霜，每隔五日发作一次，五次必死，死后也查不出痕迹，从上月他被那醉汉打伤了敷药算来，就是雷黑子真的想做什么，怕是也没时日了。”
　　明空静静坐在房中，正在诵经之时，忽然又是一阵眩晕袭来，喉间一阵腥甜，他下意识地一摸嘴角，只见手上全是暗沉的鲜血，金飞不声不响地从一侧递过一张还算干净的布来说：“这都几次了，难不成你喉咙是破的，总是流血。”明空接过来将脸擦干净，向他道：“多谢。”
　　金飞这次一反常态，没嘲笑他迂腐，而是认真地问他：“佛门要贼么？”
　　见明空不答，金飞立刻说：“也是，佛门要贼作甚，是我痴了。”
　　明空端端正正坐好，唤金飞转头：“施主，贫僧讲一桩故事与你听可好？”
　　金飞闷闷地“嗯”了一声，便听见明空安静的声音响起来：“从前，有个聪慧小沙弥极得住持喜爱，住持一心要传他佛法，谁知一日沙弥下山办事，便被世间红尘迷了眼，日日放浪形骸，忽而二十年过去，浪子幡然醒悟，披衣上马，上山祈求住持原谅，住持厌恶他，便指着佛桌对他言说你若是能一心向佛，我这佛桌上该开出花来，浪子听闻，便心灰意冷下山去了。”金飞轻声说：“若是他真的是想改呢？”明空轻笑起来，接着说：“谁知住持一回房，却见佛桌上开满了大簇大簇的鲜花。他再去追那浪子，浪子却已经死心，而那花，也终究是只开了一日。”
　　“金飞施主，”明空的声音如山顶远钟，清而远：“贫僧想来，佛桌上的花再美，也比不过世人一颗回头的心。”
　　金飞一时之间只愣愣望着他，忽而说道：“我明日便要出去了，日后，我帮你照料你那鹿。”
　　明空合掌谢道：“劳烦了。”
　　金飞背过身去，好半日才说：“和尚，下次投胎，做个富贵家的公子吧。”
　　明空装作听不见他声音里的哭腔，答道：“若是有来生，贫僧想做只踏雪那样的鹿，一生踏遍山川，看尽人间。”说着便笑起来：“不好，动了贪念了，怕是佛祖要怪罪。只怕佛祖要罚我下辈子仍旧做个和尚，日日在山中诵经念佛，到那时，若是有缘分，说不得还要去找施主化缘，施主可要给我一碗好斋饭。”
　　金飞呛出一句话：“给你吃一笼馒头，噎不死你！”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明空伸手穿过木栏拍拍少年的背，说：“没事的，不过是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