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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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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夏天总是带着雨水潮湿的黏腻。夜晚草丛里的虫鸣像是细密爬在毛细血管上的蚂蚁,让人浑身燥热又难受。
这次见面其实是个误会。
文斯生日。约了宋彬彬。
如果是这样,同时参加朋友生日见面,似乎没有什么可说性。
很显然宋彬彬就是那个没有参加生日的人。这也难怪,易木通知得晚。八点的生日会易木提前两小时才告诉他。
后来易木手机就没电了。宋彬彬打来的电话都没接到。
再后来就到了文斯家里,易木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抓着客厅里iPad的充电器就开始疯狂充手机。
易木也没有去查系统发来“手机无法接通时期的未接来电”,猜了一下应该是宋彬彬。
她发微信给宋彬彬,开玩笑说:每次和你约,没有一次是见着面的。
宋彬彬用英文说他很抱歉。后来随便聊了一会儿,易木又开玩笑说“每次到了很晚都是在别人家里蹭住。”
其实易木并没有任何暗示,只是搬家了,新家离市中心有点远,每次要是玩得晚了,又没人接回家,怕不安全晚上就会住几个好姐妹家里。
宋彬彬可能是在酒吧喝得有点高,误会了那句“在别人家蹭住”的意思。
接下来的对话两个人就开始了各种英文轰炸。
宋彬彬用英文回复,所以你的意思是?……接着又补一条,我现在一个人。
易木觉得有点好笑,开玩笑回了句,一个人?这听上去很性感。
……
易木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
接着事情发展就有点搞笑有点奇葩了。
文斯洗完澡出来突然发现,卸完妆洗完澡穿着睡衣应该躺自己床上的易木,站得笔直地立在浴室门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文斯眯了一下眼睛,说:你这是要出去么?
易木说是,马上又补了一句,Don\'t judge me!顺便把你的粉底液粉饼眉粉眼线笔睫毛膏唇彩借给我。
文斯穿着睡衣把化妆袋递给易木,说,宋彬彬?
易木一边换衣服一边严肃地说,请不要用批判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我应该陪着你,我想说的就是,亲爱的我是真的爱你,即使从床上抛弃你去见别的男人,我的心也始终爱你。
文斯也没说什么,就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亲爱的,你知道现在已经快两点了么?是凌晨两点。
易木说,这就证明你的生日已经过了,我即使现在出去,也不用受到良心的谴责。
文斯翻个白眼,把易木要的东西都从房间拿出来放在了桌上,说,凌晨一点半从我家出去?你确定这合适么?
易木一边补妆一边说,Don\'t judge me,please。
文斯把头发擦了一下,说,我只是觉得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出去不安全。她停顿了一下,又说,身上钱不够吧,要多少?
易木就那样不要脸地拿着文斯过生日的礼金跑出去鬼混了。
事实也证明宋彬彬的确醉得有点不清醒。
从在凌晨见面到第二天他清醒过来,宋彬彬对易木讲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行啊,你就只知道嫌弃我……”
易木从来不在脸上掩饰嫌弃别人的表情。
但是事实上,易木其实挺喜欢喝醉后的宋彬彬。比平时正经时的他看起来可爱多了。
可人问易木,宋彬彬知道你反而喜欢他喝醉后的样子么?易木回答:不知道。但是他应该知道我非常嫌弃他。
可人翻个白眼,说,可能你喜欢他那个样子,是因为男孩子喝醉后都有点小撒娇吧。
易木说,可能是因为宋彬彬喝醉了会吻她吧,会说喜欢她吧,会做平时不会做的事情吧。
可人敏锐地问,但是为什么没有‘做’?!
易木说,他说因为尊重我。
可人反应还是很直接,大声吼,那你就直接告诉他,要他不要‘尊重’你啊!
易木听着听着就开始头痛了。
那天凌晨和宋彬彬拉拉扯扯上计程车时,易木一直在考虑司机师傅的感觉。不过她想,在这种酒吧附近接的乘客,十个有九个半不太清醒,他应该也习惯了。
后来易木准备去开一个房间。宋彬彬嬉皮笑脸地靠在墙上,一脸醉意地说,你别去,让我去吧。
易木说,你现在脑子有点不清楚,我不放心。
接着宋彬彬就开始各种黏腻略带撒娇着坚持一定要自己去。
易木想了一下,问,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女孩子去开房间,你一个男生站在旁边看着,会很没面子?
宋彬彬嘻皮笑脸了很久,含糊不清地说是的。
易木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挑着眉毛说,真醉了?我看你还挺清醒的啊。
宋彬彬听完那句话笑得快倒在了地上。易木幻觉宋彬彬那一瞬间笑到了胃出血。
等到真的玩累了,准备睡觉了,易木看了一下时间,认真地问,如果你明天早上起来,发现我不在这里,会不会生气?
宋彬彬问,怎么了?
易木说,现在五点多,差不多再过一个小时我就可以回去了,趁着早上我妈妈还不太清醒,我可以偷偷溜进房间。
宋彬彬问,你是说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易木说,我是认真的。
然后宋彬彬想了一下,说,要是早上醒来发现你不在了,应该会生气吧。
易木说,是那种很认真的生气?
宋彬彬说,可能吧。
大概这段对话结束,宋彬彬就睡着了。
易木一直等到了六点多。
然后去蛋糕店买了一点早餐和饮料,把摊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整理了一下放在了床头柜,接着又换好穿着鞋子轻手轻脚地准备离开房间。
过了几秒易木又走了回来,在宋彬彬手机的备忘录里留了几句话。大概解释了一下自己要走了,早餐在桌上之类的。
刚写完宋彬彬的手机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易木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我靠拍戏啊!
文斯接到易木电话时刚准备出门练车。
这么多年来,好姐妹几个里面,文斯就是那个专门为大家清理烂摊子的终结者。
文斯听易木说完,问了问房间号,然后说等到九十点的样子,姐姐就过来解救你!
易木说,记得帮我带iPhone5的充电器还有隐形眼镜药水和遮瑕膏。
文斯问,你要遮瑕膏干什么?
易木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宋彬彬刚醒来时可能有点被房间的情景吓到。
文斯躺在易木身边,笑嘻嘻地看着他,说,Hi,早啊宋彬彬。
宋彬彬在宿醉后脑子可能还有点不清醒,他动作迅速地在被子里把内裤穿上,说,你是文斯还是?……我没戴眼镜有点看不清。
文斯大声吼,老娘你都不认识!?
宋彬彬很肯定地自问自答:嗯,文斯,肯定是文斯。
文斯睡在易木的身边,说,你倒是舒服啊,左边搂一个,右边抱一个。
易木说,嗯,蛮舒服的,一个是我的最好的男朋友,一个是我最好的女朋友。说完易木又补充,最好的女朋友之一。
文斯又说,亲爱的,你脖子上的印子来势有点凶猛,遮瑕膏怕是盖不住。
易木说,我把头发披着。她隔了一会儿,又问,斯斯,是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文斯说,你让我在你身上也弄几个这吻痕出来,我就继续和你做朋友。
易木翻个身缩进被子里,闷着声音吼,你睡几分钟就赶紧走吧!
文斯冷笑一声,你们搞了一晚上还没够啊?
易木说,我们没搞。
文斯看了一下易木脖子上留下的吻痕,翻个白眼说,谁信啊。
易木沉默了好久,轻声说,真的。
我来月经了。
易木后来回家想了很久,打电话给可人,说,我觉得我有可能喜欢上宋彬彬了。因为我觉得按我这种装逼无敌又自恃清高的性格,不太可能随便让别人吻(脖子)。除非我对那个人有感觉。
可人想了想,说,虽然我的确还蛮希望你们俩重新在一起的,但是你这是绕了一大圈后,又回到初恋男友身上了么?
易木纠正道:先说清楚,我的初恋男友不是他,我是他的初恋,但我的初恋是别人。
可人在电话那头翻了无数个白眼,鄙夷的口吻说:……我说你自尊心哪有这么强,别傲娇了好不好,再这样下去就可以扭成麻花了。
易木沉默了很久,后来告诉可人:我觉得其实有点可笑,我初中和他在一起时候,连我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我们曾经是恋人,文斯一直以为我和宋彬彬之间是玩暧昧;然后几乎所有认识宋彬彬的人都以为他的初恋是陈颖(和易木分手后交往过一星期的女生);而且我们之间都没有什么‘恋人’关系的回忆你知道么?连文斯都和他去看过电影,陈颖都有和他一起的合照……我们唯一剩下的共同的东西就是一个四叶草的小吊坠,要不要这么寒酸啊……我虽然不要你送我卡地亚的钻戒,最起码也应该也有一瓶迪奥的香水吧……
可人说,你初中就喷迪奥了?
易木说,不,我只是打个比喻,初中我都不知道什么是卡地亚。
可人听易木说了很久,“安慰”道,亲爱的,你是哭了么?我说你这有什么好伤感的?信不信我直接给你两巴掌?你这纯粹就是你那变态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作怪,你这算个屁喜欢啊!你就是喜欢和别人比,什么都要赢。
说到这里,易木情绪就更激动了,瞬间化身drama queen,大声吼,老娘才不会哭!我只是纠结凭什么我就什么都没有,这算哪门子‘初恋女友’啊,唯一剩下的就是一个小吊坠和密码,没天理啊!
可人问,什么密码?
易木说,就是他所有账户的密码,都是用的‘我英文名+初中时我们家的电话号码’。那个时候我们还没用手机,放学回家后他就会打电话到我们家里。
可人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说:好吧亲爱的,你现在可以哭了。
易木听完后就笑了,说:他那只是成为一种习惯了好不好,又不是因为我对他有多么重要。
后来两人又随便说了很多有的没的,从“政府新的经济政策加快城市化进程”聊到“我们俩什么时候去做指甲”,于是两人约好了一个时间去做Spa,愉快地结束了这段对话。
易木把手机关了,半天没有任何表情。
她把拿出来的四叶草小挂饰又收进了礼品盒里,从书柜里抽出曼昆的《微观经济学原理》。纸张在长期翻动后泛着淡淡的黄色印迹,一堆密密麻麻的经济术语瞬间又涌进了脑袋,好像一群基因变异后的巨型蚂蚁疯狂地啃食着敏感的神经末梢。
易木把厚重的经济原理随便翻了几页,豆大滚烫的液体从眼眶落了下来。薄薄的纸张被碱性液体浸湿后起了几层褶皱,像是五十年后极度老化缺水的肌肤。
易木其实知道那段感情是怎样结束的。
不是“莫名其妙”两人都没有说“分手”,就突然不再说话了。
那年进初二,当时班上有两个男生追易木。易木后回忆,其实当时喜欢的人只有宋彬彬,只是那个时候比较享受有两个不错的男生同时追自己的变态快感。易木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读初中时真不是一般的bitch。特别是后来冬天宋彬彬和她见面时,告诉她,我其实进初中看你第一眼,就有那种感觉,我那个时候就知道,‘就是她了’!
这话听得易木其实有点羞愧,但是她还是很正经地回答:是么?你确定?那个时候你好像还比我矮。
宋彬彬应该有点想把易木扔出去浸猪笼。
后来易木又喜欢上了学校高中部一个很帅的男生,然后全班同学几乎都知道,易木在追高一级草,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易木和宋彬彬分手了。
——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就是了。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分开了。
青春时期最美好的感情,漫长岁月里苦涩回忆中的香甜气息,就是这样被易木亲手埋藏在燥热潮湿的夏季泥土里。
没有分手时的尴尬,没有说再见的伤感。
就这样祭奠在了一场温柔又窒息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