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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初春 ...

  •   二月天,春寒尚且料峭,却也有了些草长莺飞的势头。随着雏燕的啁啾声,每年两次冠下棋赛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于棋馆而言,这几乎就是每年最重要的日子。
      冠下棋赛,顾名思义,是年未及弱冠的少年之间的棋赛。冠下棋赛每年举办两次,分别在前一年的寒露和来年的惊蛰两个时节开始,为时长可达半个多月。全国范围内共在十二座大城设有赛点,青淮便是其中一个。在这个棋风盛行的国家,即便只是冠下棋赛,每年仍有成千上万人涌进来,比赛也好,观看也好,可谓一大盛事。冠下棋赛的规则是在第一场寒露时节举办的寒赛和次年的第二场惊蛰时节举行的惊赛中分别角逐出前五名。寒赛中前五名不参加次年的惊赛。这十个人会获得前往东都胤阳参加决赛的资格。四月,来自全国的一百二十位少年棋手将在胤阳一决胜负,前十甲获得参加棋圣赛决赛资格,依次封赏。更可未及冠便得以加官进爵,甚至成为皇族身边的人物。在这个选官制度严格的国家,这几乎是人人都垂涎的捷径。
      按长生的说法,二月一到,整个棋馆都会进入如临大敌的状态。不过今年有些不同,在棋赛之前,云玦长生等人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这件事,乃是件实实在在的喜事。
      不过,这件实实在在的大喜事同云玦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这么小半年,她见到郑承他哥的次数不多。这次郑承他哥成亲,她只是图个凑热闹。在迎亲的路上,云玦一路听着长生给他讲些有的没的的八卦,口中含着从郑承那里搜刮来的糖,心情大好。
      “诶,阿缺,你知道不?这个新郎以前还是棋馆的人呢,而且算得上是师父手下第一批学生。师父说,按辈分我还该叫他一声师兄。嗯……也未必,师父开棋馆授棋艺也就是捡到我那年的事,我从一开始就跟着师父下棋,没准儿我还赢过他呢。”
      “我哥说那时候你特爱哭,回回都要他哄着你,还是个邋遢鬼。”郑承突然从后面探出头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毫不留情的揭着长生的老底。
      “你……”长生表情有片刻凝结,眼珠一转,又狡黠的笑了,说:“你忘了你四十二局的记录了?”
      就像是听到了一句咒语一样,郑承脸上的表情垮了下去,一个近八尺的汉子却像小孩子一样嘟囔着:“又提,这破事儿你要提几遍啊。”
      “不服?不服咱俩再比过!小爷还能怕了你?”也不在乎云玦已经笑弯了腰,长生嚣张而痞子气的用大拇指指向自己,对着郑承呲牙咧嘴的笑,得意的像一只小老虎。
      “比……比过就比过……”虽然嘴上不求饶,郑承的声音渐低却已出卖了他气势上的不足。脚底抹油一般,他越走越快走到了两人前面,避免了下一轮的羞辱。
      “切!孬种。”虽然郑承已经走开,长生依旧没忘了再补上一句。云玦分明的见到前边的郑承身形一顿,脚下的速度更快了。忍不住笑得更欢。不过虽然长生嘴巴上很毒,云玦却从来不担心长生会吃亏,会被报复。相反的,棋馆中大多都对长生很好,但也不是对小孩儿的照顾一样的感觉。就像……就像长生才是大哥哥,大家都很服长生的样子,对他的任性毫不在意,衬托出长生小霸王的显赫地位……
      “他哥命不好,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受了伤,整条左臂都没了,右腿也落下了残疾,不大灵便。后来他哥就没有去过棋馆了。”说到这里,长生四周看了看,鬼鬼祟祟地凑到云玦耳边说:“我听说他哥取的这个新娘却是个有名的美人呢!哎,可惜嫁给了一个缺只手的,我听说是早早的就被指腹为婚了,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还好我连自己从谁肚子里面出来的都不知道,也免了这破事儿。师父虽然平时不靠谱,但好歹没给我定下一个婚事来……”
      这时,一双手分别搭上两个小孩儿的肩膀,几乎是同时,带着几分酒香的声音响起在两人耳边:“俩小兔崽子,说什么呢。”
      说曹操,曹操便到。来人正是他们吊儿郎当的师父莫文清。师父捏了捏云玦的脸蛋,大概是觉得手感不错,又捏了捏,笑眯眯地问:“阿缺,玩得高兴吗?”
      云玦点头,注意到了同师父一起来的空枢。不过空枢明显是被拖过来的,在这样欢乐的气氛中依然不为所动的沉思着,像是脑中有一副棋子。云玦看看空枢凝重严肃地脸庞,又看看师父玩世不恭的浪荡模样,才九岁的她突然有种很忧心的感觉……
      “师父你不是说不来了吗?怎么也跟着凑热闹,还拖了石头一块儿。”长生皱眉,冲空枢呲着一对雪白的小虎牙,“你不是打死也不出来的吗?”
      师父依旧笑眯眯的,说:“不就一个破棋赛嘛,至于么?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正道。”
      似乎忘了他就是参加那个破棋赛的破棋馆里的先生,语气倒像个落拓不羁的浪子。于是长生很光明正大的白了他一眼。
      师父也不在意,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酒壶喝了一口,不在意的问:“刚才,我好像听谁说可惜了个可人儿的姑娘?只是不知道是怎么个可惜法?”
      听见这话,云玦几乎以为师父要责备长生口无遮拦,但师父眼中分明闪着强烈的求知欲……云玦松口气,转而看向空枢。空枢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眼帘低垂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长生也明显看出了师父的八卦心理,滔滔不绝的开讲:“当然可惜了,这肚子里面就定下来的事,那么多年过去了,还能没个差错?我上次听街角买白菜的婆婆说她有个小辈儿,也是个指腹为婚的。那小辈儿也是一表人才,还是个教书的先生。这个先生早年双亲去得早,一个人考取功名终于熬出头来,还和一个漂亮的小姐看对了眼。郎才女貌,那小姐家里念在这先生出生虽然不好,但胜在人心善老实,对小姐也真心,答应了。眼看好事要成,谁知先生原来是被父母指着肚子定下了亲事的。那家人看先生前途无量,找上门来死缠烂打,拿先生死了十年的爹娘说事儿,偏生对方家的姑娘还长得那叫一个寒嘇。哎,最后逼死了先生伤心死了小姐,魂儿双双飞喽。”
      “哦,真个坎坷的故事。”师父装模作样的感概到。
      “是吧?所以可见这不是什么好事,便宜郑承他哥了。”
      “什么时候看的戏呀?”
      “正月十六……”长生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了嘴,但为时已晚,只好保持这个姿势,尴尬地看向师父。
      两人这边拆台拆的开兴,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云玦的心情因为这出荒唐的戏沉到了底,手不自意的拽着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一枚玉坠。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想起了一个名字——陆怀东。

      “阿缺。”
      一个人叫住她,云玦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闻到了那人身上的白檀香,心神忽然清明起来。抬起头,才发现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竟然只剩了空枢在身旁。
      云玦还没来得及四处张望找找长生和师父,空枢已经开始解释:“他们跟着轿子去了,师父怕你走丢,让我看着你。”
      轿子已经过了?云玦懊恼的咬唇。都怪她刚才去想……想什么来着?
      “我带你过去。”
      迟疑了一下,云玦摇头。她现在只想回去,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她看向空枢的眼神湿漉漉的,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的小猫。
      “那我们回去。”空枢走出两步又忽然顿住,回身牵住了云玦的手。
      “别又走丢了。”
      他的身后,云玦的脸腾地烧起来,像是出于某种不知名的羞愧和自卑。小心的牵着那只略带薄茧的手,手上传来的触感干燥温暖,带着安宁的白檀香。

      一路上,嘈杂渐无,路越来越熟悉,竟然就到了长生湖。长生湖畔草木初生,菩提树已抽出新芽。空枢立于树下,长身玉立,透着白檀香。梦一般的景象,像是误入了佛的国度。
      拂去些许石案上的灰,空枢从案下拿出了存放的棋盘棋子,说:“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一直以来,教导云玦下棋的人就是空枢,师父只有在兴起时会来指点一下。所以对于空枢的棋路她也知道一些,云玦原本以为。
      但半个时辰后……眼看又一局大局已定,棋盘上的棋子还不多。云玦捏着黑子悬在半空,急得快要哭出来。今天的空枢和平时不同,棋下得毫不留情,杀伐果断,简直像一头凶猛的独狼。
      这时,一只手搭在她头上揉了揉,说:“我太认真了,抱歉。”另一只手拿过棋子,按下了云玦的手。
      云玦拿出沙盒,写:“空枢最厉害。”
      这边空枢面无表情,没有理她,一个人独自下起棋来。又落下一子,才回答:“算不上。”
      云玦听长生说过,以空枢的实力,原本在寒赛就能进前五名,但是无奈的是空枢第二个遇上的人就是齐斐,棋赛开始没一天就因为输给齐斐而失去了资格,忽然有些生齐斐的气。她那么崇拜的空枢,怎么能输给那个病怏怏的小少爷呢?
      回过神来,见空枢的态度已经从淡然变得冷漠,云玦又在心中埋怨了齐斐一回,才专心地看起来。看什么?当然是看棋,和下棋的空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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