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内墙外》火耳

12、第11章

　　沈安乐回过神，妇女已经走远，小护士推推他。
　　“傻了吧，东西掉了都不知道，怎么看着心细的男孩，做起事来这等粗心？”
　　沈安乐接过单子，低着头不答话。
　　小护士瞥瞥他，看他脸白失色不由多问了一句：“你没事吧，刚才还好好的，受什么刺激啦？”
　　“没事.....我要去看医生了。”沈安乐淡淡一句转身就往医生办公室奔去。
　　母亲......这个整夜出现在沈安乐脑海里想念到几近失眠的字眼儿。
　　意想不到，有一天与她重逢是这般情景，这是沈安乐从未设想到的。
　　电视剧里的母子相逢都是刻骨铭心，母亲抱着孩子抱头痛哭在一起，妈妈看见失散已久的儿子会说：“儿子，以后妈妈再也不离开你了，妈妈从今往后好好爱你、疼你，补偿对你的亏欠。”
　　但事实上，现实要比电视残酷得多，儿子认出了妈妈，妈妈呢？还记不记得他？
　　这么多年来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他曾经认为母亲也许流落街头，或者生了病没钱治早已离开了人世。
　　如今看到她又有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的丈夫，完整的家，看到她过得比他好，他应该满足，他应该为她高兴啊！
　　可是，那个地方怎么那么疼？是什么让他疼，他想不出来，就是难受，很疼很疼，觉得自己一下变成了多余的人，也许自己不该生出来，活于世间。一个不受欢迎，不受父母疼爱的孩子，他活着又有什么值得珍惜的，少了他多了他，这个世界不曾有任何改变。
　　呵，原来，一直多余的是他.......
　　清冷的走道，说长不长，沈安乐踩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原来只需两分钟就能走到医生办公室，可他花了10分钟，亦觉得如此漫长，像漫步了半个世纪之久。
　　.......
　　各项检查完毕后，乔医生叫住他。
　　“安乐，过来坐下吧，到我这儿就别对我客气。”
　　沈安乐安安静静地在对面坐下来令乔志康觉得周围氛围都冷却了。
　　他细心地发觉问：“怎么了？一上午做检查都摆着个脸，跟要债似的，我没欠你钱吧？”
　　“看你说的.....是我欠你的钱还差不多。”
　　“不对，你这副样子，我看着挺不好受，跟我说说，我可以暂时充当一下你的心理医生。”
　　沈安乐情趣地回道：“就你？算了吧，你一个神经内科的医生还是不要跟人抢饭碗了。现在工作不好找！”
　　“呵呵，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不过你这副难看的脸色的确怪我，把你早早叫出来，还不准让你吃早饭，估计你的低血糖又犯了？”
　　“嗯——也许，有点。”
　　他从桌子上拿过一瓶牛奶递给沈安乐：“喝这个，热牛奶先垫垫肚子，算我补偿你的。”
　　他又补充道：“跟你讲实话，我女朋友刚才来看我时，送我的，放心的喝，她不会知道。嘻嘻~”
　　沈安乐不悦道：“你女朋友送你的，我哪好意思收啊？”
　　“哎？你别这么固执嘛，送出去的礼，不好收回，一瓶牛奶值不得几个钱。”
　　沈安乐拧着眉毛，坚持不收。
　　“咚咚咚——”一个高挑的女郎敲得门。
　　“乔医生，您现在空闲的很，我想请您喝杯茶可以吗？”
　　乔志康见到自己的女友忽然降临，前一眼嬉皮笑脸的表情一秒就换了颜色。
　　沈安乐见机抽身：“你们俩慢聊，我得先去把早餐解决了。”
　　沈安乐在医院里兜兜转转很长时间，没有出院的打算。
　　他知道，他其实在搜寻着人，他很想见到的人，不与她照面也罢，只想躲起来偷偷看她几眼和她的家人，想知道她现在的生活。
　　房间挨房牌号一间间地找过去，找的很费劲，终于不负有心人，还是被他最后找着了。
　　沈安乐站住脚，愣愣的站在门前偷瞄门内的景象。
　　男孩靠在椅背上，脑袋一边斜歪着，似乎已经睡着。
　　谢依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剥着一只橘子，她只剥皮也不自己吃，只是将剥好的果肉盛在一只碗里面。
　　她时而会去瞧瞧男孩，看他是否睡得安稳，将他盖在肩头的毛毯拉拉整齐。一只手摸摸他的手背，又转而摸摸他的额头，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继续发烧？
　　看她脸上记挂于心的表情是很心疼儿子生病的，发觉他就那么安静地躺在身边，又是知足的。
　　沈安乐像永远也欣赏不完达不到愿望继续这样站着看下去，完全忘记了脚底的麻木感。
　　男孩的父亲从另外一扇门进来了。男人也是斯斯文文的做派，眼睛上方架着一副眼镜，看来男孩长得很像他父亲。
　　他手里提着一只饭盒，还有一篮水果。
　　“呵，儿子睡着了呀。”
　　“嘘——”女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
　　男人安静地坐下来，把东西放得极为小心，生怕打扰儿子睡觉。
　　“他说他饿了，想吃你给他买的零食。”说话的是女人。
　　“喏，我回家亲手煲的汤，外面的东西吃了不干净，吃多了说不准会闹肚子的。咱儿子喜欢吃烧烤，没准这次感冒就是吃烧烤吃出来的呢。”
　　“你竟瞎说吧。”
　　“怎么说我是瞎说的呢，我那是看养生节目才知道啊，有揭秘，那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女人斜睨男人一眼，不跟他搭话，也有默认的态度吧。
　　男孩没一会儿哼哼唧唧地醒了。
　　“哎哟，爸爸，你终于来了，我肚子都快饿扁了，你看！”
　　“饿了吧，馋鬼，平常叫你少吃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吃多了，生病难不难受，看你以后还挑食吃那些垃圾食品！”
　　“哪有？”男孩摆着头坚持不可承认，性子还跟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
　　“好好好，咱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好吗？”
　　“不——我就是没有嘛。”
　　“好——都依你，没有，咱乖乖吃饭。”
　　男孩揭开饭盒，高兴地叫出声：“哇，有猪蹄哎！”
　　“老爸是你肚里的蛔虫，专拣你喜欢吃的菜。”男人笑了。
　　“爱死你了，老爸。”
　　“赶紧趁热吃，吃完爸给你削苹果吃啊。”
　　“小杰，吃完吃妈妈给你剥好的橘子。”女人说。
　　“真的？还有橘子啊。”
　　男人紧接皱起眉头道：“吃什么橘子，生病最怕上火了，吃橘子只会加重咳嗽，你这感冒还想不想好了？乖，还是吃老爸削的苹果。”
　　.......
　　沈安乐咬紧发白的唇，心脏一抽，再是渐渐脸上转化开的苦笑，也不知是哪般滋味？一定不会是甜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十分的可笑，他是以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偷看别人一家子其乐融融呢？他连羡慕的资格都没有呀。
　　明白过来，原来.......他与他们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他至始至终都只是个看客罢了，因为他在别人眼里根本就不重要......
　　‘不重要’有多伤人？只有沈安乐的内心才能体会到，苦和乐也只能自知。
　　悄悄地，无声息的，他本着不打扰的心情独自离开了......
　　从医院走出来，他对路过的人，只要他们与他的眼睛对视，他就展开好看的眉眼，仿佛告诉他们他很快乐很幸福。他现在的心情是愉悦的，开心的。
　　这样的情绪一直带回了家，他甚至在韦烁回来的时候，都是保持着乐观的样子。
　　他告诉韦烁今天去医院顺利做完了检查，他开韦烁玩笑说他是个马大哈，自己同他住得近，所以也耳濡目染了。
　　他们俩还高高兴兴地喝着啤酒，在阳台上上踹下跳，蹦来蹦去跟个猴子一样不安分。
　　说累了，玩够了，沈安乐终于决定要睡个好觉了。
　　今天天气格外好，连晚上的夜景都是如此美丽，星星眨起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说着悄悄话儿；天空的布景那么深蓝浩瀚，无边让人摸不着边际，人心也是如此，生活亦是如此，复杂多变的社会，总是摸不透猜不透。
　　累了，不开心就更应该睡觉，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听，只要简单地将眼睛闭上。睡到明天天亮，睁开眼什么都可以忘记。就算忘不掉也可以假装失忆啊！
　　沈安乐这样努力想，这样告诫自己。
　　可是枕头上有一片地方被什么东西涂湿了，眼眶变热了，他发誓他想竭力忍住的就是没能忍下来，让那液体反反复复地出来，擦拭完，又溢出来，像失控的阀门。
　　记得小时候贪玩，有一回膝盖破了皮，流了好多血，爸爸看到不怎么管他。妈妈见着了也是心疼地帮他揉着，给他上药，他一直因为上药时的疼痛刺激得流泪。
　　妈妈给他擦过，对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男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哭呢，我的小安可是世界上最坚强的孩子。”
　　那人对他说，你是贴在妈心坎上的药膏......
　　那人把钱递给他，说，好好读书，学出息了妈来接你走......
　　那人对他说，有妈妈在，你就是妈妈怀里心疼的宝，如果妈妈不在你身边了，你就只能做一颗无人疼的野草了，所以留下你妈妈真的不愿意........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先把上出了。